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姜一源就拉着沈书临坐到最后面。 经过一个晚上,姜一源从对方的态度中琢磨出了一些什么,这会儿笑得合不拢嘴,追着沈书临问:“哥,你是不是在怪我前段时间没来找你啊?” 对方连一声知会都没有,就去了机场,打算独自来云南。他赶到机场后,对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虽然平时也是这样,但有意的淡和无意的淡总是有差别,他还是能分辨的。更别说昨晚,好好的春宵被无情拒绝。说是惩罚他说脏话,可他又觉得不只是因为这个。 姜一源神经再大条,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听到这么问,沈书临看向他:“怎么会这么想?” 姜一源嘿嘿地笑出声来:“哥,前段时间是真的有点忙。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淡了?千万别这么想啊,我喜欢你还来不及。现在算是忙过了,我天天晚上去找你行不?我就想天天看到你。” 沈书临笑了笑,温和地说:“你是成年人,将来会有更多要忙的事情, 要规划好,事情一件一件地做,理清条理,忙的时候不要乱。” 阳光很好,旅途愉快,他语气闲适,不疾不徐。 听到这样的温言提醒,姜一源心里乐开了花:“我知道,哥。” 他发现沈书临是真的心情很好,便凑上去问:“哥,什么时候和我睡觉啊?我准备了一书包的套子,要是回A市前没用完,岂不是很丢人?” 沈书临简直要被这奇葩的话给逗笑了:“丢人?” “半个月没见了,连这些都用不完。”姜一源理直气壮,“不是你不行,就是我不行,无论是谁不行,不都丢人嘛?” “……”沈书临懒得理他,只看向窗外。 商务车从市区开往镇上,人烟逐渐稀少。 姜一源抓住沈书临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放在膝盖上不时拨弄。他问:“我们去哪里喝茶?”沈书临纵容了他的小动作,答道:“先去冰岛村。” “冰岛?”姜一源立刻想起,他第一次在沈书临家里喝茶,选中的就是罐装的冰岛大树。他还记得那个茶,甘甜香醇,他立刻自作多情地问,“是因为我第一次选的是冰岛,所以咱最先去冰岛村吗?” 沈书临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和冰岛村的一个茶农是朋友,每年都会先去他那里。” 姜一源撇了撇嘴:“哥,你能不能有点情趣,哪怕骗我一下呢。” 沈书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微笑转瞬即逝,他说:“那抱歉了,我从不骗人。” 车子驶入山路,开始颠簸,在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停下,司机让大家下车。 这个停车场建在山脚,车子只能到这里,再往上就是十八弯山路,需要骑当地的特产摩托车上去。旁边有一家租摩托车的公司。 此处的现代文明痕迹已经很少了,放眼望去,只能见漫山的茶树,云雾缭绕。 古树茶所在的村寨交通不通,山路泥泞坑洼,让茶寨与世俗保持着距离。能来到这里的,都是亲自攀爬过山路的爱茶之人。 不远处,一个老茶农正在路边喝凉茶。他戴着笠帽,脸晒得黑红,看清从商务车上下来的人,他小跑过来打招呼:“沈老板,来啦!” 沈书临显然认得此人,脸上浮起一丝亲切笑意:“老吴头,一年不见了。” 老吴头笑得淳朴憨厚,操着浓重的乡音道:“我就估摸着,你这两天到,错不了!” 沈书临说:“这几天正是忙的时候,你来回跑一趟,大半天时间就没了。” “沈老板是贵客,怎么能不来接。”老吴头这么说着,一点客套也听不出,配上那乡音,只让人觉得真诚。他领着两人往租车公司去,好奇地看了姜一源一眼,又说,“沈老板第一次带人来,还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稀罕啊!” 第一次?姜一源心里甜蜜得不行,看了沈书临一眼,悄悄用指节碰了碰他的手腕。 沈书临只微笑道:“这是朋友的儿子,我带着出来玩玩。” 姜一源立刻又不高兴了,趁老吴头去租车处登记,迅速地在沈书临嘴唇上咬了一口:“什么朋友的儿子?我是你的男朋友,有名有实的那种。” 沈书临在他后颈处捏了捏:“不准随便咬人。” 姜一源说:“老头喊你沈老板,太土了,听着像煤老板。” 沈书临被他逗笑了。 姜一源又问:“老头是自己来接你的?他不知道你今天到?” “不知道。”沈书临说,“我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过来,他估算的。” 姜一源惊讶道:“那接不到你怎么办?不是白跑一趟?” “接到是缘分,接不到也是缘分嘛。”老吴头笑眯眯地走过来,拿着两把摩托车钥匙,“小伙子,会不会骑摩托车?” 见到那款式老土的红色摩托车,姜一源撇了撇嘴,心道太丑了,和他的纯黑色杜卡迪机车比,简直寒碜。 山路又窄又崎岖,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洞,冲猛了就会被颠得跳好几下。姜一源一开始掌控不好力道,熟悉起来后就又快又顺畅,遥遥领先,停在原地等沈书临和老吴头。 入春后开始暖和,沈书临在衬衫外穿了件灰色无袖V领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外套脱下来搭在车把上。正和老吴头闲聊。 