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幸怀默默听着,现在差不多能听明白一点,结合猜想还能听个大概。 “你们没碰上啊?”孔离山妈妈朝后看着自家儿子问道。 孔离山说:“没碰上,我们吃的第一发席,吃完就回来了。” “你是不知道,他们就为上人情账吵起来了,”张婶摇摇头,不理解道,“两口子嘛,都过到快半截子入土了,她说老陈头不肯出钱,她自己出了两百,不出就不出嘛,钱不还都是在她自己身上……人老陈头哪儿有钱呀?” “他俩为这事吵不止一次了吧,胖婶觉得老陈头有私房钱,老陈头又总不承认,”孔离山妈妈叹口气,“我看老陈头是真没钱,衣服都破成那样了,不缝也不补,前两年儿子结婚还是那一套。” “谁说不是呢。”张婶将切好的菜丢到热锅里,“刺啦”声响起,同时,元元推门而入,拉起两个哥哥的手就要往外跑。 元元朝着女人说:“妈妈,我出去玩会儿啊!” 程幸怀站起身跟着出去,孔离山和女人说了两句才跟出来。 元元和程幸怀站在院子铁门那里等着,小孩一看到哥哥出来兴奋得不得了,“哥哥!带我去镇上吧!”星星眼弟弟,撒娇的语气让程幸怀受不了,可惜,他只能带着元元徒步去。 因为除了四个轮,其他的,他在这个路况上都不太行。 也幸好元元问的是孔离山,他除了四个轮的,两轮三轮都跑得溜。 “去镇上干吗?”孔离山双手插兜,看着远处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对此提议不太赞同。 “离过年也没两天了,”元元拉着孔离山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你刚回来就答应我,要带我去买年货的。” “今天风大,明天吧。”孔离山话音刚落,一阵风过来吹得他抖一下子,程幸怀还将自己脖上的围巾拢了拢。 “就今天。”元元也不撒娇了,语气瞬间硬起来。 “明天。”孔离山板着脸。 “小程哥哥……”元元转移目标,改对着程幸怀瘪嘴。 程幸怀哪受得了这招,可他自己都劝不动孔离山,这孩子算是找错人了,元元的嘴越瘪越下,都快垮到下巴了,程幸怀干笑问道:“今天怎么样?” 孔离山看看他,又看看元元,开口道:“确实是一家三口,小弟,二弟,我是你们的倒霉哥哥。” “好哥哥,走吧走吧,正好也带小程哥哥出去逛逛,整天闷这里多没劲啊,风大就多穿点,”元元推着他哥进房,“找别人家借个三轮的事,我去借就行!” 元元忙不停,前脚刚把孔离山推进房里,后脚就跑出去借三轮车,一口气都不带歇的。 孔离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眼镜戴着。 “没听说你是近视啊?”程幸怀说。 “我以前都看上你了,还没近视呢?”孔离山扒拉下眼镜,用手扶在鼻梁上看他。 “心寒,那竟然都是以前的事了?”程幸怀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那你把眼镜摘了吧,再爱我一次。” “可惜,这是平光的,取了我也不近视,”孔离山呲着的大牙瞬间收回,“听到三轮声音了吗,元元回来了,走吧。” 程幸怀朝外走还不忘问一句:“你不会把我丢镇上吧?” 孔离山笑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这句话成真。” 三轮缓缓驶来,元元在后面站着朝他们挥手,“哥!” 孔离山走上前朝着开车的人喊了声:“陈叔。” 老陈头还是穿着那件破了洞的衣服,大概是孩子给他买的羽绒服,短款的,袖子上贴满了透明胶布,透过胶布还能看见漏出来的绒。 “哎,”陈叔憨厚地笑了笑,递给孔离山十块钱,“元仔说你们要去镇上买东西,回来帮我带包烟,快断粮咯。” “不用了陈叔,我买给您抽,”孔离山把钱朝后推了推,“就是我们回来的可能会有点晚,要辛苦您再多等等。” “嗐,不急不急,晚上能抽上就行!”陈叔说着便下了车,“路上慢点哈。” “哎,一定的。”孔离山熟练发动三轮,三人向着镇上出发。 程幸怀和元元坐在后面,两人裹得严严实实,三轮车只有个顶棚,风直往里面灌。 “冷不冷?”孔离山在前面大声问。 两个人没有一个听到,行驶中风声太大,他们的耳朵一个被围巾捂得严实,一个被帽子盖得紧紧的,孔离山见没人回应,扯着嗓子又问了一声:“我问你们冷不冷!” “啊?你说什么?”程幸怀这次听到了,但没听清。 “我说!你们冷不冷!” “我不吃馄饨!” “……?”孔离山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便又问,“我问你们冷不冷,冷!不!冷!冷不冷!” “能行,你想吃就去吃!”程幸怀回答满分。 孔离山一拧油门,车速开始加快,“程幸怀,我他妈冻死你!” 程幸怀挨冻还没五分钟,孔离山又变了慢悠悠行驶。 孔离山想着:只是耳背而已,没关系的,以后再慢慢收拾他。 去镇上的路比程幸怀上次进村时好走不少,过了一天路也干了,轮胎不会再陷泥里,但还是震屁股。 孔离山将车停去孔伟生店后面充上电,以防回去时电不够,孔伟生正忙着,拿着铁锅一顿抡,现在还有最后一批吃饭的,看样子应该是附近做工的人。 “孔伟生一直都在这里上班?”程幸怀好奇地问。 孔离山看他一眼,说:“这叫继承家业。” 