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擦着手指上的血,“他打球犯规,我看不过去就打了他。” “这么简单?” “您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复杂?” “要是换成我们班任何一个男生,我都能够相信,可是偏偏是你。”老赵端详着他,叹气:“你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我作为你的班主任还不了解你吗?平时你冷静、理智、聪明,你怎么会这么冲动,把人打成这样!不考虑后果,不思考怎么收场……这完全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但我确实做了。”魏琛拿平稳的目光看向班主任,“我不逃避责任,处分随便,医药费我承担,但请您别把这事告诉我妈。” “你……”老赵脸上青黄一片,忧心忡忡且气愤地看着他,“你既然敢做得这么出格,难道还怕你妈知道?想要我帮你一起瞒着她吗?” “老师。”魏琛深吸一口气,极其疲惫般地缓缓吐出,把血迹斑斑、皱巴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我妈身体很不好,知道这件糟心事对她没好处,我怕她哮喘加重,甚至没办法工作。” 魏琛的眼神变得真切许多,他看着老赵,又叫了一声“老师”。 -- 江逾白从保健室出来,要往楼下走。程煦听到刚刚房间里那么大动静,估计魏琛和江逾白吵架了,忍了一路,最终不禁叹服:“真牛逼,我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能和魏琛吵起来,还情绪这么大,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江逾白眼眶里的泪还没干,眼周红红的,落在程煦眼里,好像一只委屈的兔子。 “我没故意惹他。”江逾白心事重重,脸色煞白一片。 我只是比别人都更了解他而已,他这样想。 程煦一直跟着他走到楼下,江逾白说想一个人走,程煦双手抱在胸前忖度片刻后,说:“那你要不先回教室吧,这边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江逾白是被程煦全程盯着走到医务楼外面的。 分开前,程煦又嘱咐道:“你如果碰到叶蓁蓁想要过来,也拦着点她,这边要是一刻没看住就动手打起来……我主要是指刘子强以及他身边两个男生。” “我明白。” 江逾白透过窗户往刘子强病床上匆匆瞥了一眼,然后走了。 -- 刘子强放学前就被他父母接走了,江逾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所医院。趁着放学的时候,江逾白主动在高二(1)班教室门口等魏琛。 然而等到放学铃响完,全部学生鱼贯而出,江逾白都没等到他。他问叶蓁蓁怎么回事,叶蓁蓁说魏琛在放学前一节的自修课就走了。 江逾白落了一场空,忍着过度的焦虑给魏琛打电话,却只能听到反反复复、单调的电子音。 回到叔叔家,江逾白和妹妹待在书房里写作业,妹妹发现他校服肩膀上有红红的三道印子,说:“哥哥你受伤了?” 正在一旁书架上找专业书的蓝心禾朝他看过来,江逾白的手在肩膀上摸了一把,说:“没有,是红色颜料,美术课上被同学不小心弄脏了。” 江逾白脱掉了校服外套,继续埋头写作业。 蓝心禾默默地关注了他一会儿,找到了想要的专业书,在经过书桌时顺手拿走了校服,说:“颜料用水洗不掉,得拿去干洗。” 江逾白点点头,说麻烦婶婶了。 蓝心禾微笑着说不麻烦的,然后拿着衣服和书退出书房,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把书房门关上,而是让它敞开着。 -- 魏琛提前离校却并没有回家,而是独自去了城南郊外,那里有一个叫“福山二期”的工地,是燕川的房地产开发商买来建养老院的。 此时,养老院尚未建成,这里处处是裸露的钢筋和粗糙的混凝土。魏琛专门掐着停工的日子来,工人们不见踪影,巨型打桩机犹如潜伏在黑夜里的沉默的巨兽。 魏琛经过灰白的混凝土搅拌机,沿着一条滚满小石子的施工道路踽踽独行。 口袋里,手机在不停地震动,他没有接江逾白的电话,继续往工地深处走,往更暗的地方。 今夜无星也无月,四野深深,寒鸦掠过光秃秃的树梢,魏琛听到一片凄楚的啼鸣,他抬头看看天,好像看到了千丝万缕正在不可逆转地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他复又低下头去,停在一处尚未凝固的混凝土地面上,然后抬起一只脚踩上去,静静地等待混凝土服帖地凹陷下去。
第125章 欺软怕硬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晴特地做了蛋糕端上来,让魏琛尝尝看。 魏琛吃了一口,奶油和面包的比例恰到好处,口感松软清甜,还有清新的苹果香气,整体味道非常可口。 沈晴又让他尝尝另外一块蛋糕,味道不一样,是巧克力味的。 魏琛问她最近新学了蛋糕?她说想试一试——以前当富太太的时候她只拿它当作一个小兴趣,无所谓做得好不好吃,不必钻研学习。 可是,在收银的工作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掌握一项专门的技能才算是拥有了立身之本。四年前沈晴想不明白,也不必费心思明白,然而突遭变故,顺风顺水的生活一瞬间变成逆水行舟,她必然要形成自己的考虑。 她想,如果能自己开个蛋糕店,尽管会比现在收银的工作忙一些,但是长远来看对生活水平的改善会更有帮助。 她不怕累一点,只怕自己和魏琛一辈子都陷在泥潭里出不来。 魏琛当然支持她做自己的事业,只不过担心她的身体应付不了太多事。沈晴让他别担心,蛋糕店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想开,工作上的一些朋友早就有这个计划了,她就是想要入个伙。 