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打量这辆因为跨过一个小土包或者减速器,车窗立刻震得叮咣乱摇的老旧公交车,她的小福满每次都要坐这个来看她吗? 乘客不多,只花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到达终点站。小心扶着许余馨下车,俞北终于松一口气。 这么一趟下来,天色渐晚。在值班护士那里登了记,俞北送许余馨回病房。安顿她坐下后,帮她把带来的行李收进柜子,忙前忙后,没个歇停。许余馨盯着为她忙碌的俞北,看着他给她接水、收衣服、洗杯子、削水果;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很幸福。 俞北一直陪着许余馨待到全院探望时间结束,才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他慢慢地,一阶一阶,用脚掌蹭着下台阶。 满心期待的事情结束之后,内心竟然很虚空。俞北吁声气,然后停在台阶上眺望隐藏在夜幕下远处山间的轮廓,眼神慢慢失焦,视线所及都变得模模糊糊,路灯的光影在眼前连成一片,折线图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砰砰砰”,猝不及防的烟花从山与山的间隔中窜出,绚烂绽放在夜空。俞北笔直站在原地,欣赏这场意外的烟火。从远处看过去,火焰一簇簇开在幕布上般,银花璀璨。 俞北看着它们上升、绽开、下落。 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持续多久,花便一朵朵消逝,天空重新灰暗,天幕像一个黑色罩顶,盖住他。周围再次沉寂无声,远处隐隐传来汽车警报器刺耳的齐鸣。 莫名的巨大失落感压得他无所适从,下意识去找时骆。 “宝贝儿?”电话那头吵吵嚷嚷,谈笑或嬉闹。 “哥。” “怎么了?”大概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声音立即清楚起来。 “没事,就是突然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第67章 不在了 之后的几天,日子清闲到俞北都不太习惯,除了因为他不用请假回老家过年所以晚上还需要去“特别灵”兼职帮忙外,其余时间那叫一个优哉游哉。 中午过后他窝在房间的小沙发上,放着海洋DVD复习专八考试笔记。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最里层的纱布窗帘,洒在屋内的光线细碎而斑驳,投在墙面,让人产生墙壁上的海浪正轻微翻动的错觉。 瞅着墙壁发了会儿呆,把资料放到旁边的小桌上,俞北给时骆弹了个视频过去。嘟没两声就接通了,目光在屏幕中交汇的瞬间两人一齐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来得正是时候,救我于水火。” “怎么,哥哥被催婚了?” “更可怕,”时骆叹气,“被小孩儿缠上,扒得紧得那叫一个甩都甩不脱。” 看时骆一副头疼的表情,俞北乐道:“那怎么逃出来了。” “这是他跟我的秘密,”时骆装出神秘的样子,“不过是你问就偷偷告诉你。我不是带了几盒包装挺好看的糖回来分给他们几个小家伙嘛,那小子估计在学校里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想让我多给他几块上学了好带去跟人家分享。” 俞北更乐了。 “然后缠着我,哪儿也不让我去。我刚威胁他说如果不让我接这个电话,我要让他妈妈告诉那个女同学他在家种种不良表现。这么一说立马放我出来了,”时骆啧一声,“你说说现在小朋友这么早就有包袱了。” “跟年龄关系不大,”俞北笑,“主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毕竟不一样。” 时骆被唤起刚对俞北有好感那段时间纠结的心情。 发现时骆在发愣,俞北嘿一声,“怎么,勾起哥哥少男时期的心事了?” “想我跟你的事儿,”时骆说,“算不得少男时期了。” 俞北也陷入回忆,随后有些惊讶地问:“我们才在一起三个月吗?” “嗯,这个月满三个月。” “感觉很久了,结果才三个月?” “认识倒是快半年了。”一聊起时间,时骆也不禁有些感慨。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但所幸不似沙一样流走什么也没抓住。 “半年了啊,”俞北表情变得愣愣的,“这半年……”怎么好像格外难熬。 大概是俞北的语气和神情让时骆自动补出他想说的话,时骆说:“发生了很多事情,显得日子尤其漫长。” “嗯,是的吧,”认同这个说法,俞北又呼气一声轻轻笑道,“还好有哥哥陪我。” “会一直陪你。”时骆认真承诺。 听到这话,俞北露在画面里的眼神亮晶晶的,微微撅嘴朝镜头啵了一下。 被隔空亲一下时骆竟然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抬高语调转移话题说:“我给你看舅舅他们这个地方。” 转到后置摄像头,对准外面。房子在小山坡上,时骆又站在二楼阳台,眺望得特别远,视野开阔,甚至俯瞰到整个别墅区的全貌,“看得清楚吗?” “看到了。” “就那儿,”时骆手伸到在镜头前指了指,一排别墅楼的林荫小道,即使冬天也葱茏青翠,“那块特适合——幽会。” 俞北笑道:“哥哥就观察到这些东西?” “这不是说明我时刻想着你?”时骆说,“等哪年啊,你跟我一起来拜年,咱们就到各种地方悠悠荡荡。” “好啊,”俞北笑得露出酒窝,“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可能要过完初五。” 俞北噢一声,“如果到时候你没事儿,我去家里等你喔。” 时骆立马大手一挥,“你要来我能有什么事儿,大过年的,让别人有事也别找我。” 俞北笑笑:“好,等你回来见,快进去吧别在外头吹风。” “嗯,我们打字。” “好。” 