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哈哈笑, 抱着小黑下床。
“干什么去?”身边空了,匡正不乐意。
“煮粥,”宝绽披上奶白色的丝绸睡衣,“你再睡会儿。”
宝绽不在,空荡荡一个破床没什么可睡的,匡正抓起手机下去,厨房里响起沙哑的老爵士: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and i think to myself,what a wonderful world.
锅里的水沸了,空气里有淡淡的米香,匡正从背后抱住宝绽,宝绽怀里是耷拉着耳朵的小黑,一家三口搂成一团。
匡正把手机换成前置镜头,45度角举起,屏幕上是两张灿烂的笑脸,和一只吐着舌头的奶狗,嘴角向上咧着,好像也在笑。
他把图片发了朋友圈,好友分组可见,配上两句话,一句中文一句英文,似乎是要把自己的幸福昭告天下:
“你是我的如意洲(阳光),
you are my bae(1)(玫瑰)。”
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去帮宝绽做饭,至于世界回复了什么,他毫不在意。无机质的小小网络上,或温情或别扭的祝福接踵而至:
夏可:老板宝哥早上好!
黄百两:老板宝哥早上好。
段钊:老板宝哥早安。
康慨:卧槽,虐狗
汪有诚:哦?
来晓星:……啊?
陈柔恩:咦咦咦?
杜老鬼:年轻人真大胆
段汝汀:法兰克福的评估报告发我
clemen:果然老板不属于女人……
应笑侬:有粥吗,我去蹭一口
时阔亭:至于吗,成天往别人家跑!
单海俦:是不是太高调了
张荣:总裁圈儿里你最狠(强)
段小钧:老板宝哥早!
文咎也:狗挺可爱
萨爽:(捂脸)
韩文山:周一快乐
小先生:我在苏黎世,过来喝一杯?
小冬:呜呜呜呜呜!
冯宽:哎?等等……不是吧,你一直都……我去你们全知道!
白寅午:(微笑)要一直幸福下去啊(微笑)
(1)bae:before anyone else的缩写,意思是“我的唯一”,相当于baby、babe。
第218章 番外二 民国Paro《大杂院》
01
北京城方方正正,风从西北来,刮向东南去,城里城外的爷们儿都想着往上风处挣命,久而久之,便有了“东城富西城阔,崇文穷宣武破”的格局,到民国年间,南城实实在在成了一个贫贱所在。
这里满是大杂院,一扇门里挤挤攘攘住着七八户人家,唱戏的、拉车的、掏粪的,甚至娼妓,三教九流杂处在一起。
槐花胡同六号就是这样一个院子,贫穷、破败、喧闹,稍有不同的是,这里住了一个凶悍的大人物,姓匡,单名一个正,手里管着南城大大小小的场子,从茶楼,到赌场,到八大胡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穿着一身黑短褂,缎子的,右手戴一只小金戒指,头发全部拢向脑后,一张大少爷的脸,干的却是打打杀杀的活儿。
“匡爷!我的亲爹亲爷亲祖宗!”眼下,他脚边跪着一个麻杆儿,四十来岁,头上疤疤癫癫,流着脓水不生头发。
匡正坐在自己屋门前的台阶上,身后站着两个跟班,啪地抖了下褂子,瞧都不瞧他。
“匡爷!您宽限两天!”那人想扒他的膝盖,刚要伸手,被匡正一脚踏翻过去。
“匡爷!我……”那人仰躺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他妈可怜,“我真不赌了!我祖宗八辈白活了,我没那个命啊!”
匡正动了动眼皮,冷冷地说:“你赌不碍着我,钱呢?”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膝行到他面前:“您容我……容我半个月,不不不,十天!”他瞪着骷髅眼,“十天,我……”
他拿手拢着嘴,让匡正来听,匡正没给他脸,纹丝儿不动,他只得敞开了说:“我有个闺女!过年十六了,白,白得精粉似的!”他冲匡正挤眼睛,“您不就喜欢白的吗,我晚上就给您送过来!”
微微地,匡正笑了,看了看身后的兄弟:“这要是让我种上了,”他回手拍拍那家伙的脸,“你不成我老丈人了?”
那人一听,乐了:“那敢情好……”
这回没用匡正,他跟班一脚踹上去,狠,直接瑞断了鼻梁骨,接着噼里啪啦一通揍,凄厉的惨叫声中,匡正转着金戒指:“要是让我听说你卖闺女,”他慢悠悠撂下话,“我剁了你的手!”
这边踢得一地血,门口那边传来车马声,院儿里拢共住着四户人家,掰豆角的,洒水扫地的,都探着脑袋往外看。
一架大马车,下来两个小子,全是破衣烂衫的,一个拎包袱,一个小心翼翼从车里背出一个人,这人穿的倒好,织锦大褂,绣着晃眼的金狮子,脸埋着看不见,像是没长骨头,一动不动给背进屋的。
新来的住户,住院儿西头把门那间房,冬天冷夏天热。匡正扭身回屋,喝口茶扇扇凉的工夫,跟班回来了:“爷,您猜怎么着!”
匡正扔给他一个李子:“少废话。”
“背进来那个,”小跟班咬了口李子,酸,酸得牙都倒了,“姓宝,叫宝绽,是正白旗勇亲王的大阿哥,人称宝贝勒!”
