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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

时间:2023-11-13 18:00:18  状态:完结  作者:折一枚针

  小冬本来挺郁闷,十一点刚过,匡正打内线,没头没尾扔给他一句话:“别干了,咱们去探班。”

  老板一向这风格,话不说明白,小冬反应了一下,立刻两眼放光给段小钧发信息:老板要带我去找你们,兜风!二人世界!

  隔了一会儿,段小钧回复:少年,搞清楚自己的性别先。

  小冬:为了老板,我可以抛弃性别!

  段小钧:你能抛弃,人家还不能呢。

  然后发了个“醒醒!”的表情包。

  小冬:……少废话,哪儿见?

  段小钧:千禧对面,置业广场停车区。

  匡正开车,小冬坐副驾驶,一路往西郊浮蓬山开,这一带是新规划的开发区,千禧大楼就坐落在苍翠的山脚下。

  段小钧坐的是Clemen的车,沃尔沃V90,远远看见骚蓝色的panamera,两人一起下来。

  “老板,”一见面,Clemen先汇报,“有G&S的人,代表的是华航。”

  G&S是美国老牌投行,世纪初进入中国,做成了几单赫赫有名的IPO,其中就包括千禧上市,两边是老交情,这次代表的又是号称“国际航线第一家”的华航,他们夺标的可能性很大。

  “G&S……可不好办,”匡正锁车,回头问段小钧,“对尽调有概念了吧?”

  尽职调查是并购前期比较重要的一项工作,在卖方交易中,分析师需要做大量研究以准确估值,但买方投行参与相对较少,匡正让Clemen带段小钧来是想给他扫扫盲。

  “证照合规、环保标准、劳动合同都看了,千禧做得滴水不漏,很难压价。”段小钧打量匡正,他今天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衬衫,搭配着日常风格,头发也没怎么抓,风一过微微地动,有种虚假的温和。

  “还不够,”匡正点上一根烟,“让万国想办法搞到千禧合作伙伴和供应商前五名的合同,过给我们分析上下游依赖性,杀他的价。”

  段小钧挑眉,匡正下手是真的狠。

  “惊讶吗,”匡正瞧见他的样子,“都是常规手段,你那个推介文件要是做溢价了,你现在正在首都机场数飞机呢。”

  段小钧没懂,用眼神询问Clemen,Clemen给他解释:“通过几天内飞机起降数的变化分析千禧的运营效率和管理成本。”

  段小钧恍然大悟,这帮投行的为了做成一单生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今天除了我们和G&S,还有哪家?”

  “还有银海证券,代表的是丽泰航空,基本是陪跑。”

  “丽泰,”是段小钧的买家列表里规模最小的一家,匡正却不掉以轻心,“看看他们的财报。”

  “丽泰我查了,”段小钧说,“咱们数据库里的资料是去年的。”

  “不算事儿,”匡正把烟掐灭,“万融楼里是个喘气儿的都玩股票,丽泰肯定有人买,群里问一圈,要最新的季报。”

  Clemen和段小钧对视一眼,服了。

  匡正来没别的事,就是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顺带请这帮小的吃个饭,地方他挑在浮蓬山腰的一家法餐馆,以吃奶酪为主。

  老板是马赛人,热衷滑雪,把包房装修成阿尔卑斯山林中小屋的样子,匡正选了个传统瑞士锅,四个大男人围炉而坐,有那么点意思。

  正宗奶酪火锅,头几口挺香,吃着吃着就腻了,小冬和段小钧聊得火热,匡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萨拉米,突然特别想宝绽,类似“自己在吃瑞士奶酪,他在吃什么”这种无聊的想法。

  既然想起来,就给他打电话,他拨过去:“喂,我。”

  很平常的一句话,那仨人的视线却唰地扫过来。

  匡正眯起眼睛,像是在问:干嘛?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古怪,说平淡吧,还有点亲昵,说低沉吧,还有点温柔,对听惯了他冷言冷语的三人组来说,简直是肉麻……那仨人同时摇头,生硬地别开脸。

  “吃饭了吗,”匡正没理他们,边玩叉子边问,“吃的什么?”

  那仨人大眼瞪小眼,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吃了,”匡正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一片柏树,阳光透过林梢射下来,“还可以,景色不错,下次带你来。”

  小冬使劲儿朝Clemen挤眼睛。

  “女朋友。”Clemen用气声说,三个字,段小钧搅奶酪的手停了。

  “不是吧……”小冬哭丧着脸,无声地呐喊,“没有女人配得上我们老板!”

  “咱老板,”Clemen瞟一眼匡正的背影,“看女人的眼光真是不太行……”

  “何止是不行,”小冬一脸的痛心疾首,“他找女朋友光看腿,好几个了吧,都是音乐学院跳舞的,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算着都费劲!”

  “你这是歧视,”段小钧笑了,然后不着痕迹地问Clemen,“经理,老板的新女朋友你见着了?”

  “没有,”Clemen给他们透底,“但肯定是,那天去海南,他一上车就打电话,说不回去了,还说冰箱里的饭别给他留……”

  “雾草!”小冬插进来,“这是住一起了?”

  “老板还死活不承认,”Clemen推开他的脑袋,“当着白总的面儿,非说那是个男的,是他邻居。”

  “我去……”小冬又贴回来,“不会是什么禁忌之恋吧?”

  段小钧和Clemen双双看向他。

  “有夫之妇什么的……”

  段小钧翻个白眼:“你能不能盼老板点儿好?”

