到了山脚处,他回拨了匿名信息,对方让他从小阶梯往上走,看到一间红屋顶的棚房就停下来。顾濡揉着膝盖,想到那半本账和刑济铎的孩子,说了句好便挂了电话。就算他心里其实也着急,但是着实走不快,山路的路况也不好,中途那头还催促了好几次。 顾濡最终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山腰处的这座木房,应该是林木工的临时休息点。他没有选择直接过去,而是悄悄地离开了台阶,小心翼翼地扶着树木往屋后走。他不知道这只手枪的射程和冲击力有多大,只希望能够制造出一些动乱。 砰。 扳机甫一扣下,果然那屋子里面就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顾濡反应很快,趁热打铁立刻继续开枪——里面有人出来了,两男一女,刘思瑶被挟持在其中一个男人手里。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顾濡的具体方位,人也不多。顾濡的运气很好。 他冲着控制刘思瑶的那人开了一枪,然后忍着疼痛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把刘思瑶拖出来,追踪器塞到她的手里:“跑,快点!藏起来,往隐蔽的地方跑!” 刘思瑶还想说些什么,但顾濡已经管不上解释和礼貌,直接将她往外推。她捏紧了手里那枚小小的电子仪器,深呼吸一口气,捂着肚子开始往山林里跑。顾濡在为刘思瑶拖延时间,不断地开着枪。他不知道弹夹里有多少子弹,但能有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 空膛的声音响起,顾濡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从接到刘思瑶遭绑架的信息那一刻起,他因为赶路和担忧根本食不下咽,更不要说还爬山火拼。刘思瑶踩在枯叶上面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好一会,顾濡想了想好歹也是一人换了两人,绑他总比绑刘思瑶好。 他现在只希望星碧水苑会有人回去,贝阿姨也好,刑济铎也好,总之快些要有人看见在床上的那只追踪器。 顾濡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不反抗也不谈判。事实上,只是为了对抗身体的疼痛就已经足够消耗他的体力了。他非常疲惫,疲惫到了开始在心里打趣自己,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竟然都能经历两次这样的绑架,应当传世出书。 顾濡闭上了眼睛,眼前莫名地浮现出刑济铎这个男人来。 他有些庆幸,那一天在医院里和刑济铎说了再见。如果那是顾濡和刑济铎说的最后一句话,那确实是非常圆满非常好的一句。
第二十六章 海鲢酱油 刑济桉在和他二哥吃饭,顾濡的缺席让他不得不离接受刑氏更近一步,跟随刑济铎学习并分担更多的家族事务。 那通陌生电话打来后,是一个他根本没想到的人,刘思瑶的声音急切地响起:“刑医生,救救我,救救我们……顾濡被绑架了,他在蒋家的手里……” 刑济桉心中一惊,差点要拿不稳手机,立刻拉着刑济铎到外头去,把手机开成免提模式:“你不要急,慢慢说。你们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的国?周围有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我身上有半本蒋家的账簿,他们想要,以为在顾濡的身上。这里是山,到处都是树林。有,有一个追踪器!顾濡给我的,让我藏起来……刑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们……” 刘思瑶说得语无伦次,还好刑济桉勉强能引导着她一点点把事情拼凑出来,并且保持着通话的状态。 刑济铎说不出一句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靠着尼古丁的刺激来抑制住他的怒火和狂躁。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向谁宣泄,那个女人被绑,顾濡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不远万里地送命换人。刑济铎知道得清楚,他的顾濡绝不是那种热血惯头的一根筋,只能说深思熟虑后还是真爱至上,拖着这样的病体都要去把她救回来。 前脚自己刚走,后脚便马不停蹄地要自由了,究竟是多要恨他。 还有蒋南平,一回不够还来第二回,真他妈想到天上去了?挖了一堆刑家的钱不满足,直接动到他刑济铎的逆鳞上面来,怕是这全家人的祖坟上都得被刑济铎刻个死字,都还不知道自个的全尸是怎么没有的。 当年刑济恺意欲不轨,到后来估摸还是贪恋那张和顾生姿相似的脸,总是时不时趁刑济铎不在时搞小动作——别人大概都不不知道,刑济铎是自己亲自用枪打伤他亲哥的大腿,警告他如果还敢造次便上移三分,让他以后再无人事。 还好当时刑老爷子还在世,叫兄弟二人不可阋墙,这才压住了这件事情。 蒋家还真以为他和蒋湘的这桩可笑的婚姻能有多少情分?他只不过为了少些嘴杂顾濡的,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钱买个清静罢了。 他不需要特意说,打了个眼色给刑济桉,让他继续安抚刘思瑶,跟着自己走。现在他在国内,还不用托人寻关系,蒋南平是不是把他想的太简单,蠢得没有一点本事,竟然还就在昭城本地上撒野。 顾濡是他教出来养出来的,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伴扶持已经让他能够预测出他的小孩会做些什么。星碧水苑的床上果然放着打开的追踪仪,上头的小红点漫无目的地移动着。 “你不要慌,保持住体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有没有山洞,或者破旧的房子就更好了。” “好的,好的……刑医生,我的肚子很疼……我该怎么办,这是顾濡的孩子。啊!” 