吃完晚饭,魏琛擦桌子,他妈把碗筷端到厨房里,顺便提起来有天夜里听到有人拉小提琴,“那曲子我还挺耳熟,你以前常拉的。” 魏琛擦桌子的手一停。 他妈还在说:“……什么曲子?”她回忆了许久仍旧没想起来,摇摇头,“乐器还是要从小学起来,也就是你断了几年,要不然现在只会更好。” 沈晴对于魏琛没法继续拉琴的事情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尽管魏琛从来不说埋怨的话,但是她心里依然过不去这道坎,想着总有一天要让魏琛重新拉响小提琴。 -- 晚饭后,江逾白从叔叔家出来,到刘子强家住的小区里找到他本人,问他为什么和魏琛打架。 刘子强恼火道:“还能他妈的能是什么理由?” 江逾白静静地等他说。 “欺软怕硬的货!” 江逾白坐在咖啡厅搭在外面的铁制桌椅上,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问:“难道魏琛不是因为你犯规打你的?” 刘子强侧坐在对面椅子上,脸上的伤覆盖着两块纱布,脱臼的手已经接上了,但是手臂上仍然有明显的淤青。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把秤,仔细地把江逾白称量了一番,才说道:“你怎么对魏琛的事这么感兴趣啊?”他把脖子往前伸过来,“当初你拦着郑昊想要替魏琛还钱,我可都看见了。” “我就是对他感兴趣,”江逾白不在乎刘子强的想法,“他除了和你打架,还对你说了什么话?” “啧啧。现在郑昊死了,你和他倒是很轻松。” “郑昊真的死了?”江逾白比较怀疑。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大半年,杳无音信,大概率就是死了呗。”刘子强满不在乎地用吸管喝着可乐。 江逾白目视他半晌,真心觉得他挺蠢的,他以为魏琛打他是仗着郑昊死了终于硬气了一回,可是魏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他现在被魏琛打的拳头,当初被郑昊欺负的人只会千倍百倍地奉还给他。只可惜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没了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没了还可以再找一个。 然而冰山难靠,他想要混日子,如今又还能混几天呢? “那天晚上你也在器材室,就郑昊失踪那晚。”刘子强说,眼神颇有探究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有没有弄伤他?” 江逾白只说:“他离开器材室的时候的确受了一些伤。” “只是一些伤这么简单?”刘子强表示怀疑,“你和魏琛说得不一样啊。” 闻言,江逾白紧张地追问:“怎么不一样?” “他很确定地告诉我说郑昊受了致命的伤,被带走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第126章 两厢寂然 城南天气阴冷,乌云遮月。 江逾白走进巷子,灰黄的麻雀扑簌簌地落在低矮的墙上,一被惊动,便慌张地飞走。 冷风灌进袖口,刮刀似的。 江逾白在楼下逡巡,望着魏琛家住的楼层,窗户里冒出一片黄澄澄的光,静谧地在深蓝的夜色里辉映。 今天魏琛没来学校。 江逾白给他发消息,他回复说请了假,要在家待几天。 又问他为什么请假,魏琛却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刘子强的话让江逾白变得极度焦虑,他忍不住要来找魏琛,甚至不顾他叔叔休假在家,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跑出来了。 他给魏琛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在他家楼下。 不过三秒,他的耐心便被焦灼成灰烬,立刻给魏琛拨去了电话。 电子音响了一会儿,他总算听到了魏琛的声音。 “江逾白。” 在听到魏琛叫自己名字的一瞬间,江逾白的胸腔顿时翻涌成灾,酸进了心核里。 “……”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说出话来。 电话里魏琛陪着他沉默。 终于,江逾白缓缓说道:“你下来好吗,我想和你谈谈。” 语气带着些商量,甚至是请求的意味。 江逾白好像不明白,在魏琛面前,他从来都习惯于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今天不方便。”魏琛拒绝了他。 江逾白的心重了重,问:“你有什么事?” “和你没关系。”魏琛的音调泛着些冷意。 “和我没关系?” 江逾白很受伤地反问了一句,默然半晌,说:“我今天见不到你就不走,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 “江逾白。” 魏琛第二次叫他的名字,语气比第一次硬许多,尾音没有减弱,反而是稍稍加重了,于是整体感觉就得比平常的话语严肃很多。 江逾白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 他挂掉电话,当真站在楼下等了起来。 乌云踱着步子,悄然南移,月华堪堪露出一角,微如毫末的飞虫义无反顾地撞进冷白色的街灯里。 然而过了许久,魏琛也没出现。 手机震了震:很晚了,回去吧,我帮你叫了车。 江逾白听到汽车“滴滴”的鸣笛声,转头便看见一辆黑色的网约车。 他很固执,牢牢地站在原地没动。司机降下车窗来,问:“不是你叫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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