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那人还问他:“激动吗,马上就要和小孩见面了。” “不激动,我害怕得很,”男人急吼吼地说,“我媳妇儿疼得都哭了。” 和医生一起赶过去时,女人疼得正坐在床边直喘气,男人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也不知道在安慰谁,“没事、没事,我在,我在呢。” 一声啼哭让男人松了口气,他替女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是个儿子。”医生说。 “好。”男人不看孩子,依旧心疼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你抱抱他,给他取个名字吧。”女人说。 他点点头,视线终于看向那个小不点。 “就叫孔离山……离开这座大山,”男人接过婴儿,微微晃动手臂,“我是爸爸,叫爸爸。” 女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头顶上的灯不是很亮,“孩子刚生下来,哪会喊爸爸。” “我这不是高兴吗,你看他长得多好,胖乎乎的。”男人喜欢得不得了,女人累得不行,医生让她休息会儿,有什么事就及时给她打电话。 产妇身体方面没什么问题,婴儿时期的孔离山也很乖巧好带,两岁后就和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一觉醒来突然成了“撒手没”,爹妈做事带着他不放心,锁家里更不放心,不做事又不行。 他每天在田里拔菜玩泥,在山上疯跑摔跤,哭了笑,笑了又哭。 “我喜欢大山。”这是孔离山五岁时说的。 他和孔伟生一起上学后便更爱大山了,山里什么都有,书里却只有字,看得他头疼,实在背不会。 今天上课时老师说马上就是六一儿童节了,小朋友在那天是可以收到礼物的,他很高兴,回去给爸爸说他也想要礼物,爸爸答应得很爽快。 孔离山等啊等,六一儿童节终于来了,爸爸却再也买不了礼物了。 他被妈妈带到医院的太平间磕了几个响头,里面的人是不是爸爸,他不太确定。 那个人的脸上被黄纸盖着,脚也白白的,爸爸比这个人黑,所以他很犹豫,“妈妈,这是谁?”孔离山哭着问。 “是爸爸。”女人的泪水决堤,哭得晕倒在那儿。 孔离山被吓到哭得更厉害了,“我再也不要礼物了,我要爸爸……”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说喜欢大山了,他说他要离开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准备离开的前几天,孔离山去买了手机,他拿了一蓝一红两个老人机,老板问他是不是送老人,他说一个给妈妈,一个他留着出去打工时用。 “哎哟,打工?那用这个可不行,现在都要用微信啦,你这不行。”老板说。 孔离山想了想说道:“那就拿个能用微信的,价钱低点的。” 新手机也就是外表新,没过几天就卡得和便秘一样,孔离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怎么玩手机。 他走后弟弟没人接送,便只能住宿在校,孔离山带着他吃了好吃的刨冰,还买了好些零食安慰他。孔伟生倒是没说舍不得他,炒了几个硬菜陪他好好吃了一顿,吃到后面说辣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孔离山纳闷,西红柿炒鸡蛋有什么辣的,孔伟生明明朝里面搁的糖。 他去的城市是网上说遍地都是工作的城市,但他却觉得工作太少。 学历不够,经验不足,出租屋也让他觉得压抑。 附近商场的兼职很多,孔离山一来二去也混进了兼职群,开始做起短期工。 那天碰上不讲理的客人,下班后本来就一肚子气,又来个不长眼的蚊虫飞进眼里,他眼睛都快眨巴掉了,怎么揉就是不出来,最后竟然还消失在眼里。 孔离山蹲在角落里,眼睛被揉得通红,可愁死他了,今天真是不怎么样的一天。 扫上一辆共享单车,他准备去下一个兼职的地方,骑到半路上眼睛又开始不舒服,他便伸出手揉了揉,他发誓,闭眼绝对不超过两秒。 前面的人跌坐在地,那表情像是要索赔一百万。 孔离山紧张得捂着屁兜里的钱,试图和他讲道理,也是奇了怪了,这人不仅不怪他,还和自己分享他正在看的那只蛾子,城里人可真是好兴致。 他将自己的电话留给那个扑棱蛾子,着急地赶往下一个兼职的地方。 还好,那个人晚上并没有打来电话要钱,孔离山过了后半夜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便沉沉睡去,结果第二天一早还是接到了他的电话。 男人穿得挺好,坐在他对面笑盈盈的,孔离山暗道不好,但看他气色也佳,实在不明白为了什么来找他。 他说他叫程幸怀,听名字就是被爱环绕的人,而且他租的房子和自己很近,同是苦命打工人啊。 这样的话,这人应该不会找他要钱了吧。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拍了他的视频,还未经允许发了出去,其实没什么,孔离山本来对这个就没多在乎,又不是拿去违法乱纪了。 他只是害怕被家里人看到,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程幸怀说可以给钱,可以合作,孔离山心动了一下,弟弟和妈肯定不会看到,孔伟生倒是有可能,但也不必提前告诉他。 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会马上联系自己,毕竟孔伟生是个憋不住屁的。 既然这样,找他要一半收入应该不过分吧,毕竟自己那么大个脸都被拍了进去,钱分他一半应该不过分。 他的生活还是在正常轨迹上,今天他是黄色小青蛙,天气实在是热,玩偶服也闷,整个人晕晕乎乎脚底发软,孔离山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了,眼前出现的那个人就是天选之子幸运少年。 