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就如同那人还乖乖躺在自己双臂划定的小小空间里。 每一次睫毛的轻颤,都来自于他拿捏分寸的挑逗。 如果自己没有瞻前顾后。 如果自己不管三七二一说一句“喜欢”。 那副身体一定会完完全全全全在自己眼前打开…… “唔……哈……” — 昨夜荒唐譬如昨夜幻梦。 宋知舟一觉醒来,竟不知该以什么面目再和袁冉相处。 时间尚早。 他飞快起了床,打算和袁冉错开吃早饭的时间。 可谁知,刚下楼,就见一年到头闲散无比的人正西装革履吃着早饭。 “早。” “早。” 莫名其妙的同步率,撞在一起又游离着回避。 宋知舟在离袁冉最远的那一头坐下,心不在焉拿起刀叉,囫囵下咽着不知是何物的早饭。 “我今天——” “我昨天——” “你先说。” “你先说。” 啊,这该死的同步率。 “咳咳,”袁冉扯了扯领带,试图让自己态度显得更自然,“我今天去一趟公司,有集团例会。” “啊,好。”宋知舟还是第一次听袁冉主动提及自己要去公司,虽然记得对方有个叫何荻的秘书,但最后一次见,都已经是家族酒会的时候。 “晚饭会回来吃。”袁冉套上西装,往门口去。 宋知舟立刻放下餐具,尾随着相送。 “嗯?你之前想说什么来着。”袁冉跨出门前,突然想起宋知舟没有没有说完的话。 “哦,对。”宋知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昨天有件衣服——” “糟,要迟到了!”袁冉低头看了眼表,神情分外惊慌,“回来再说。” “没事,我自己去拿——” 话还没说完,听者已经钻进黑色大奔后座,“砰”得关上了门。 宋知舟轻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了屋。 车刚开车钤园,袁冉整个人便像失了力般软绵绵滑下瘫坐。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幕,倒是不觉得奇怪。 反正,他家老板,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醒来时处于状况百出的宿醉状态。 “靠靠靠靠靠靠……”袁冉仰面朝上,捂着脸,“烦死了。” 他放下手,对司机道:“那个……我刚刚上车时候,有没有表现得很急?” “呃……”司机其实没怎么注意当时情境,但他很懂得老板想听什么答案,立马道:“嗯,急,非常急。” “好。”袁冉面上倏地放松下来,悠悠侧头望向窗外喃喃,“那就好。” 在他手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拉链缝隙里,隐隐可见一截湿漉漉的紫色布料。 与此同时,正在袁冉床铺周围寻着自己衣物的宋知舟,露出了难得的见了鬼的神情。 “我明明没带走啊……” “阿嚏!” 这厢,“偷衣贼”轻轻打了个喷嚏,盘算着,待会儿去了公司,要把“罪证”消灭在哪个垃圾箱为好。 “老板,您有电话。” 司机在前排,敏锐地捕捉到震动的异响。 来电人是何荻,袁冉估摸着这人是来查岗了。 理论上,袁冉确实身负着袁氏继承人的名头。 可说他难当大任也好,不学无术也罢,袁百梁授予他管理的不过是一个不怎么盈利的工程建设类子公司。 袁百梁是码头货运行当出来的,袁氏旗下,能源和航运占大头,其他的不过是分散风险而做的小微投资罢了。 是以,不管是袁冉还是袁百梁,都没有对这个子公司抱有什么额外的信念。 袁冉一个月上一次班,每次只是打个卡,袁百梁竟是从未过问。 外头有人说袁百梁这是溺爱。 但袁冉再清楚不过,袁百梁对自己,别说溺爱,就算是普通的父辈关心也是鲜少会有的。 “喂?” “袁总,出发了吗?” 袁冉撇撇嘴,果真是查岗来的,“十分钟能到。” “好好好。” 那头何荻说着好,语气却丝毫没有放松,“袁总……” 何荻是个公事公办的直爽人,难得见他吞吞吐吐,倒让袁冉有些好奇起来,“说呗。” “那个,我听说啊……”那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今天的例会,袁绮鸢小姐也会参加呢。”
第16章 许芝 袁冉和袁绮鸢虽然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关系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袁冉从孤儿院被接回袁家的时候。 起初,对于能离开孤儿院那个鬼地方,袁冉在舍不得赵福之余,还是觉得庆幸极了。 更何况,回去袁家就意味着,他便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 『亲人。』 在袁冉最初的记忆里,亲人一直都是个模糊而敏感的概念。 年幼无知时,他曾问许芝,为什么除了爸爸妈妈,自己从未见过其他任何家人。 许芝扭扭他的小鼻子,道:“有爸爸妈妈难道还不够吗?” 小袁二左思右想,“那妈妈的爸爸妈妈呢?” 话一出口,许芝的神色便黯淡下来,过了许久才似诵读般反复呢喃,“我有你和你父亲,就够了、就够了、就够了……” 那会儿小袁二顶多五六岁,看着妈妈着了魔似的重复念叨,心里不安又害怕,再没敢问过任何有关家人的事。 之后又过了几年,待他开始懂事,也渐渐能从许芝酒醉后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和袁百梁之间的故事。 