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一只手打着个手电筒,提溜着松垮的裤头,先是警惕地往宣兆身后瞄了几眼,确定那个满身戾气的小男孩儿不在,这才放肆地打量起宣兆,拦在楼梯口,打了个响指:“小哥,这么大雨,打算去哪儿啊?寂寞孤独了来我这儿坐坐呗。” 宣兆沉静地看着他:“让让。” “脾气还不小,”男人拿手电筒在宣兆脸上乱晃,“哥们儿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 “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宣兆面无表情,“让一让。” 不晓得为什么,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男人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凛然的气势,就好像.就好像这瘸子是个上位者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蚂蚁。 手电筒莹白的光照在宣兆脸上,衬得他眼底更加冰冷,男人不禁打了一个寒蝉,旋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一个穷|逼瘸子吗?吓成这样! 他偏头啐了一口,阴恻恻地说:“什么事不过三,别和我搁这儿拽四字成语,我今儿偏不让了,怎么着,我就过三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和你那位兄弟,”宣兆轻轻一笑,缓缓说道,“近一个月来已经试图破坏我的门锁三次,伪装成管道公司检修敲门两次,你们想要干什么?” 男人背后一凉,破旧的烂尾楼、黑黢黢的楼道、报废的路灯、脸色苍白的瘸子.组合在一起就是恐怖片的绝佳场景,他看着宣兆的眼神就和见了鬼似的:“操!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你他妈的是人是鬼?” “监控。”宣兆好心地安抚他,“我是唯物主义者,放心。” 男人颤颤巍巍地把手电筒往宣兆门上挪,这才注意到门边那个积灰已久的牛奶盒里竟然放了一个黑色监控,楼道本来就昏暗,加上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些朝不保夕的外乡人,谁会想到竟然有人在家门口安了个电子摄像头。 “视频证据都备份了,随时可以走法律途径。”宣兆拄着拐棍,非常绅士的欠了欠身,“现在可以方便您让一让了吗?” 男人愣愣地侧身让出路来,宣兆微微一颔首:“谢谢。” 男人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对了,”宣兆走下几层台阶,停下脚步,彬彬有礼地说,“之前我心情不错,才打算走法律途径。如果再有下次,我心情就不那么好了,也许会诉诸于其他方式解决问题。” “什、什么方式?”男人看着宣兆削瘦的背影,毛骨悚然。 “二位大可以试一试。”宣兆笑道。 出租车劈开雨雾,行驶在去往郊区的路上。 宣兆坐在后座,翻动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图片——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摆开了三张长桌,三层蛋糕华美的宛如艺术品,宾客们穿着昂贵高雅的定制礼服,手里端着高脚杯,个个言笑晏晏。 这些人里不乏宣兆熟悉的脸孔,宣兆做过充足的功课,他们中有许多都是外公当年的合伙人。 最后一张照片,万千山在楼梯上开怀大笑,他左边是温婉的岑静香,右边是娇俏的岑情,灯光洒在他们身上,属实称得上一句美轮美奂。 宣兆突然眼神一凛—— 岑静香手腕上竟然戴着宣谕的那个翡翠镯子! 这个镯子是宣兆外婆留下的遗物,后来传给了他妈妈,宣谕非常重视这个镯子,只在出席重要场合才佩戴,圈子里都戏称这是宣家当家人的象征。 车祸发生时宣兆还是个孩子,对这东西没有任何概念,母亲珠宝首饰不少,他只以为是个平常玩意儿。直到十一二岁时,龚叔无意间和他说起这个镯子,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翡翠手镯对宣谕而言意义重大,再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找了十多年的东西,今天总算出现了。 宣兆盯着照片中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抬手缓慢地摩挲着咽喉,唇齿间泻出一丝轻笑。 很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疗养院门口停下,宣兆额外给了司机五百块钱,让他在这里等半小时。 VIP病房里,宣谕抱着一本日历痴痴地笑。 宣兆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出声唤道:“妈。” 宣谕应声看过来,见到宣兆双眼发亮,雀跃地说:“千山,你来啦!” 宣兆重重闭了闭眼,陪在他身边的护士无奈地解释:“这几天都这样,见了谁都叫千山。” “没事,”宣兆对护士安慰地笑笑,“你先去查其他房,我看看她就走。” “千山,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还喜欢吗?”宣谕问。 万千山的生日在她心里一直是最重要的日子,在宣兆模糊的记忆里,每当万千山的生日要到了,妈妈就忙前忙后跑个不停,挑礼物选酒店定菜单,每一样都亲自操办。 她知道万千山是农村出来的,心里始终有些自卑,她就把万千山的生日宴打造成一场商业酒会,借着宣家的手让万千山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些商业大佬面前。 然而她的煞费苦心又得到了什么呢? 宣兆面沉如水,站在病床前,替母亲捋了捋凌乱的鬓发:“妈,是我,小兆。” “千山,”宣谕握住宣兆的手掌,“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原来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含义,要不是我去专柜问了,还真不知道呢!” 她指的是那支飞度钢笔,万千山处心积虑的为宣谕挑选了那支经典款——设计师航行大半个地球才得出了灵感,正如我穿越千山,最终为你靠岸。 