他下意识说道:“那挺好的。” “他没觉得多好,”孔离山拉住跑太快的元元衣领,“小生不喜欢这份工作,他想做烘焙师。” “那还差挺大的……”程幸怀呼出一口气,“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钱。”孔离山答得直接。 元元还是逃脱了孔离山的魔爪,直奔那个山寨货超市,小孩在里面装糖果和饼干,俩成年人在门口研究哪包烟更好抽。 “我没抽过烟。”程幸怀先开口了。 “我也没有。”孔离山紧跟着说。 “所以,你们要买哪种?”店老板烤着炭火盆问。 “不知道,”孔离山掏了掏口袋,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拿包软中华,再拿个防风打火机。” 元元属于满载而归,他提着自己选的零食去孔伟生店里坐着等,程幸怀他们还要再去买点菜。 孔离山买了些肉,提着去了家最多人的店铺。 程幸怀在门口就闻见肉腥味,抬头一看,“加工香肠”四个大字。 他看了看前面的人,估计还得等好一会儿,便开始找闲话聊,“是那种甜肠吗?” “是辣的,咸口,”孔离山拿出手机玩了起来,顺便提醒他,“这里信号很好。” “我和你在一起还要什么信号。” “我的意思是,和你家里说一声。” 这个闲话不聊也罢。 程幸怀老实掏出手机,上午回过消息后,现在的手机就是一块板砖。 “我家里人没给我发一个字,”程幸怀想着好笑,“还没网上的人骂我来得积极。” “什么事都是需要沟通的,”孔离山说,“你今年可以在我这里过年,明天可以在我这里过年,后年我结婚了,你要去哪里过年?” “我……你说什么?!”程幸怀现在心慌得能吃下一头猪,“你要和谁结婚?日期定好了?” “没谁,是骗你的,”孔离山笑了笑,“我给你说我要结婚了,但不告诉你是谁,也不说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给你家里人说你和男的在一起,你出柜了,但你不说是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在一起,以后怎么办……说实话,我觉得……你冲动了。” “你的意思是,我就该不来找你?”程幸怀声音沉了下去。 “你来找我,我很开心,”孔离山说,“你让我睡了这些天来最好的一觉。” 双方沉默,孔离山提着肉朝前走了两步,“不管和谁在一起,真诚,理智,一个都不能少。” “真诚这点我承认,骗你是我最大的错误,”程幸怀抓住孔离山的胳膊暗暗用力,“爱不会理智,朋友才理智,我爱——” 孔离山一把捂住他的嘴,最后一个字被堵进了程幸怀嘴里。 回去的路上风更大了,程幸怀看了眼天气预报。 晚上八点有雨,持续到20号开始降雪。 因为怕雨会提前,孔离山开得稍快了些,两人在后面裹着一床新买的毯子嗑瓜子,元元脚边还放了一大袋孔伟生给他买的小烟花。 风吹得程幸怀实在头疼,看来这雨不会小了。 回去时还没下雨,乌云已经压了半边山,还没到天黑的时间就已经暗了下来。 孔离山没看到张婶,便去房间找他妈,顺带说香肠已经灌好的事,问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房里也没人,元元还跑去田里找,同样没人。 孔离山和程幸怀正准备出去找,张婶就骑着三轮车带着孔离山妈妈回来了。 “我刚还说去找你,等会儿要下雨了,泥巴路不好回来。”孔离山松了口气,话语里还是带着担心。 “老陈头不见了,我和你张婶去找了一圈,”女人皱着眉,“他媳妇儿也去找了,还没回来呢。” 孔离山回房将那包软中华揣进口袋里,坐上三轮准备走,程幸怀立马跑过来挤他边上坐着。 孔离山也没让他下去,只是朝左边挪了点,又偏头对女人说:“妈,我去找找。” 三轮跑了很多地方,天色越来越暗,风中都带着些泥土味,“陈叔应该在家里等我的。”孔离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这么说。”程幸怀问。 “因为断粮了,要等着我带烟回来,”孔离山将三轮车停在一片树林前下了车,“小时候他带我来这儿玩过,他说这里很安静,待在这里就觉得畅快。” 程幸怀在后面用手机打着手电筒,孔离山则是走两步喊一声“陈叔”,树林里面比外头更黑,程幸怀总害怕前面会冲出来一只大虫子。 大虫子没出现,前面倒是出现了一男一女。 陈叔躺在那里没有动,女人跌坐在地哭哭啼啼。 “婶儿,陈叔……这是怎么了?”孔离山跑过去站在那儿没敢凑近,陈叔头上还在渗着血。 他是想去探探鼻息的,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孔离山喊了声“陈叔”,又说:“我给你买了包软中华,坐起来……我给你点一根儿。” “他死了!他死了!”女人哭着大喊,双手在地上拍打的泥土飞溅。 程幸怀闻言走上前,蹲下探了探鼻息。 随后看了孔离山一眼,默默退了回来,“山哥,陈叔抽不了烟了。” 孔离山睁大眼睛盯着程幸怀,喃喃道:“报警,”随后又像刚缓过劲来,他怒吼着,“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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