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时骆至于他的意义,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哥哥那么难过了。 思绪四散,俞北听见一声门响,时骆进他屋,走去旁边沙发,听声儿应该在准备铺被子。 他喊他:“上来吧。” 时骆停住动作,悄声道:“吵醒你了?” “没,我没睡着。”俞北往里挪了挪给时骆腾地方,又掀开被子一角。 时骆把枕头摆在俞北旁边,被子堆在脚头,躺进去翻身搂住俞北。瞬间踏实了。 听到时骆不自觉一声放松的叹气,俞北自然了解原因。 两个人的呼吸清而浅,拉长着时间间隙。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俞北嗓音低低地说:“其实不全是为妈妈,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 如履崖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万劫不复,当时类似这种状态。 时骆一愣,本能地捁紧横在俞北身上的胳膊,俞北这意思是他强行留下了他吗?一个人当然有选择自己生死的权利,但相较而言,他可以接受俞北离开他,如果要他远离俞北的生活他也会努力做到,可是他没办法接受这世界上没有俞北的存在。 感受到缠在身上手臂的力量,俞北保证般地说:“不会有下一次了。” 时骆平稳的气息乱了一拍,随后轻声道:“我只是有点儿……”怕。他抿下嘴,话转了个弯,“想抱你。” 俞北握住时骆垂在身侧的手,“好。” 时骆往上蹭了蹭,亲亲俞北温热柔软的颈侧,在他肩膀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歪着脑袋,“睡吧宝贝儿。” 很多问题可能无解,他也不敢问出口。 之后他们又在厘县待了两天。早上时骆带俞北去医院吸氧,空余的时间俩人则用来到处转悠。 时骆拖着俞北去其他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让俞北回忆比较轻松快乐的事情,宛若往他平静如水的情绪丢了几颗小石子,总算能起伏,所以时骆乐此不疲尝试着。撇开别的不说,他本身也挺好奇那些他还不知道的和俞北有关的小事。 俞北以时骆为主,无论时骆问什么,他都仔细讲给时骆听。 在河道边租一辆并排双座四轮车,蹬着车踏过小小俞北唱着“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上学会经过的那座桥;听俞北回忆一个男孩儿逃学,躲避家长追击,结果车骑太快一下歪到河里被抓住的故事。 周围人影零星,俩人晃晃悠悠地溜达。 一直沿着河道能到中心广场,绕广场蹬几圈就能花掉大半个下午。前进的速度不快,刮来的风都是柔和的;空气湿湿润润,仿佛随时能飘下绵绵细雨。 目光窥见俞北侧脸,俞北表情眼见得不似之前那么空洞,状态似乎在变好中。时骆知道他和俞北还有些事儿应该聊聊,但也担心操之过急。没事,反正他们会在一起,以后慢慢来也可以。 时骆正愣神,听见俞北忽然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去?” “催我回去啦?” “你工作耽误好几天了,我们明天回去吧?” “嗯?你跟我一起?” “马上开学,我也该回去了。” “回不回的倒不要紧,你去上学吃得消吗?” “哪有那么娇气。” 时骆点头,顺着俞北的意思,“坐车会不会累,不然咱们坐火车?” “太麻烦了,你车也不能停这儿不管吧,”俞北说,“别担心我。” “行,那我们回去跟奶奶说,让她收拾东西。” “嗯。” 随后两人把车蹬去归还,散步回了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俞北跟房翠翠说准备明天回芒吉,让她待会儿睡觉前别忘了收拾东西。 房翠翠点点头没其他表示,饭吃完,她叫俞北跟她进一下房间。 时骆莫名心里一沉,飞快瞥了俞北一眼。后来客厅只剩他一个,他在沙发上找了个地儿,一动不动注意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俞北跟房翠翠进了屋,两人相顾无言一阵。 房翠翠瞅瞅俞北说:“坐啊,不嫌我脖子仰着累?” 俞北顺从地在床边椅子上坐下。 “这两天感觉好点了?” “嗯。” 房翠翠说:“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只要人还在,没有过不去的坎,听到没,奶奶还指望你呢。” 见俞北不语,房翠翠又苦口婆心道:“那些麻烦你的,为难你的,现在都没了,你不会再被拖着脚了,你可以好好向前看,过你自己的日子。你妈妈的事奶奶很痛心,那个人,也会受到该有的惩罚,这些东西让我们把它都丢了,扔了,放在过去。” 俞北视线下移,瞥到墙上的一条裂缝,这裂缝什么时候有的?这么长,从墙面一路裂到墙根,与地面交接。这裂缝修修能补起来吗,也许可以吧,可是直到补好的前一刻,它依旧时不时豁豁漏着风。 半晌,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但翠翠你也不能逼我向前看,”顿了顿,“你知道的,有些事不是说过去就真的可以过去,自我安慰也是自欺欺人。” 房翠翠有些耷拉的眼皮撑开了些,一时不知道还该劝他什么,她觉得俞北有点变了;上齿从下嘴唇磨过,那些劝说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在空气中飘荡,俞北抬头注视房翠翠,保证说:“不过你放心,生活会继续的道理我明白;况且为了……,我会好好活着。” 