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廖大午的肺腑之言,他的业务能力其实不咋地,也不知这位从天而降的富家少爷是怎么想到雇他找人的。 按道理,这些豪门大户都该有自己的渠道才是。 当时袁冉说了需求,廖大午就觉得这单子他不一定能做成,没想到对方当场付了百分之五十的定金,让他每两周汇报一次,有重大进展的话还会给予额外奖励,他这才硬着头皮接下。 “我知道了。”袁冉捏着电话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僵硬,他顺势换了只手接听,“这次做得不错,钱一会儿转。赵福的下落继续打听,佣金方面不会亏待你。” 廖大午得了保证,乐呵呵恭维了一阵,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袁冉紧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 好的是孙朋英的行踪终于有眉目,而最重要的旧日好友,下落依旧不明。 这世界上人那么多,赵福是被领养在国内,还是被领去了国外都未可知。 更何况去了新家,总是要随养父母改名的换姓的,有了新名字和新的社会身份,那要找对方的难度就更大了。 袁冉半蹲下,做了个不算太标准的起跑姿势。 这还是赵福教他的,彼时许芝刚刚去世,袁冉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低谷,赵福教他用跑步来排解情绪。 在袁冉的记忆里,如果没有这位年纪相仿的好朋友鼓励、陪伴自己,恐怕他早已经受不住情绪的摧残,十几岁那会儿就随许芝一起走了。 越跑越快,似乎只要足够快,就可以甩掉自己弄丢了好朋友的遗憾。 迎面的风柔柔压过他露在布料外的皮肤,带走了一部分汗液与热意。 一圈还没结束,空气里氤氲起了天潮地湿的泥土气,大概是马上要下雨。 但袁冉毫不在意,他的心被虚空占据,脑海中浮现过几乎快要褪色的年少记忆。 记忆里有自己,有赵福,有他们偷偷喂养那只小花狗、还有大榕树下深深埋藏的方形铁盒、以及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加密手语”。 虚空过后,他又没来由生出恐惧。 也许,就算是找到赵福,对方也早就把他忘记了。 他刚被接回袁家时,以为自己终于又有了家。但某次无意间,他听见孟清兰对袁绮鸢道:“宝贝不要怕,那野种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袁家的未来终归只会属于你。” 原来,这里并不是家。 而那个会全心全意爱着孟清兰口中废物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 雨开始落下时,宋知舟便带上了伞出门找袁冉。 他先在钤园院子里绕了一圈,没找着人,略一思忖,便直奔向大门外。 离钤园不远就是个景观小公园,如果他没记错,那里似乎还修了一圈跑道。 雨滴从点点滴滴到倾泻而下不过须臾,宋知舟撑起伞,几乎有些看不清前方茫茫雨帘外的景象。 而浑身淋湿的袁冉就是在这个状况下撞进了宋知舟伞下。 他身上几乎没有哪处是干的,整个人都因为失温而瑟瑟发抖。 “袁冉!”宋知舟单手揽住对方,不算太大的伞面容纳两个高大的成年男子还是挺勉强的,宋知舟将袁冉尽可能按进自己怀里,以免对方淋到雨。 袁冉这次分外配合,任由宋知舟半搂半抱着自己向前走。 来时明明不算长的路,这会儿既要带着袁冉又要顶着逆风,宋知舟关照着两头,没走两步,额头也沁出汗水。 袁冉身上的水渍透过布料蔓延到宋知舟身上,他逐渐搞不清身上逐渐加重的浸透感是来自于伞外的世界还是怀里的人。 “再靠近我一些,好吗?” 宋知舟贴在怀中人耳边柔声道。
第8章 倾盆雨 袁冉缓缓扭过头,眼神空洞,没有聚焦,有些呆愣地看了眼宋知舟,过了一会儿甚至上手轻抚过对方眉眼,似乎在辨认眼前人是谁。 宋知舟看这人状态实在有些奇怪,也不敢再停留,架着对方一鼓作气全速往钤园赶。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有注意到他俩的帮佣靠过来查看情况,却被宋知舟喝开,“不用过来!” 那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骇人的神情,道着歉慌乱回避。 宋知舟摸了摸袁冉的额头,竟然烧得滚烫。 他起身,尽可能挡住几个帮佣的视线,沉声道:“去请裴医生过来。” 而后也顾不得腰上有伤,一把背起袁冉,大步往楼上走。 这还是宋知舟第一次进袁冉房间。 他将袁冉轻轻放在床铺,转身进浴室里拿毛巾。 出来时却看到袁冉居然把湿淋淋的上半身裹进了被子,只露出两条长腿半挂在床沿。 虽说是家道中落,但宋知舟毕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见此情景也有些犯难。 他站到床前,动手扒开被褥,看着湿哒哒到已经不能盖的被子,突然反应过来,似乎应该先给袁冉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 袁冉今天穿了套十分松垮的运动服,上衣甚至只需要轻轻拉开拉链就能褪下,这给宋知舟减去了不少麻烦。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三两下将袁冉脱了个精光,只是手放到内裤边缘时,他面上终于浮现挣扎神色。 动作一旦停顿,视线便止不住游离。 许是因为经常跑的缘故,长期的纸醉金迷不仅没有让袁冉的身材走样,胸腹肌肉线条还相当漂亮,匀称的蜜色肌肤也格外细腻。 其实袁冉只看外表的话,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张扬少年感,笑起来时还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尤其讨人喜欢——当然,这是指他心情好的时候。 很可惜,袁冉心情好的时候不多,特别是在宋知舟面前。