宣兆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心头一阵阵的抽痛。 比起此刻,身体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妈,”宣兆把拐棍扔到一边,俯身抱住了母亲瘦的惊人的肩膀,“你放心,镯子是你的,房子是你的,他们的财产是你的,我会一样样地拿回来。” 淡淡的草药香味充斥鼻腔,宣谕忽然浑身一顿,颤抖良久后,哆嗦着嘴唇:“小兆?” “是我,是小兆,妈,是小兆。”宣兆轻柔地拍打着母亲的后背。 宣谕的眼泪失了控似的往下掉:“小兆,腿疼不疼啊,有没有吃药,下雨天了你怎么还乱跑.” 宣兆眼眶一烫:“不疼,没事的,我的腿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宣谕点点头,用力回抱住宣兆,颤抖着说:“妈妈做噩梦了,梦见我拿书本砸你,还拿指甲刮你的手,我、我我我、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 宣兆一边安抚她一边说:“都是做梦,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与此同时,宣兆的手机一震。 他一只手拿出手机,是一条信息,发件人是【岑柏言】。 ——我发烧了。 短短四个字,宣兆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接着,他垂眸弯了弯唇角。 毁掉万千山和岑静香现在拥有的一切还远远不够,还有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也即将成为他的。 海港大学的男生宿舍厕所里,岑柏言犹豫许久,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他满手都是汗,撑着洗脸池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都主动发消息过去了,那傻|逼瘸子可千万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岑柏言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嘀咕着: “理我,理我,理我.” --- 恋爱进度95%!
第33章 只允许你喜欢我 厕所斑驳的镜子里映出岑柏言轮廓分明的脸,只是此时外表有些欠佳——下巴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青色胡茬,发丝凌乱如同鸟窝,眼窝深陷,眼睛底下坠着两个眼袋,邋遢的和桥洞底下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距离他从宣兆家离开只过去了四小时二十八分钟,岑柏言却觉得漫长到难以忍耐。他抽烟会想到宣兆,打了一把游戏会想到宣兆,在床上平躺着会想到宣兆,翻个身侧躺着还是会想到宣兆。 宣兆就和一个牢牢焊死他脑子里的时钟似的,秒针每动一下,就有一只看不见的笔在他脑海里泼墨写下“宣、兆”两个大字。 宣兆宣兆宣兆宣兆,怎么哪儿哪儿都是宣兆? 妈的老子都快被这个死瘸子弄疯了! 岑柏言的脾气不算好,从小到大打过的架、犯过的浑数都数不过来,但从没有哪次出现过如此焦躁的情绪。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充着电的手机就放在枕头边,如果宣兆给他发消息了,他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瘸子那么好说话,应该很快就会联系他吧?岑柏言心想,其实他也很好哄的,只要宣兆发条短信说“柏言,我已经放下了,我们还做朋友”之类的话,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者宣兆不用说什么话,给他发个逗号、句号、感叹号,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宣兆理理他就行。 直到二十分钟前,岑柏言第八十次拿起手机,确认除了岑情发来的自拍照和岑静香的苛责什么也没有,他的耐心终于告罄,那种火烧火燎的心焦自身体里燃起,烧的他喘气都困难。 他深呼了一口气,对床的杨烁听见岑柏言粗重的呼吸,担忧地问:“柏言,你是不是发烧了?” ——对啊!我发烧了! 岑柏言猛地坐起身,眼前忽然眩晕,足足过了十来秒才缓过来,他立即翻身下床,大步冲进了厕所。 ——我都发烧了,那瘸子总不会不理我了吧? 然而,那条消息发出去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岑柏言双手撑着洗脸池,眼底眸光深深,淋了一场大雨加上情绪激荡使他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一个锤子狠狠撞击着大脑。 “操!” 手机屏幕暗下去后就再也没有亮起过,岑柏言只觉得身体里每一根血管都烧着火苗,忍无可忍地低骂一声,抬脚在一边的脸盆架上猛踹了一下。 金属架子遭不住如此粗暴的对待,“哗”一下散架了。 “我|操!”陈威和杨烁吓了一跳,以为岑柏言在里边摔跤了,把厕所门敲得震天响,“柏言!你怎么了啊?能站起来吗!” 岑柏言重重抹了一把脸,拧开门把手,陈威探头一看,骂道:“你他妈没摔跤你发什么疯?” “柏言,”杨烁看着岑柏言起皮的发白嘴唇,“你好像在发烧,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岑柏言闷声说,重新爬上了床。 脑袋昏沉沉的,睁眼看天花板都在转。 ——不理我是吧?行,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谁怕谁啊! 岑柏言浑身发冷,手机还攥在手里,五指想要把手机捏碎了似的用力。 他舌根泛起阵阵苦涩,恶狠狠地想:“对我一见钟情的是你,写下那本日记的人是你,喜欢我的人是你,全他妈是你一厢情愿,关老子屁事!不搭理我是吧?省得我担心你对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干得很好啊宣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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