袁百梁和许芝的初遇完全是一个巧合。 彼时,他才刚靠着孟家的门路发了笔财,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在临城崭露头角。 只不过,像他这样的身价,在这世家盘踞之地,连带着孟清兰的面子一起算上,也就只能称声新贵罢了。 此地每年涌现的新贵动辄几十上百,一个金融小浪打来也能团灭个十之七八。 来来去去,资本大头依旧抓在那么几家手里,从未有意外。 但袁百梁偏偏不信这个邪。 这年他三十二岁,手里有了积累,便也有了跑动的资本。 雄心勃勃,誓要跻身上流,也好在那位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老丈人面前立立威风。 思来想去,手头那点产业,要想更进一步,免不了寻求宋家的提携。 但宋家人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他不愿千里迢迢跑去国外,向自己老丈人摇尾乞怜。 无论如何,这事儿只能靠自己。 好在,宋家彼时刚由宋骁接了手,正是广纳人脉的交替之际。 还有小道消息称,宋骁的妻子谢韵已怀有身孕,他实在高兴,买下城南那片玫瑰庄园,此刻正大张旗鼓重新布置。 算算日子,刚好能赶上举办孩子出生后的百日宴。 届时,请帖四处分发,袁百梁自不能错过如此大好的接近机会。 他四处打探,得知谢韵对明清文人画颇为喜爱。 好巧不巧,邻市月底刚好有个拍卖,书画拍品中,一册九张仕女小相,纯线白描,正出自晚明大家陈洪绶之手——作为百日宴贺礼再合适不过。 到了日子,袁百梁独自驱车赶往邻市。 拍卖会场放在市中心的五星酒店三楼。 袁百梁领了牌子就进到厅里,随意找了个位子落座。 未过多久,身侧空位施施然坐下个人。 距离拉近间,茉莉清香悠悠袭来,似有若无,引得袁百梁不禁侧目。 这一眼,却是让他倏而怔愣。 那是个静静抹泪的女孩,虽是在哭,却依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泪痕将那张极其俏丽的脸蛋点缀得分外惹人怜爱。 她还很年轻,浑身都透着单纯与天真。 从未和真实世界照过面的年纪。 会因为几句歌词又哭又笑的年纪。 就像一支用待放花蕾打造的箭矢,歪歪扭扭射出去,也能正中男性最幽暗的桃色下怀。 女孩沉浸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身侧分外赤裸的目光。 她手中没有举价牌,只用力攥了本拍品册子,页面翻卷成柱。 袁百梁斜睨着打量,勉强可辨那卷曲纸面上印着架花纹繁复的浅棕色钢琴。 施施然给女孩递去干净的纸帕,那边啜泣声倏地收敛,倒是没有拒绝,很快就接了过去。 “谢谢您。” 女孩好不容易止住呜咽,带着浓重鼻音的声线就和脸蛋一般讨喜。 袁百梁淡淡道,“举手之劳。” “听、听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女孩小声道。 “你呢?” 袁百梁没有回答,反而抛回问题。 “我是本地人。”女孩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会关心起自己的情况。 她紧抿着唇微微低头,复又抬起,勉力挤出彷徨笑容,“今天……来和一个好朋友说声再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很难意会。 袁百梁挑了挑眉,顺着女孩摩挲的指尖,觑见那被翻阅得有些褪色的页面,心下有了个荒唐的模糊答案。 女孩那单薄肩背似乎一只手就可尽揽掌心,低头时露出的白净后颈也带着某种适于献祭纯情。 远离了临城,远离了孟家无处不在的视线。 袁百梁心中对年轻鲜活的趋向欲念,在三两句对谈之间,轻巧越过了枷锁。 拍卖台上即将展示的,是他已然在望的利禄前程。 身侧宿命般落座的,是与之相称的纯美胴体。 袁百梁觉得,命运果然偏爱自己,这是一种好事成双的征兆。 猎人总是习惯从自我出发,将欲念包装成礼物,投射到所有单纯的相遇。 于是狩猎顺理成章出现在年纪尚小,面容姣好的落单女孩身上。 “或许,”袁百梁换了一个更加游刃有余的坐姿,“我可以问问,关于那位好朋友的事吗?” 女孩面露讶异,踌躇间,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送到了她面前。 “鄙姓袁。”袁百梁笑得亲和有礼。 女孩略作犹豫,伸出手与他相握,“您好,我叫许芝。” 彼时许芝还没过19岁生日。 她出生在殷实家庭,过惯了富足日子,刚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钢琴系,每年只招不到十人,何其幸运。 晚上,她躺在柔软的床铺辗转反侧,偶尔能听见父母在门外的窃窃私语,但她不甚在意,心里早就被未来的蓝图占据。 一觉醒来,世界变了颜色。 家里空落落,父母因为债务,连夜遁逃,这个世界不再对她心软和善。 她被赶出家门时,只被允许带走小小一箱行李。 曾理所应当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清算之下的抵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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