刑济铎一听见顾濡的名字便揪了心,就算那是从刘思瑶嘴里说出来的。他觉得自个已经不正常了,就是顾濡和其他女人的结晶,是他奢求不来的并且永远阻隔他和顾濡的,竟然都要连带着担忧。 只是因为那是顾濡的孩子。 然而刘思瑶还没有说完,便是一声尖叫,电话被挂断。刑济桉尝试了许多次回拨,却没有任何回复。追踪器上面的红色小点已经停止了移动,无法预测到电话那一头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刑济桉感觉得到刑济铎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令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需要打电话给邵哥吗?刘思瑶挂断电话前,我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不一定就是我们想到那样……” 刑济铎的眼皮弹了弹,拿出自己的手机摁下数字:“不必了。你负责联系你们院长,调派一点医护人员。” 他的兄长这幅冷静的模样反倒令他觉得有些下意识地服从,那和顾濡平时所展示出来的漠然锋利乍看非常相像,但刑济桉知道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他回到刑家时,刑济铎已经近至不惑的年纪,作为小辈的刑济桉仅能从部分训练他的故交还有邵柏千的口中,听闻一些兄长曾经的嗜杀喋血。 骨头燃出来的恶鬼。 这也是刑济桉第一次窥见刑济铎完全剥离开的,不属于刑家家长,甚至不属于兄长的那一面。单单是从物质上而言,无论是回到刑家前作为凡常少年,还是成为刑氏少爷甚至继承人,刑济桉都未曾窥见过这样的仗势——刑济铎简直是拥有着自己的军队,而这仿佛只是他硝烟之中的一缕。 这是只作为了刑济铎的刑济铎,一个盛怒至极端而变得森冷的刑济铎。 刑济桉跟随着刑济铎坐在乌尼莫克上,沉默地看着前方闪动的红色追踪仪。他觉得刑济铎不是来找人的,而是来烧山。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刑济铎命令一部分人在山脚拉警戒线,一旦有人下来便拦着逼问,另外的大部分随着他上山去找人。 他不需要多久就能找到顾濡,那间在山腰的破旧棚房被他用盖特机枪直接砸开。木板根本承受不住钛钢枪管的冲击,轰一声地倒下。 在房间里看守顾濡的两人根本没敢有任何反抗,生物本能对危险的畏惧令他们惊慌逃窜——那个男人会杀了他们的,尽管他面无表情,只是拖着那管重型机枪往角落走,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但确凿无疑他身上散发着血和刀的气息。 他们能够受雇于蒋南平来行使绑架这种行为,就算是底层的喽啰混混,但也不至于完全无知者无畏。 刑济铎过去将顾濡抱在怀里,听见他微弱地呼唤:“刑叔叔……刑叔叔……” 他的小孩就好像数年前那样说着“那我就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来”的样子,让刑济铎立刻溃不成军,一颗心被劈裂成七瓣儿,全都被顾濡无意识渗出来的泪水融化掉。 他忘记了顾濡要和别人结婚,也忘记了他是为了刘思瑶,才只身犯险又一次落得如此,只一心想着要抱紧他,宛如童年时阅读睡前故事一般温声细语:“刑叔叔在这,哪里都不去,就陪着小濡。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儿。” 顾濡在刑济铎的安抚下,紧绷的神经兀地一松,竟然就那样渐渐失去了意识。他太累了,新伤旧病,蒋氏骗局,婚姻孩子……这些一切一切加起来压在他的身上,由一双消瘦骨凸的苍白肩膀承担着。 就让他在刑济铎的怀里休息一下,一下就好。顾濡任性地想着,这是我的刑叔叔,是小濡的刑叔叔,别人都不能抢走的,只能爱我一个人。 只是顾濡知道,那最终不是别人问题,而是他无从可能留得住刑济铎。 他当然不可能仅满足于现状,爱情怎么会有轻易满足呢——在顾濡十六七岁的时候,曾深夜借着微弱的月光审视镜前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漂亮,一直漂亮,而且年轻,是诱惑刑济铎最大的筹码,可是这样的皮囊下面在膨胀贪婪的丑恶的爱欲。 他用过度早慧至苍老的灵魂审视着自己,感到庆幸和厌恶。刑济铎后半夜并没有留在他身边,而是去了别处寻欢作乐,于是顾濡奇幻地就认为这样可以更好地藏起自己对于刑济铎的卑劣奢求的占有欲,逃避着不让他触碰到这样痴心妄想的自己。 顾濡明白的,明白如果有了爱,那么再惊心动魄的美丽都会变得失去控制而堕落得丑恶,就好似母亲顾生姿一样,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地从高楼上坠了下来,红的血液白的脑浆灌在一滩烂肉上。 刑济铎曾经为了家人出言不逊而横眉不悦,而顾濡从来都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其实他觉得刑家人并没有说错:他确实是个外人,是个勾引刑济铎的婊子,图谋不轨心术不正,只是别人想要刑济铎的钱权,而他竟然更胆大包天。 他想要刑济铎,想要刑叔叔,想要他一直都能够陪伴自己,呼唤他小濡。 顾濡嗅着刑济铎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沉沉地将自己抛入了柔和的黑暗之中去。 睁开眼睛后,记忆潮水般地涌上来。顾濡猛地坐起身,却因为动作太过剧烈扯得身体疼痛,接连咳嗽了好几下。一杯水递到他的面前,扶着他的下巴让他慢慢地喝进去,缓过来了不少。 顾濡要下床:“刘思瑶呢?我要去见她。” 刑济铎苦涩地笑了一下,伸手扶住顾濡。到头来,他一清醒了,记挂的还是别人。刘思瑶可比顾濡难找得多,虽然她很聪明,趁乱时偷走了劫持者的手机,联系上了刑济桉。但是她漫无目的在山里走,并且摔下山崖昏迷后是着实让一众人找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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