什么亲王、贝勒,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自打辛亥年革了命,万岁爷被从紫禁城里请出去,八旗子弟没了俸禄,都是臭鱼烂虾,不值钱了。
“这样的人都到咱们这院儿了,”小跟班摇了摇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匡正没那么多感慨,只哼了一声:“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02
八月中,太阳大得晒死狗,却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匡正在大栅栏跟了几天场子,回到槐花胡同,一进院儿,听西墙把头那屋有人叫:“来人哪……水!”
这么一副少爷口气,他当没听见,回自己屋。
“水……给我口水!”那嗓子很沙,红瓤西瓜似的,透着股脆劲儿。
匡正进屋脱了褂子,忽然想到,难不成是个瘫子?来时就是底下人给背进屋的,可能真是渴狠了,他合计合计,反身过去。一扇关不严的木门,嘎吱推开,屋里乱七八糟,破炕上侧卧着一把金贵骨头。
正白旗勇亲王的大阿哥,跟假的似的,匡正从桌上拎来茶壶,壶里有水,倒一杯端上炕:“喂,给你水。”
人家没接,连哼都没哼一声,匡正皱眉头,担着肩把他转过来,一张白脸,雪一样,照亮了寒酸的四壁。
匡正愣了一下,把他在怀里掂了掂,真轻,像一片羽毛,风一吹就没了,那么端正的五官,却没有表情,甚至没看一眼匡正,是养尊处优惯了,不屑于看。
匡正喂他,深红的、带着齿印的嘴唇,他自己咬的,落了魄的贵胄,能有什么开怀日子呢,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猫小狗,默默地,把水喝了。
屋里没人,匡正撒野在那脸上摸了一把,滑嫩的,带着温热的薄汗,骄矜的贝勒爷终于看向他,漆黑的眸子一动,仿佛受伤的猛虎,在怀里骤然转睛。
“瞪我?”匡正笑了,“省省吧,大阿哥。”
他大剌刺下炕,把茶碗往桌上一丢,哼着小曲儿出去了。院里有人在刷皮货,是东屋老萨家的小儿子,十三四,机灵得很:“匡哥你别理他。”
匡正停步。
“凭什么伺候他呀,”萨爽横西屋一眼,“有手有脚的,连口水都不能自己喝?”
“他……”匡正瞪眼睛,“不是瘫子?”
“我也以为他瘫呢!”一说这个萨爽就来气,“要水我给拿水,要鞋我给拿鞋,结果人家腿脚好好的!”
大杂院里的都是热心肠,门对门住着,有事都能搭把手,没想到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丫想什么呢!”匡正骂。
“拿咱们当使唤丫头呗,”萨爽扔下刷子,“人家是王爷府里的大阿哥,打小就锦衣玉食,指不定饭都没自己吃过,架子大着呢!”
“我呸!”匡正往地上啐了一口,“再有一回,我给他拧碎了!”
他回屋,咣地摔上门。
这是头午的事,到了下午,他正在炕沿上打盹儿,听外头啪啪的,像是竹篾条抽人的声音。“嗯?”他翻个身,跟班立马凑上来:“爷,醒啦。”
匡正指指外头:“怎么回事?”
“大阿哥在屋里发脾气呢,”小跟班给他递水,“他来的时候不是两个人伺候吗,今儿跑了一个。”
匡正冷笑,该。
“跑个下人不打紧,”跟班的幸灾乐祸,“说是把他的大烟膏子全卷跑了。”
那么一张白脸,竟是抽大烟抽出来的,匡正愣了愣:“这么快抓回来了?”
“哪呀,”跟班的笑了,“抽的是没跑的那个!”
“嚯!”匡正真是开了眼了,“贝勒爷好大的威风!”壶空了,跟班的去打水:“他活不了多久……”
03
大中午,匡正吃了饭,靠在窗边上喝酒,小跟班进来带上门,趴在他耳边说:“爷,出去快活快活?”
匡正没什么兴致,不应声。
“天桥新来了个小戏子,”跟班给他倒酒,“我见了,真漂亮!”
匡正听他说漂亮,从兜里摸出两块钱,放在桌上:“喜欢,你去。”
小跟班看着那钱,没伸手:“爷,我给你看的。”
匡正摇摇头:“天桥的货色一年不如一年。”
“这个真行,白得晃眼,”跟班说,“满南城都知道你喜欢白的,谁敢动?都等着你给开苞呢!”
匡正冷哼:“一个屁股苞有什么可开……”
忽然,他不说话了,小跟班问:“爷?”
“要开,”匡正嗫一口酒,眯了眯眼,“还不如开那个……”
小跟班看他拎起酒壶,光着膀子从屋里出去,大步穿过院子,到西边把头那屋,一脚踹开门,打横进去。
“我操!”小跟班惊呼一声,瞥了眼桌上的钱,拿抹布盖上。匡正仗着点酒劲儿,站在宝贝勒床前,屋里没别人,就他们俩,咫尺间卧着个素白的人影,就着个玲珑的烟灯,在那儿吞云吐雾。
一屋子缭绕的烟气,还有腥甜的阿芙蓉味儿,影影绰绰,破坑上像躺着个仙女儿,嫦娥观音白娘娘,匡正猛灌了口酒,浑身发热。
“喂。”他骂了骂炕。
宝贝勒慵懒地垂着眼,细密的睫毛后头像是没有眼仁儿,他抽飘了、魂儿没在。
匡正坐在边上,仲手要摸,又不大政,往前倒个七八年,他这种刀头舔血的流氓混子连瞧人家一眼都不配。
“贝勒爷……”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去碰人家的脸。
微微地,宝绽动了一下,眼睛倏忽一眨,向他看过来。
这一眼,把匡正的脊梁看麻了,他大着胆子,抓住人家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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