  小冬嘀咕:“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

  Clemen捂住他的嘴,跟段小钧说:“就凭老板那脸、那身材,找个董事的女儿一点不费劲,过两年窜上去,没必要跟咱们在这儿卖苦力。”

  董事……段小钧盯着面前那锅咕嘟咕嘟的奶酪,觉得像匡正那样的男人,别说董事的女儿,就是董事也配不上。

  这时一只手拍在肩上,“聊什么呢,”匡正打完电话回来,在他身边坐下,微微一缕柑橘味,划破浓郁的奶酪香,“吃完了吗,吃完走了。”

  段小钧垂下头,想象了一下他的女朋友,大概也带着这样一股清爽的味道吧。


第32章

  晚上五点多, 应笑侬从练功房出来, 擦把汗, 下楼买饭。

  楼道里黑黢黢的, 他天天走,很熟了, 三步并着两步下来, 在一楼半的缓步台一转弯,见门口飘进来一个穿着白裙子的长发女人。

  没有电的老筒子楼,一身白、黑长直, 应笑侬冷不防叫了一声:“啊啊啊啊!”

  二楼马上喊:“小侬?”

  这是宝绽。

  “混小子嚎什么嚎!”

  这个没良心的是时阔亭。

  应笑侬缓过神, 冲楼上喊:“没事!”

  “女鬼”缓缓向他飘来, 袅袅娜娜上楼梯,应笑侬看清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邻家小妹似的清纯长相,身高却有一米七五以上,站到面前,几乎和他平视。

  她也看清了应笑侬, 这种脸蛋,放在哪儿都是一等一的:“你是班主?”

  应笑侬刚才让她吓了一跳, 这时候没好脾气:“你谁?”

  “这楼里什么味儿, ”她没回答,而是夸张地翕动鼻子,“像拿什么臭抹布沤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还有一股厕所味儿,这是剧团?”

  原来是来挑刺儿的,应笑侬架起胳膊,扬着下巴:“是抹布是厕所和您有关系吗,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电也没有,”她仰头往上看,“快黄摊儿了吧?”

  黄摊儿俩字激着了应笑侬:“小丫头片子,你说话注意点!”

  “女鬼”越过他往楼上走,那身形,一看就是同行:“你们这种混日子的剧团,没台上还好,万一上了台,嘴都张不开吧?”

  应笑侬饭也不买了,一个箭步冲到她前头,拿钥匙去开练功房的门:“咱俩谁是混日子的,比一比才知道吧?”

  “女鬼”瞥他一眼,高中小女生的脸,却一副御姐派头:“来吧。”

  应笑侬从衣架上拽下彩裙水袖,往腰背上一系,指着她:“身上见功夫,贵妃醉酒三件套,咱俩速战速决。”

  《贵妃醉酒》又名《百花亭》,是脍炙人口的花衫戏,青衣行必唱,最出名的是“卧鱼闻花,衔杯下腰”三处身段,被应笑侬戏称三件套。

  没等“女鬼”说话,他直接来了,水袖横空一甩,拍到她肩头叫她退后,然后几个醉步蓦然回首,见百花亭“群芳争艳”,联想到明皇闪了自己去找梅妃,他且娇且嗔且羞且怒,缓缓蹲身嗅花,走一个卧鱼。

  傍晚的光线昏暗,小小的练功房里却光彩四溢,应笑侬没有妆,没贴片子没戴凤冠,只是一条女裙一双水袖,以男子之身摹女子之形,便柔情似水,惟妙惟肖。

  他拂袖而起,走碎步到对角,这一回是见牡丹,国色天香却无人来赏,他摆摆摇摇,出右手翻兰花指,将摘不摘之时,左手一个亮袖,脚下顺势一扭,第二个卧鱼翩若惊鸿。

  “女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样韵致十足的“丽人”,没人舍得转睛。

  应笑侬端醉态娉婷而起,走到她面前,斜着眼尾徐徐转身,转到将要看不见脸,他陡然一个下腰,又稳又飒,定在原地。

  他颠倒着脸,勾起一个笑:“您来来?”

  “女鬼”面无表情:“我来不了。”

  应笑侬满意了,腰杆柔韧地一抖,直起身:“醉酒都不行,你还能来什么?”

  “女鬼”清了清嗓子,提一口气,突然大喝:“好奴才!”

  应笑侬一惊。

  接着,她沉稳高亢地唱:“见包拯怒火——”

  应笑侬没料到,她竟然是……

  那嗓子又宽又亮,带着金属般的堂音:“满胸膛!”

  “见包拯怒火满胸膛”,花脸老旦戏《赤桑镇》的一段,时阔亭在屋里听见,跑来惊讶地问:“哪儿来这么好的老旦!”

  他一到,“女鬼”就闭嘴了。

  应笑侬上下瞧她,这身材,这长相,他以为是个大青衣,再者是花旦、刀马旦,没想到居然是老旦,嗓子还这么透:“行啊丫头!”

  她和刚才有点不一样,抿着嘴稍显腼腆:“还比吗?”

  “比!”宝绽也到了,拎着时阔亭的琴,新致勃勃进屋,“姑娘你唱,我给你操琴。”

  天色越来越暗,屋里快看不清人了,她挺轻蔑的:“你谁呀,”接着指了一下时阔亭,“我要他给我拉。”

  三双眼睛同时落在时阔亭身上,他没接茬,应笑侬贴过去,拿指头戳他的心口:“把这丫头给我拿下,咱们团正好缺个老旦。”

  时阔亭推他:“少动手动脚的。”

  应笑侬瞪眼,从牙缝里说话:“皮痒了你,痛快的!”

  时阔亭回头去看宝绽,拿眼神问他:老旦,你要吗?

  宝绽把胡琴递过来:当然要了。

  “得嘞,”时阔亭接着琴,找把椅子坐下,“什么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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