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头看着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的青年,手拍拍他的头:“小哲,你压得我喘不过来气了……” 郁哲嘴巴里呢喃地哼唧一声,眯着两只眼睛从床上一点点支起上身。 “你怎么跑过来了。”昨晚他回来时家里都睡下了。 “我一个人睡不着……”郁哲扑闪一下趴倒在另一边的枕头上。 郁凛仰面躺着,把身上盖的被子拉过去一半盖给郁哲。他安静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凛凛。”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进来,郁哲忽然叫他名字,然后手伸过去轻轻按在了郁凛胸前受伤断骨的地方。 郁哲的手微微凉,他轻轻按着郁凛的伤口悄悄地问他:“很痛吧?” 郁凛的心脏在胸口上蓦然一撞。 . 早上一家人下来吃饭,郁公馆的佣人抱了很一大捧只有黄玫瑰的花束进屋,说是清晨送到门岗上给郁凛少爷的。 郁彗正在厨台上给郁哲倒奶茶,郁哲懒洋洋地趴在餐桌上瞅了一眼,撇嘴道:“这花好丑。” “月白送的吧,听说昨天夜里他忙得没回家。”郁子耀喝着咖啡说。 郁凛让人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他早上没什么胃口,就只是陪家人坐坐。 “他那边事情大吗?”他向兄长打听沈月白的事。 “不大,就是赶在这个关口上了,上面紧张,那个发言人是让人保上去的。” “那还会把他保下来吗?”昨天他听到沈月白说先扣下人了。 郁子耀摇了摇头:“保他的人下去了。” 郁彗端着郁哲的芋泥椰奶奶茶从厨房走过来,日光照在餐厅挑高玻璃窗内,郁凛泛起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明晰了。 他把甜腻腻的奶茶拿给郁哲,对郁凛说:“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 “嗯?”郁凛抬起眼睛无事般看向郁彗,随即淡淡笑道:“我没事,可能早上起猛了。” . 郁凛的任职宣誓仪式与政治局两名候选委员的正常依次递补公告会同时在玉容山进行,七人组中的某位为郁凛颁发了委任状,同一场会堂内,另外两份任命书分别颁给了递补上任的政治局司法委员会副主任李深泽,以及政治局监察委员会主任,顾怀瑾。 七人组那位元老把持完委任便离场了,留国务院治内一名御用发言人干巴巴地主持完剩下的流程。眼看晌午已近,赶来参会的一群人就都留在玉容山里象征性地等用中午那场午宴。 柳玉山在参会名单里,他早上的专机直降西郊机场,从下飞机到玉容山也就用了十几二十分钟。 沈月白是陪郁凛来的,郁家那两个大的此生非传召不得私入玉容山,上峰那几位把防火防盗防郁家的理念方针贯彻到底,一天也没松懈下来过。 众人正从前后两道门缓缓走出会堂,午宴场就设在楼上宴会厅,郁凛和沈月白走在楼梯上,顾怀瑾与柳玉山在会堂正门外的长廊里不约而同向那两人看过去。 “你等我一会儿,”柳玉山两步上前,喊住郁凛:“我有事问你,郁凛。” 郁凛转过身来,眼神很微末地虚了一下。 顾怀瑾这时缓步走了过来。 柳玉山站在台阶下面问:“池镜在哪儿。” “我不知道。” 柳玉山必然不信:“你把他带过来的,你说你不知道。” 郁凛淡淡道:“他是一个成年人,他有脑子有腿,他想去哪里不需要别人允许。” 柳玉山眸光一紧:“你……” 顾怀瑾走过来拍了下他肩。 “走吧,小凛。”周围都是熟面孔,沈月白手护在郁凛腰上,轻轻向前带了他一把。 顾怀瑾站在下边目光很沉地盯了过去。 “郁局留步!”双清堂外,一位有些年岁的老警卫着哨兵服大步朝着厅堂里走过来。 楼梯上几人的身影都停了下来。 “郁局长,蔚月厅有请。” 郁凛忽一凝神,只见沈月白默声把他挡在了身侧,再看站在一旁的顾怀瑾脸上神色也变了些许。 蔚月厅无大事不请人。 柳司令心思不在这里,他一扭脸眼神问顾怀瑾干嘛不让他问完。 等郁凛随七人组不知哪位派来的老警卫走远了,顾怀瑾视线跟过去,沉声对柳玉山说:“你没看到他脸色很差么。” 一场午宴下来郁凛人都没回双清堂,沈月白和顾怀瑾都带着人等在蔚月厅所在的九州堂外面,正午太阳毒辣,两人打着伞,制服褙上仍被晒的烫人。 终于,九州堂开了正门,高耸云阶之上,郁凛孤身从堂内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是顾怀瑾先发现了他的异常,郁凛的脸色惨白如雪,眉头蹙着,他在走出九州堂门阑的时候右手甚至在门洞边紧紧地扶了一下。 毒日头如火烤一样曝晒过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胸骨内疼得无以复加,郁凛身影微微一晃,顾怀瑾十分迅速地大步走了上去。 他在离人只有一步之遥时探出手臂去扶,此时郁凛已是无力支撑,但他迎着烈日突然抬起头目光冷然一扫:“——别碰我。”语气冷得连烈日都无解。 沈月白赶到他身边把摇摇欲坠的身体揽进怀里,他抱着郁凛,眼神锋利地看了顾怀瑾一眼。 郁凛靠在沈月白怀里走下了九州堂的台阶,顾怀瑾伸出去的那只手堪堪停在半空,半晌都没收回来。
