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桥,看到了一家凉果专卖店,两边是汽车维修和中医理疗的牌子。 俞扬从汽油铁锈和中药的苦味里,好容易嗅到些许专属于凉果的甜蜜,清凉而陈旧。 店铺的大门打得很开,铺子里罗列堆叠着透明玻璃的柜子,每只柜子里装有一种凉果:梅子,李子,车厘子;酱色,蜜色,朱色。 最经典的凉果是盐渍的话梅,小小干瘪的果,酱色的表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霜,含嘴里酸甜咸三味交加,让人不由得口舌生津。 俞扬尝了一颗,称了一斤多一点,老板帮他装在了可密封的袋子里。 出门走了很远,嘴里的话梅只剩下一颗核,都还依依不舍地舔舐着腌进核中的酸甜味。 难得出来的太阳终于还是落了下去,路灯亮起来,街上的车辆稀疏。 这是老城区的范围,矮矮的楼房乱中有序地错落,街道走到极深处狭窄到只容一人一车通行。 俞扬买下的房子就在这乱中有序的错落里,小城特别是老城区,面积不大,他绕着走一圈都能回到原点。 这两年新城区建设得很快,眼见着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俞扬开车到那边转悠过,觉得那里的氛围与G市过于相似。 最后他还是在老城里买下一处二手房,这曾经是他老豆的宏伟理想。 买下一处房子,新的二手的都无所谓。 人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有了落脚点,有了落脚点也就有了家。 俞扬实现了老豆的理想,不过还是要反驳老豆一句,他的真理说反了顺序。 人是先有了家,才有了落脚点,有没有房子,无伤大雅。 * 休假期间,俞扬偶尔看一下手机里爆炸的消息。 他没打算特意关机,也没有特意屏蔽谁。 只是回复的时候挑一挑人。 简抑很少出现在他爆炸的信息堆里,难得来一次消息也会被淹没于信息的海洋。 俞扬没有把他置顶,所以有时候找人有什么事儿还得翻老半天通讯录。 不过也不要紧,简抑的头像很独特,在消息的海洋里多翻翻,一眼就能找到。 俞扬不会没事找事,简抑自然也不会,没有必要的工作,俩人的聊天框干净得仿佛白纸。 偶尔深夜跟人抽疯,偶尔出门跟人约饭。 俞扬跟简抑同床共过枕,也跟简抑一个盘子里吃过饭,所以工作以外的聊天内容有关于吃饭,有关于睡觉,倒也是合情合理。 * 本来以为换了环境,生活节奏舒缓了下来,他会睡得更好一点。 俞扬又一次在黑洞洞里睁开眼,窗帘外也是一片黑暗,没有多余稀释的灯光。 外边下了雨,小雨,声儿不大,但世界安静得只剩这小雨,挠心的淅沥沥。 俞扬等待着一滴雨砸向石棉瓦的声音,这跟雨水砸到别处的声音不同,它更响亮,更突兀,更能“啪”地一下,砸碎他心里面名为块垒的东西。 但一滴雨降落的速度太缓慢,他等待的过程,就是一个世纪。 世纪末的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们会坐在极地的冰川里,看满世界的极光。 俞扬大概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算是上个世纪的人,哪怕出生是在上个世纪的尾巴,但真要慢慢地活到世纪末,那他得老成一堆白色的骨头。 而他也早早地停止了生长,在少年时期的生长痛停止时;此后十多年,不过是对此前十多年的缅怀重复。 对此前十多年的逃避和不甘。 不甘? 他猛地被这个词语刺进脑膜,尖锐的疼痛蔓延至他整个身体。 他看到了手掌的白骨,白骨之上血肉如青苔一般密密匝匝地覆盖。 他大抵是需要氧气的,青苔已经长满了身体,他需要氧气制造出二氧化碳,来喂养他的身体,使青苔们顺利地生长,覆盖拼凑起他那颗支离破碎却还在不甘跳动的心脏。 可他无法呼吸,溺进了浅浅的溪流。 溪流通向宝江,而宝江通向大海。 如果有人愿意为他这溺水的人做人工呼吸,能够给他一个吻…… * “欸,小鱼,你竟然是初吻吗?这么生疏啊。” “也,也不是,怎么可能是!” “但是你连伸舌头都不会欸。” “……反正不是初吻。” 不是,初吻。 * “这就……结束了?”俞扬松开了手心里的枕巾,心如擂鼓地将眼睛掀开一丝缝。 于是就这么无遮蔽地看清了简抑锋利但精致的五官,那双飘忽的眸子在那个瞬间有些许停留,刹那装满了俞扬潮红紧张的脸。 俞扬没由来地想起了海水,海水犹如那时简抑的眸光一样将他淹没。 “嗯,我找着了感觉。”很快简抑坐直了身子,别开了脸,“大概知道要怎么演了。” “谢谢。” 啊,还挺讲礼貌。 俞扬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嘴唇,尝到了牙膏残留的薄荷味,他也很讲礼貌地回复道: “不客气。” * 十几岁的海潮顺着河道,倒回到他躲避的小县城,在雨夜里又一次将他围困。 他有很多个开脱的借口可诉诸言语,但青苔已经长满了他的喉咙,令他说不出一星半点。 只有那颗心,被托举得重振旗鼓,一声比一声跳动得不甘。 他的的确确是需要一个吻,撬开牙关抚上舌尖,交换的津液顺着喉咙到达心脏的位置,才能安抚住它的不甘,它的隐痛。 才能缓解缺氧带来的窒息,摆脱这阴晴不定、潮湿的回南天气。 * 该回去了么? 趁简抑还没有正式进组,还在琢磨他那该死的吻戏。 俞扬倒回床榻,于黑暗中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笑了出来。 直到喉咙漫上没由来的苦涩。 ---- 又是意识流的一章…… 给大家伙缓缓跪下…… 另外,我订的吧唧到了,手头是有两对,抽两个小可爱送,还请大家在多多评论区留言呀~
