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净之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头道:“没事,我不着急。” 李熵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在他的规则里,俩人目前的社交距离还没到他要去关心黄净之饿不饿的程度。 近一步是客套,近太多,那就只剩下不知分寸的尴尬了。 手机震动声起,黄净之又低下头,是条微信消息。 Theo:[图片] Theo:侵犯肖像权了。 他慢悠悠地打字发过去:我不知道狗还有肖像权。 “……”李济州盯着那边回过来的这句话,黑着脸沉默。 确实,好友圈那张“随手”抓拍来的照片里,要素极其丰富,不仅有花有草有树木,还有某栋别墅门口拴着的一只拉布拉多,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充其量只算晨跑误入的路人。 Theo:大明星骂人算黑料吗? 等了几秒钟,对面趾高气昂地回复:那你报警吧。
第五十四章 这就见外了。 海鲜粥店楼上的包厢是半封闭式,十二扇合锦屏风隔出私密空间,上头绘着清末海派画家吴昌硕的水墨花卉图,窗口正对着的是个颇有市井气息的小吃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李熵容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黄净之靠着椅背低头玩手机,唇角带笑眉眼弯弯,一捧秋日暖阳从窗外倾斜着笼在他身上,浓密睫毛低垂,在眼睑下印出一洼月牙状阴影。 他人长得好看,笑起来尤甚,到了李熵容这个位置,美丽的皮囊属实见过不少,可很多平日里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脸都经不起大幅度表情的考验,一笑起来就暴露缺陷,用网友的话说叫五官乱飞。黄净之却不同,动静皆宜,怎么着都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好看。 李熵容落座,拎起桌角的瓷壶给面前两只杯子都续上热茶,问:“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黄净之抬眸看过来,不吝褒奖:“是不错的,这地方也挺好。” 李熵容抿了口茶,搁下杯子的同时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看过你的演唱会。” 这话的冲击性有点大,黄净之一怔,很是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李熵容被他的表情逗笑,边回忆边道:“应该是三年多前,我去澳门谈一桩生意,住在氹仔的伦敦人御园,本来当晚准备走的,临时又有事耽搁了,客户为了表达歉意,送来几张附近银河综艺馆的演唱会门票。那人的表情我现在还有印象,他说,‘这是国内最红的偶像巨星,演唱会一票难求,附近几家酒店近来日日满房,基本上都是他们的粉丝。’” 很难想象李熵容这样的人会出现在喧闹沸腾的演唱会现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匪夷所思,黄净之直接呆了呆,脱口问道:“……你坐哪个位置?” “包厢。” 那倒也合理,又问:“看了全场?” 李熵容微一颔首:“嗯。” “感觉怎么样?” “挺闹腾的。” 问答结束,黄净之莞尔:“丝毫不让人意外的评价。” 李熵容坦率承认:“我的确欣赏不了现在的流行艺术。” 黄净之语气淡淡:“那我倒很好奇,容总是怎么撑完了全场没有提前离席的?” “不是有句老话么,”李熵容悠悠地说:“叫来都来了。” 黄净之轻笑一声,好脾气道:“你还挺有意思的。” 李熵容眉峰轻抬,露出惊讶的模样:“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黄净之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明星走红的程度跟要承受的审判与凝视向来是成正比的,他早就听惯了各种形式纷至沓来的批判与指摘,李熵容这类不痛不痒的固有偏见,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自然激不起心中波澜。 “我听说你当年是不顾黄董反对,执意要进的娱乐圈?” 这事打听打听就能知晓,算不上什么秘密,黄净之点点头算是默认。 “为什么不继续唱下去?据我所知,你们那个乐队很火,不亚于九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的一些港台巨星,”他实在对当下流行不甚敏感,做的类比还停留在老一辈的偶像艺人,“其实像你这种不愿继承家业偏爱自己出来打拼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何况你的事业还那么成功。” “这话如果被我爸听到,我们两家的合作大概率要黄。” 李熵容笑了,“原来你看上去离经叛道,骨子里却还是个乖仔。”他说这话的语气又开始像是在哄小孩了,眼神也趋近于温和深沉,黄净之端起面前茶水喝了一口,没再接话。 短暂的安静后,李熵容抬腕看表,他似乎习惯了在聊天中占据主导位,话题的起承转合都在由他来掌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 “哦,”黄净之却截断他的话,像突然想起什么,态度三分客套七分疏离:“你先走吧,我助理过来接我,已经在路上了,头一回去贵司拜访,还是郑重一点比较好。” 李熵容勾了勾唇,带着笑嗯了一声,走到门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外套搭在小臂处,回头对黄净之道:“好,那我们待会儿见。” 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黄净之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手机上,那边李济州中途不知去干了什么,消停一阵子后,这会儿又蹭蹭蹭一口气发过来好几条。 Theo:你说巧不巧,我们之前好像见过。 