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袁冉对自己露出纯粹的笑容,还是高中时候。 那时两人关系甚至可以用“不错”来形容,之后没多久,宋家出了事,他无暇顾及其他,等终于想起袁冉时,却被告知那人已经去了国外读书。 整整五年,他们没有再见面。 再见面时,他们居然变成法律层面的夫夫关系。 迄今为止,两人成婚半年有余,虽然……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去除了湿重衣衫,睡梦中的袁冉感觉舒服了不少,但眉头依旧紧锁。 在他睡梦里,巨大的黑色长方体悠悠浮到上空,越变越大,最终膨胀成遮天蔽日的可怖样,蛮横地向他压下来。 袁冉拼命向前跑,只是脚下使不上力,没跑一会儿就要停下歇息。 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头顶压迫感已到眼前,他却实在跑不动了,无力地瘫软在地,绝望地等待厄运来临。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袁冉猛地睁开眼,胸膛急促而夸张地起伏。 梦中嘶哑的呼救声还在脑海里回荡,醒来看到熟悉的房间,第一反应俱是劫后余生的安心。 呼吸渐渐平稳,直到此刻,袁冉才感觉到一种类似于断片的茫然。 这里是自己房间没错……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在附近跑步,然后接了个电话……嗯,对,之后下雨了。 想到这儿,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可他不愿就这么停止回想。 他记得自己被被淋成了落汤鸡,倾盆大雨灌进了眼睛。 他无暇顾及前方路,只是靠本能往前冲,冲着冲着……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很暖,有好闻的柑橘香。 ——啊,是宋知舟。 所以,把自己扛回来,又给自己擦干……欸?我衣服呢? 袁冉到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上半身什么都没穿。 好像不止是上半身,他狐疑地掀开一角被子,朝内里触感意外凉爽的重点部位看去。 啊,这是……一件都没给他留啊。 宋知舟从浴室里拿着新拧的毛巾出来,就见袁冉正低头死盯着双腿之间,他拿不准这种情境是不是需要回避。 袁冉听到动静,缓缓抬头,对一脸无措的宋知舟道:“我刚刚怎么了?” 可能是刚醒,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袁冉此时的音色里还带着沙哑。 宋知舟坐到床沿,把袁冉塞回被窝,在他额头重新敷上毛巾,“你现在在发烧,裴医生正在来的路上,嘱咐说先帮你冷敷。” 袁冉的视线有一半被毛巾挡住,只能看到照顾着自己的身边人一半的身体。 他心底涌起一阵奇怪的酸楚感,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了?”宋知舟没照顾过人,看袁冉高烧不退还笑得出来,担心这人是烧糊涂了。 他有些笨拙地轻拍袁冉胸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对方这么一拍,袁冉的笑声更大了,他抬手扯掉毛巾,逼迫自己去看宋知舟的脸。 笑声渐渐平息。 袁冉的目光从宋知舟脸上移开,缓缓游离,最后定格在天花板。 方才的癫狂转瞬即逝,整个人变得空洞而茫然。 就在宋知舟以为这人会就着这个状态继续陷入昏睡,却听袁冉喃喃道:“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爱给我敷毛巾,原本是吃颗退烧药就能搞定的事儿,她非要一块块换着给我敷,明明她平时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他空洞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暖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知舟摇摇头,没接话。 “因为我每天都跟猴子一样闹腾,拿毛巾敷着才会乖乖躺好,这对她耳朵好。”提起许芝,袁冉的表情空前柔和,“她说自己的耳朵可宝贵了。” “耳朵宝贵?” “我妈会弹钢琴,也喜欢弹,对她来说最宝贵的是手,其次是耳朵,可恶,我只能排第三你敢信?”袁冉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不开心。 他顿了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钢琴你也会的吧?我记得你会的乐器可不少。” 闻言,宋知舟的眉眼间有瞬间的阴郁,“很久没弹了。” “为什么?”袁冉撑起上半身,有些好奇。 “我的钢琴连同放她的那个庄园一起变卖了。”宋知舟阐述过去的困顿时语气意外平静,竟是听不出一丝窘迫。 “你是指那架白色的施坦威?”袁冉追问。 “你知道?”宋知舟面露讶异。 “算有点印象吧,见过。”袁冉看宋知舟满脸不可思议,嗤笑道:“哈,是不是觉得我这种粗人不懂钢琴?” “不是!”宋知舟极力摇头,“我也很久没碰钢琴了,突然说起,也有些怀念。” 袁冉倒回被褥间,喃喃着,“我妈去世前两年,几乎每天都在喝酒,我好像也没见她碰过钢琴。” “你妈妈……”宋知舟语气有些犹豫,似乎拿不准怎么称呼许芝。 “她叫许芝。”袁冉道,许是生病后,防备心格外低,昨天现在还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宋知舟分享的秘事,今天居然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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