程幸怀,竟然又是程幸怀,他是不是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在街上晃悠,还总在他面前晃悠! 孔离山嘴硬,给他说自己是因为左脚绊右脚,绝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被闷晕了。 程幸怀是第一个去他出租屋的人,来得突然,他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家里连最基本的茶也没有,总不能大夏天的给他倒杯热开水吧。 孔离山想到小时候跟着爸爸去做事,他的那些工友们很喜欢喝冰红茶,他们说这个东西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他不爱喝饮料,尤其是甜的,他特别不喜欢。 冰凉的冰红茶递给了程幸怀,孔离山心里纠结,自己会不会招待不周,下次他再来应该怎么办。 谁知道这个程幸怀是个怕虫的,胆小到直接跳到他身上,他和孔伟生都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瞬间,他有点心慌,总之就是心跳很快。 应该是程幸怀太重了,一下子跳上去给他压的,孔离山用手托着他屁股掂了掂,也还好,不重。 下次就不带他来出租屋了,程幸怀这应激反应太吓人,他如果去过自己家那边的山里,估计会直接两眼一黑原地倒下吧。 程幸怀人不坏,甚至还挺好,他说可以一起做直播,甚至还帮他找了份兼职,养猪场的工作一听就很不错,孔离山在心里夸了夸程幸怀。 不错,是个好人。 养猪场做事挺好的,不需要和人沟通,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直播什么的他也没太在意,做事哪顾得上这些。 中午累得很,他冲澡换了衣服就想睡觉,躺上去没多久程幸怀就回来了,他不想睁眼,睁眼免不了聊上几句,还是装睡比较好。 身边人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孔离山也渐渐犯了困意,在闹钟铃响之前醒了过来,他关了闹钟,站在衣柜前换衣服。 程幸怀没有要睡醒的意思,眼见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孔离山又怕喊他一声给吓着,毕竟胆子也就那么点大。 他半跪在床边准备扯走被子再关风扇,给他热醒。 双手刚放上被子就被程幸怀一把抓住,他嘴里还含糊着:“别掉了……” 孔离山问他:“什么掉了,还有,你抓我干什么?” 程幸怀猛地睁开眼,迷茫中带点恐慌,看清眼前人后立马松开了手,孔离山还没收回手,这人又给握了回去。 “给你都抓红了。” 程幸怀抓着他的手摸了两下,莫名其妙,摸得他心里痒痒的。 孔离山说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摸两下就不红了?” 程幸怀又呼呼吹上两下,这下他心里更痒了,像是好多只毛虫在他身体里挠痒痒,心情也很奇怪,好像……毛虫成了蝴蝶,要从头皮里飞出去。 他把手抽了出来,假装无所谓道:“没事了,走吧,舅舅叫干活了。” 孔离山晚上提前打了杀虫药,但抵不住程幸怀不关门,他在床上用被子死死捂着自己,现在这样子……还挺有意思。 程幸怀的名字不好写,笔画真多,孔离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给他写在红包上,真是令人操心的人啊,钱掉了可就不好了。 一个兼职让孔离山发现,大城市的人,真的很复杂。 喜欢可以去追求,人不是食物,不是喜欢就能尝一口的东西,虽然茉子和他就只说过几句话,但怎么说也是同事,碰到这种事,不去拦着没有道理。 程幸怀会来帮忙是孔离山没想到的,他被一酒瓶敲得晕乎乎的,转头就看到程幸怀。 哦,还有皮蛋。 程幸怀提着两瓶啤酒朝那群人走过去,这是要给他报仇吗,孔离山在心里暗道一声爽。 两瓶啤酒被敲碎在桌边沿上,孔离山的头突突地疼,他伸手一摸,怎么还流血了。 程幸怀带着他去了医院,孔离山把身份证交给他,看着程幸怀在自助缴费机上一顿操作,去给医生看后又要拍CT,孔离山下意识想拒绝,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程幸怀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很快就又能挣钱了,你不要担心这个。”他这么说道。 一切检查完毕,并没什么大事,回家老实养着就行,程幸怀指着自己的头说:“如果他们朝这儿给你一刀子,我明天就得给你上坟去。” 程幸怀真好,竟然还想着等他死了给他上坟。 孔离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一些想法很不对劲,明明一句损他的话,怎么进他耳朵就跟蜜糖一样。 程幸怀提出带他去换纱布,孔离山起个大早去洗衣服,程幸怀来之后不知怎么的,竟然提出让自己去他出租屋洗衣服。 孔离山不太想去那里洗衣服,怪别扭的,但他想去看看。 程幸怀带他去了家音乐餐厅吃饭,真有氛围,这是孔离山的第一感觉。 他今天是幸运的,竟然被选上了台,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举着手机的程幸怀,顶上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衬出好看的脸,那张脸他也很喜欢,眼睛、鼻子、嘴巴、眉毛……组成了一个好看的程幸怀。 他想把玫瑰花送给最好看的人,那当然非程幸怀莫属。 孔离山看着程幸怀收下玫瑰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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