Theo:Bathory组合队长,以及黄氏集团太子爷黄净之先生。 Theo:上回在机场崩我车的人是不是你? Theo:技术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切磋一把? Lasse:没兴趣。 Lasse:你谁啊? 李济州哼笑一息,引旁边方凝偏头看过来,宾利开下半山别墅区,正往市区行进,她盯着儿子饶有兴致的表情,似乎有段时间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神采,想提醒他阮薇薇的事才刚平息,要吃一堑长一智千万记得收敛些,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李济州这段时间不同寻常的颓然消沉她看在眼里,到底是亲生母子,又怎么会觉察不出?关于那个叫白桦的年轻人的事,林迟宴不敢隐瞒和盘托出,自己儿子放浪形骸又荤素不忌,方凝一直都是知道的,以前只当他是图新鲜劲儿玩玩而已,怕他总不认真,又怕他不该认真的时候偏偏认了真,若是有一天真找了个男媳妇回来…… 方凝深呼吸一口气,如鲠在喉,她并非那种特别封建的父母,但总需要一定时间去慢慢消化。所以昨晚饭桌上老太爷跟大哥李显龙屡次提及李济州的婚姻大事,她这个当母亲的却没怎么搭腔,这孩子生来简直就是克她的,尽给自己添一些惊世骇俗的堵。 李济州对方凝愁肠百转的心情一无所知,他不过心血来潮,跑去查了查这位大明星的个人资料,倒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要么说人家命好,虽然这种想法从李济州这个纨绔子弟脑袋里冒出来不太恰当,但得承认,这世上始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黄净之眼下在他这儿就是那个天外天,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多重光环加身的天之骄子。 可越是这样的人,李济州越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自小在上流社会打混,最知道那群人多么会装腔作势,就比如现在这位,明明可以拉黑他,却偏不,明明大概率已经知道他是谁,却还要假模假式地问你哪位。 Theo:不认识我是吧,见个面就认识了。 Lasse:[微信名片] Lasse:这我助理,找她预约。(微笑) Theo:这就见外了。 消息发过去却被即刻拒接了,一行文字刷地跳出,冰冷而刺眼:Lasse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
第五十五章 我现在不想聊他。 李熵容没料到,那天随口一句的回头单约,他那位平日里鲜少往来的堂弟却破天荒认了真,中秋节刚过,李济州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近来哪天有空,要请客吃饭。 刚巧李熵容在去公司的车上,听了这话让旁边秘书确认最近的行程,不怪李济州说他日理万机,执行董事权职在身,需要介入拍板定夺的事项确实很多,一般人要见他,都需要提前预约。 “那就明晚吧。”原本也是有饭局的,但没什么打紧,让秘书代他去就行了,李济州难得开口邀约,面子是要给的。 “行。”李济州故作不经意的腔调:“哦对了,听说黄氏集团的那个黄净之最近也在N市,明晚吃饭,你叫上他一起吧。” 李熵容是个聪明人,立马品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味深长道:“哦,原来不是专程请我。” 李济州笑了,他从来坦荡,扯谎都是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糊弄的言辞:“望大哥成人之美,我可是他的铁杆粉丝。” 要说李熵容的那些个弟妹里面,也就李济州从不会仗着李家儿孙的身份行便利之势,也没有理所应当地伸手问他这个接手家族企业的大哥要这要那,他爸李显龙看人最毒,很早之前就说过,老幺家的李济州是个好孩子,看着不着四六游手好闲,跟李闻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其实心里时时刻刻都有本账,是那种谋定而后动的沉稳性子,这点大概是从方凝身上继承来的。 所以难得李济州看似有求于他,不答应说不过去,可答应的话,他要见的人是那个黄净之,不知怎的,李熵容踌躇一瞬,起了些许复杂心思。 但他向来有分寸,没让电话那头的李济州等太久,否则必然也会反过来揣测他的内心想法,作为李家这一代里最有头脑的两个人,彼此间的交谈如同棋盘上对弈。 “行啊,那我帮你问问,看他明晚有没有时间。” “别。”未曾想李济州却道:“你别跟他提我,就单说是你约他吃饭,商务饭局,不来影响合作那种。” 他这股荒谬的劲头把李熵容都听笑了,说:“你就这么想见他?” “我脑残粉不行吗?”李济州混不吝道,“想给他个惊喜。” “我管你什么粉,”李熵容也不跟他客气,拿出大哥的威严警告:“他什么身份你也清楚,别动那些歪心思。”他这么说,其实也是借着开玩笑的语气把真心话半遮半掩地抖了出来,也不管李济州听没听懂, “你多虑了,我就是单纯想见见他,没别的想法。”李济州默了一息,又补上一句:“大哥,我有喜欢的人,黄净之不是我的那盘菜。” 得,在聪明人那里一切委婉都显得多此一举,他确实听懂了。 电话挂断,李济州弯腰抱起一直在他脚边蹭的易拉罐,放在面前的猫爬架上,看它肚皮翻过来仰躺着打滚,手机横起找准角度拍了一张。 然后点进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将照片发了过去。 白桦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却始终没有删除他的微信,他猜不透这意味着什么,也无从知道对方如今身在何处,一开始那种无能为力的惶恐渐渐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是海面上巨浪褪去之后那种平静,暗流隐在水面之下,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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