第15章 15. 简抑定做的旗袍到了,浅蓝偏白的底色,绣着白玉兰的花朵。 师傅说他肤色不够白,穿亮色衣服显黑,果断否决了他想要一套宝蓝旗袍的念头。 穿上身感觉效果不错,简抑的新假发及肩,蓬松着大波浪,对着全身镜照了一圈,勉强有上个世纪的古典风韵。 他还是惋惜目前剧本里没有穿回女装的剧情,那场与男主之间所谓的吻戏,大概是出于好兄弟间的调侃,蜻蜓点水的一下。 这种难度,于他而言基本上是洒洒水的功夫,毕竟不用真把男主迷得不知东西南北。 俞扬看剧本总看不到点子上,他随口一说都能相信。 * 骗人对简抑没什么好处,但可以找点无聊的乐子。 奈何这话无意间踩中了他们两个人的雷区,乐子也变得讪讪,不了了之。 有时候简抑也想,要不要管住自己这嘴,没事儿刺激一下俞扬得了,误伤自己可不好。 原本今日无事,打算去附近的书城逛一逛,就穿着旗袍,额外练习一下踩高跟鞋走路。 不料又到了一月一度的家宴时间,简抑没法子闲逛,只能随便穿了身卫衣,草草地洗了把脸就准备出门。 照镜子时瞥见自己的耳洞,简抑想了想,戴了自己买的黑耳钉。 俞扬送的那对被他放在抽屉里。 好看,且跟旗袍的颜色很搭。 简抑没打算戴出门,这会让他觉得平白又欠了俞扬一个人情。 他们又断了联系,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所以简抑并不知道俞扬休了假,这阵子压根不在G市。 这个消息是大哥告诉他的,用着一种抱歉又略带惊讶的语气:“我还以为,小抑你跟俞扬一块度假去了。” “我就算跟他度假,也不会帮你谈项目上的事。”简抑自然知道大哥又打什么算盘,“另外,我跟他也没有很熟。” 这话说过很多遍,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的。 嫂子插话岔得及时,说她有位打小一块长大的闺蜜正从国外回来,单身,和简抑同岁。 * “她这些年在国外上学,平时没事喜欢看电影,特别是你出演的那些电影,算是你的忠实粉丝。” “之前一直央求我搭个线,让你跟她见上一面,就当是交个朋友嘛。” 嫂子的朋友,基本都是名门里的闺秀,估计提到的这位,背后家底与简家有什么合作,不然平时都敷衍催促他结婚的大哥,此时也在附和嫂子,说了很多那位朋友的好话。 爸妈不用说,之前给他介绍的那些姑娘,也都个个家庭优越,每一位都是合格的商业联姻人选。 之前简抑打算和展颜结婚,还误以为爸妈降低了他们坚持的门第标准,他那时以为展颜只是个演员,没有别的背景,依靠天赋在圈子里混开,但又没完全混开——展颜不算出名,奖项与黑料五五开,要真背后有什么背景,抹掉所谓的黑料是分分钟的事情,哪能让黑料越滚越大,以至于每每提到展颜获奖,都有人要嘴一句她的黑料。 直到后边同居,简抑才后知后觉。 展颜不处理黑料不是她没能力,而是因为她真的不在意,甚至她也不否认某些黑料,跟简抑都直言不讳:我进圈子一是觉得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没我演技好,二是想看看有什么合我眼缘的帅哥。 非常的潇洒恣意,口无遮拦。 简抑跟弯弯绕绕的假人打交道惯了,冷不丁遇到个真性情的还挺招架不住,展颜可不惯着他的别扭和丧气,有什么问题直接了当指出来,你要改,我们就继续往下走,改不了,那就拜拜。 于是,就拜拜了。 爸妈和大哥都为之惋惜,毕竟展颜背后的家世了得,简家要攀上了,甚至可以更上一层楼。 奈何简抑本人不争气,再想有这样的机缘,估计等到下辈子都轮不上。 现在爸妈和大哥都脚踏实地,不求飞升,只求保持稳定。 简抑不配合,哪怕大哥试图给他转一些股份,让他对简家的家产有一定参与感。 这一招可能对小学初中时期的简抑管用,因为那阵子的简抑来者不拒,给他钱他觉得是对他好,帮他稍微训斥一下霸凌者,他也觉得是对他好。 上高中后就已经免疫了。 大约是有人看出来他是简家的漏洞,可以趁虚而入夺得利益和好处。 * 简抑又一次兴致缺缺地听完嫂子的牵线搭桥,最近他为角色的事情烧了不少脑细胞,以至于在众人都有意无意等他答复时,脑子没转过来,无意间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为家里提出来的相亲松口,饭桌间,爸和妈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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