姜一源在前面等他们,他发现沈书临不知什么时候把眼镜戴上了,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很有一股斯文败类的味道。这人骑在老土笨拙的红色摩托车上,依然从容优雅,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路边开着不知名野花,姜一源长腿够到地,弯下腰伸手一捞,抓下一朵无名粉色花朵。等沈书临和老吴头过来,他把花递过去:“送你。”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接过花。姜一源哼着歌,又骑到前面去了。 老吴头乐呵呵地说:“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一点都不累。” 沈书临说:“小年轻嘛,是这样的。不过老吴头你也不差,每天上上下下,身子骨硬朗着。” “熟能生巧,这条路啊,我晚上闭着眼睛都走不错。”老吴头憨憨地说。 沈书临向前看去,姜一源又只剩个背影了,停在原地。 老吴头又说:“沈老板,你来得正好,前几天新茶刚刚出炉。今年雨水少,日照多,茶的品质比去年好,我自己是满意的。”他的语气里有一丝骄傲。 沈书临笑道:“好。那就和往年一样,走之前两斤压饼,三斤散茶。” 老吴头说:“也是要先尝尝的嘛!” 沈书临又笑:“你这几十年老茶虫的嘴都尝得满意了,我还能不满意不成?” 老吴头坚持:“那也要尝嘛!人和人的嘴是不一样的,尝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沈书临笑着说好。 进入冰岛村,地势和缓了一些。老吴头带着两人去了一座农家四合院,院子里几只鸡在啄食,地里种着蔬菜,白色的炊烟从烟囱里升起。 “沈老板,还是住之前的房间?”老吴头问,又说,“还有一个房间,我等会腾出来,让小伙子住。” 姜一源进门后就四处打量,土灶台,土炕,自制木桌子,铁水壶都锈得掉了色。他眼角眉梢都吊着嫌弃,闻言惊悚地望向沈书临,满脸都写着:你真要住这儿?! 沈书临看了他一眼,只向老吴头道:“这次就不住了,我带他下山住。” 姜一源立刻松了口气。 老吴头哪能看不出姜一源的嫌弃,但也不在意,嘿嘿笑着露出大门牙,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年轻人嘛,没吃过苦,和我那孙儿一样,死活不愿意住我这儿。” 他又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逮只鸡,中午吃小鸡炖蘑菇。” 他六十多岁,身体却异常矫健,迈着步子过去,趁其不备,一把抓起一只鸡,大母鸡四脚朝天咕咕咕地挣扎。 姜一源惊奇地挑了挑眉,问沈书临:“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嘛?还要蹭饭啊?”他想赶紧喝了茶,和沈书临单独吃饭,缠着他做-爱。 哪知这老吴头不但身手好,耳朵也好,闻言就笑呵呵地说:“外行人老喜欢把喝茶当做什么大事,但是啊,喝茶就跟喝水一样,解渴而已。当然是吃饭更重要啦!沈老板,是不是?” 正宗的冰岛老寨古树茶,市价上万甚至是几万一斤,而且是有价无市,没有门道的话,很容易花钱买假货,赔了夫人又折兵。单株包树拍卖,没有几十万也是拿不下来的。 在旁人眼里,这么贵的茶,哪能不小心翼翼地喝?偏偏这老吴头说喝茶如喝水,解渴而已。当然,他在故意揶揄姜一源,说完还挤了挤眼睛。 姜一源乐坏了,这老头子见他嫌弃这房子,在刺他呢。但他生不起气来,因为他并没有察觉到恶意。 “这老头子挺有意思的嘛,精神矍铄,跟个顽童一样。”见老吴头去厨房了,姜一源对沈书临说。 沈书临在桌边坐下,倒了水喝,他道:“你别看这房子破,老吴头富着呢,他喜欢住这儿而已。” “看出来了。”姜一源说。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哥,你是为了我才决定下山住的嘛?”语气乐得能开花,声音化成糖水。 “……还是说,你怕……”姜一源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怕这木板床经不起咱俩的折腾?嗯?哥……” 沈书临放下杯子,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阿源,我好像还没说过原谅你吧。” “为什么?我都诚心悔过了,我还送你花了。”姜一源不服气。 “那你怎么不数数,你说了几个脏字儿?” 姜一源泄气了,气闷地盯着沈书临看。沈书临不为所动,开始回复工作上的消息。 老吴头身手好,耳朵好,厨艺也是一流。一道小鸡炖蘑菇鲜香无比,鸡肉嫩实紧滑,两个炒素菜也是鲜味十足。 “蘑菇和菜都是在林子里摘的,鲜吧?鸡是喂粮食养大的,肉香得很。”老吴头介绍。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休息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开始喝茶。 老吴头拿出一个缺了口的白瓷盖碗,三个竹制小杯。随意地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提起土炉子上的水壶,冲泡后倒掉洗茶水,将第二泡茶汤注入三个竹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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