第四十四章 44 === 人走了良久,顾怀瑾还立在九州堂的门匾下回身望着,柳玉山拜别完某位军中前辈抄回来找人,离老远就看见穿黑色制式正装的顾主任站在台阶上拉着脸。 柳玉山让自家警卫跟远些,他走过去停在九州堂台阶下面朝台阶上的男人扬了扬头。 再了不得的事也不能在这里说。 顾怀瑾垂着眼走下来。 两人差不离并排走着,柳玉山还在琢磨他那姘头还能躲去哪里,忽然听到顾怀瑾问:“今天跟我一块儿递补上来的那个。” “嗯,李深泽。”柳玉山心不在焉。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透。” 柳玉山目光些微回转,想了一想,说:“他是李老退下去之前调回来的。”李老常委唯一的孙子因醉酒驾驶车祸导致爆炸,尸体当街被炸成两截。 “蔚月厅打什么主意呢……”柳司令拖长音道。 顾怀瑾什么也没说,一张脸十分冷峻地走过玉容山十步一设的哨兵岗亭。 . 沈月白自己开车送郁凛回国安本部,车上郁凛吃了一片药,他把副驾驶车窗打开随后点起一支烟。 “蔚月厅说五科应该独立于国安之外。”郁凛吸着烟看着窗外。 沈月白猜到里面那几人不会有好话给郁凛,但现下这么听来,他并不确定上峰要做什么。 “他们想把五科归融在政治局司法委员会下面。” 车速忽然减缓下来:“这是什么鬼话。”沈月白眯起眸子,车子驶过路口。 郁凛夹着烟低冷地笑了一声:“他们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想先让我点头。” 沈月白单手扶方向盘,转头望了一眼郁凛的侧影。 郁凛说:“我没有松口,钟佬说他也没指望我能答应,他们说想让我协助李深泽把反腐外逃那几个重要目标在国内和党内的关系网给摸出来。” “你答应了?” “嗯。”郁凛熄灭烟在车内烟灰缸里。 沈月白顿了顿,欲言但止。 郁凛低着眼眸看着尚未全部熄灭的烟灰上燃烧着最后一缕余焰,他脑子里在想蔚月厅里真正牵动了他心的讯息。 七人组把郁彗将国安最高机密植入进身体里的事情说给了他,那一刻他想起他母亲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们坐拥权势,但是却身处地狱。 车窗半开,初秋风幽凉,郁凛冷清的面孔浸在风里,瞳眸微微深注。 车子驶过广场大街,向东经过各大部隐蔽在高大国槐树后庄严肃穆的部门大楼,穿行过东长安街,在执勤警卫立正敬礼中进入了长安街九号国安本部院内。 郁凛望着国安大楼一时出了神,车停下来,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栋布满他家人心血以及鲜血的大楼上。 “小凛。”沈月白轻声喊他。 他动作稍顿了顿,像才刚回神,随后转过头来,下巴上忽而一凉—— 沈月白摸着他的脸靠近过来,低下头吻了下来。 郁凛的眼睛逆着光,沈月白的手按在他脖子后面,动作既轻柔又难以拒绝,在一瞬间的木然后,郁凛垂下眼帘默默接受了这个吻。 沈月白清俊的面孔浮现在郁凛深蓝色的瞳孔中,他缓缓地抚摸着郁凛脖子上的发丝,目光温柔明亮。 先吻过来的人稍稍撤开了一些,他的手从郁凛脖子后面轻轻滑了过来,拇指蹭过郁凛轻微缓动的喉结,声音柔和:“我也是你的哥哥,你不想和家里说的可以来和我商量。” 郁凛抬起眼帘去看他,他眼睛里有光点,但却看不到波澜。 一时间车内静了下来,郁凛轻低着头浅声呼吸,沈月白的手慢慢放下来,他视线停留在郁凛的脸上,清深的目光里显露出不属于兄弟范围内的情绪。 “要进去坐坐吗?”郁凛恢复过来,轻声问他。 “我不去了,改天吧。”沈月白笑了一下。 郁凛看向他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 五科的旧人与新鲜血液对郁凛的回归充满期冀,郁小姐一手创立和兴起的部门空悬经年,今时今日终于归于正统。 郁凛在五科办公楼里见到了很多位曾经看着他长大,抱过他教过他的长者。他父母的事不便讲出来,在这些旧人心里,郁小姐和先生是亡故在那场车祸里的,而郁凛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了。 听着毫不知情的老者说出眷顾这两个字,郁凛睫毛轻轻眨了眨,嘴角牵出一记很浅很浅的笑。 晚上结束公务回家,他被蔚月厅留下的事自然逃不过他那位至高权位的兄长。郁子耀似乎有意瞒下了郁彗,吃过晚饭他把郁凛叫进了他的书房。 郁凛不作隐瞒,他将蔚月厅里有用的信息都告诉了他的长兄。 郁子耀听罢很是淡漠地坐直在椅子上。 郁凛说:“玉容山的意思是在说我们欠李老。” “再来一次我一样会做掉他。”郁子耀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经过多余的思考。 李家那位年轻的继承人犯了什么天条,他要杀郁彗。 “李广林死有余辜,”郁凛说,“如果就因为我们和李家之间横着这条人命,那我可以离开北京,以后不以郁凛的身份生活,郁家少一个人,少一份权,上面就不至于担心成这样。” “你是我弟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郁子耀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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