听懂俞北的意有所指,房翠翠叹气道:“我感谢时骆,他救的是我们全家。” 俞北轻轻“嗯”了一声。 “奶奶喊你进来其实想跟你说,明天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芒吉了。” “那你去哪?” “我还能去哪,不就在这儿待着咯,原本也是在这儿住的,”房翠翠说,“之前跟你一起过去是想给你帮帮忙,”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她好帮忙的了,“你天天事也多,我待那儿你还要操心我这个老婆子,挺累赘的。” “不是累赘,”俞北皱眉道,“你可以觉得怎么自在怎么来,但是我从没嫌过你们累赘。” “行行行,奶奶也就是那么一说,”房翠翠说,“我发现我还是习惯住这儿,反正这边也还有你表姑他们,周围人也熟,学你说的,我感觉更自在点儿。” “嗯,”俞北答应,“那你自己要记得吃药,打给你钱别舍不得用。” “你多操心你吧。”房翠翠盯着俞北瞧了会儿,觉得有些事情现在说明白可能也好,“奶奶知道,你和时骆的事情。” 听罢,俞北镇定地点了下头。 “跟你说个老实话,要搁我来说,不管我多疼你这种事我绝不可能同意,也不可能接受;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孙子不能是个喜欢男人的。” 俞北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只是脊背弯了些,轻微发着抖。 房翠翠拍拍他,“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单就对象来说,我觉得也并不一定有比时骆更好更配你的。我当时擅自做主让时骆捧了你妈妈的照片,算是我替馨娃子接受,也是我最大程度的让步。” 俞北霍地盯着房翠翠,百感交集,差点没能消化她这口大喘气。良久,他郑重道:“谢谢奶奶。” “好好待人家,时骆对你是没话说,你们自个儿好好过日子,谁也别辜负谁。” “嗯。” “经过这事儿,我也只希望你们能健健康康,顺顺当当的,”房翠翠说,“等下次,我们都有精力了,你带他回来,奶奶再正式招待他。” “好。” 两人从房间出来,时骆还在客厅坐着。 房翠翠正好也跟时骆说一声:“小时,我明天就不跟你们回芒吉了。” 时骆讶异地看向俞北,见俞北跟他点头也赶紧点头。 房翠翠对他俩说:“你们自己有商有量地过,都是好孩子,日子差不到哪儿去,”没等时骆震惊完,房翠翠直接对着他说,“有你看着他我也挺放心,你比我跟他待一起有用得多。” 时骆心底连续震荡三次,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房翠翠的确是知道了他和俞北的事情,而且还因为这个不愿意和他们回芒吉?这是两人刚在里面交涉的结果? 见时骆精神不佳半天不答话,猜想他是不是累了,房翠翠顺势道:“明天要开车,早点睡吧。” 时骆木讷地应一声。 直到躺进被窝,时骆都还懵懵的,他转过身问俞北:“奶奶怎么说不跟你回去?” “说住这儿更习惯。” “那她说让我们俩好好过日子是?” 俞北闭着眼睛颔首道:“哥哥之前不是猜到,奶奶估计早就察觉了。奶奶很感谢你,让我好好待你。” “那也不用突然说不跟你回去了。” “不是意思我有你就够了?” 精神上大起大落造成的困倦让俞北没注意到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可能隐含的歧义。 听着俞北舒缓起伏的呼吸,时骆睁眼到后半夜,思考因着他的出现到底让俞北失去多少东西。
第75章 回去之后 早晨,房翠翠送俞北和时骆到路口上车,闲着手没拎小包,看样子是真不打算和他们回芒吉。俞北趴在车窗上叮嘱房翠翠一些昨天说过的内容;看着他们惜别的模样,时骆心情依旧复杂,感觉有些糟糕。 最后房翠翠轻拍车门,“行了,快走吧。” 俞北点头坐正身体,“反正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时骆系好安全带,勾着点头,从车窗看出去对房翠翠说:“奶奶再见。” “再见,”房翠翠说,“你们路上小心,以后有时间再和俞北回来玩。” “好。” 打响引擎,车轮旋开几粒石子,扬起尘土,他们不疾不徐开往高速。排队进高速的时候,时骆从后座拿了个小枕头递给俞北,又确认一遍车门有没有锁紧。 俞北垫着枕头侧着脑袋抵在玻璃上,偶尔望向公路两侧贫瘠的风景发会儿呆。 中途在服务站下车转悠着休息,俞北从商店买来水,拧开瓶盖递给时骆说:“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我回去捡起来练练。一个人开全程太累了。” 咽下水,时骆摇头,“练可以,不过从这回去不算久,我一个人没事儿。” 俞北手指戳戳时骆抬眼时,眼角有些泡软的地方没说话。 晌午下了高速,离市区越来越近,时骆越来越忐忑起来,几次用余光偷瞄俞北。他试探地问:“跟我住好吗?” 几乎没怎么犹豫的,俞北点头说:“好。” 时骆一边注意着后视镜,一边思考着说:“你东西我那儿基本都有,缺什么到时候再补?” 俞北默然,都回来了,日子得过,不能再继续不愿想什么就不想了;也不能总让哥哥因着这些事迁就他,于是主动说:“先去家里看看吧,我平时要用的东西直接拿上,免得多余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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