几乎电话刚挂俞北就收到消息,「日寸马各:都会过去的。」 医院通知俞北初六可以接许余馨出院。考虑到房翠翠要去复诊,不可能把许余馨单独留在家里,俞北便打算先带房翠翠去完医院后再去接许余馨回家。 不管怎么说,妈妈终于能回家了。 这几天俞北感觉房翠翠是不是有话跟他说,总是要说不说吞吞吐吐的。他开始琢磨起时骆的猜测,奶奶会不会真发现什么现在决定来谈话了? 带房翠翠复诊回来,俞北想休息一会儿就去接许余馨。 一边喝着水,余光又能感受到房翠翠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等房翠翠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俞北没忍住,出口问道:“翠翠你想说什么就说,跟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眼睛在俞北脸上滴溜溜转一圈,房翠翠内心挣扎。她这两天,不,应该是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本能和认知里的东西让她想阻止一些她觉得不应该,至少不应该发生在她的孙儿身上的事情。 她其实很难过。 她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想明白时骆妈妈来探望自己的用意;无非想借这个机会为时骆讨个好,别的多余心思也没有。如果自己已经察觉两人的关系,那么时骆妈妈的到来就是告诉自己她接受时骆和俞北的关系;如果自己毫无察觉,那么对时骆的印象又会好上几分。 许余馨不能处理这些事情,房翠翠觉得她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放任俞北走向一条不对的,艰难的,会被别人不耻的路。可那天在医院听到的内容又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既震惊又苦涩,时骆都可以在背后为俞北考虑周全,而俞铭顺却还百般刁难折磨俞北。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俞铭顺为什么会找上时骆。 俞北因为他爸爸这么难地过了这么几年,她这个做奶奶的还要在这些事情上让他伤心吗? 最终只是暗叹一声,房翠翠问俞北:“那个人,还看着呢吧?没忘答应我的事儿吧?” 刚揪起的那点心又放回去,俞北说:“应该在。有人看我就没管,大过年的不想坏心情;而且你让我不管,后来也懒得问了。” “有人在看着?谁啊?” “找的人。” “是干什么的?” “不了解。” “在哪啊?” “不清楚。” “你上哪找的人还管这个?” “就认识的人!不然谁还天天有空去监视盯俞铭顺啊又不是疯了。” “你看你,我就问问,怎么还急眼了?” “不想提他,”被房翠翠说后自知就算有气也不该朝别人发,俞北收了收火,低下声音,“反正答应好让你去,等你身体再好一点了就按你想的做吧。我只想这件事赶快结束,最好让这个人跟我妈离婚,我求他不要再出现了,以前没精力掰扯,现在不一样,被逼得不扯明白简直没办法过。” 听完这番话,房翠翠陷入长久的沉默。 俞北一怔,意识到刚那话对谁说都行,但对着房翠翠说出来就是不妥,哪怕是真心话。心里瞬间烦躁,憋闷又窝火,他逃避似的站起身,说:“差不多了,我去接妈妈。” 房翠翠颓坐在沙发上,点了下头。 等把许余馨接回家,俞北心情好转了一些,但房翠翠依旧一副颓然的模样。 俞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假装无事发生。他和房翠翠说一声“我们回来了”之后便跟在许余馨后面,陪她进房间收东西。 “怎么样,有没有很想家?” 许余馨动作慢慢的,把行李一件件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床上,书、本子、相册码成整齐的一摞,“想的时候就看看你照片。” 倚在门框上,俞北笑道:“我说是想家里,想你的香香啊,你的床。我当然知道你每天都想我。” “能回家来肯定是很好的。” “那是,我也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许余馨回头,眼神炽烈,仿佛混杂着许多复杂浓烈的情绪,“是吗,我回来有这么好?” “想我说好听的?” “烦人。” “哎呀,妈妈能回来特别得好!” 许余馨的嘴唇翕动两下,复又笑开来。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晚上房翠翠在厨房择菜,俞北走进去晃了两圈,房翠翠也没像平时一样嫌他碍事。故意晃到房翠翠边上,俞北嬉皮笑脸道:“翠翠,做饭呢。” “嗯,饿了?” “不是,来看看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你陪你妈妈去。” 拿起房翠翠手边的菜择了两根,俞北说:“翠翠,中午那话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还小不懂事。要是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 房翠翠一顿,“你又没错跟我道什么歉……你就算那么想也是应该的。” “但我真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到别处,”俞北说,“他怎么样是他,你是我奶奶这怎么都不会变。” 房翠翠还是被哄得高兴了点儿,因为下一秒立刻呸俞北道:“好意思说自己小不懂事,简直羞羞脸。” 危机解除俞北也轻松一截,恢复平时和房翠翠斗嘴的样子,菜一放,“得,您自己慢慢来,我就不跟这儿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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