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陈于同放轻了声音,一阵晚风吹来让陈祷富有些不寒而栗,他清了清嗓子。 “怎么?你也要骂你爹不成?” “呵”站在一旁的贺旺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以为他跟我一样,你再不滚我保证这把锉刀下一秒让你头破血流。” 陈祷富听闻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陈于同的神色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一句,转身往楼梯间踉踉跄跄走去。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随即立马跟上,筒子楼再次恢复了安静。 “真是造孽,遇到了这个爹......郁老师多好一个人啊,怎么就想不开非和他搞一起。又穷又没出息......” 安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议论声,陈于同面无表情狠狠捏紧了手中的锉刀。 “哎,别说这些了......人现在可有钱了......郁老师不是那个了吗?肇事司机有钱啊,拿了不少钱私了了,郁老师咽气前还跟于同千叮咛万嘱咐把钱给他爹......你说这郁老师是图什么?自己的儿子......” “闭嘴吧,谁在乱说一句我扇烂他的嘴。”贺旺忍无可忍的发出一声怒吼,筒子楼彻底安静下来了。 冰冷的月光洒进了筒子楼里的过道里,贺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汤面与酒液交缠在漆黑的地板上,肮脏的污垢顺着地板流进了陈于同的脚下。 他皱了皱眉将嘴里的烟扔在了地上,沉默了许久后踏进了房内。 “......老文给我打电话了,叫你回去上课。”贺旺转过身将房内的灯打开了,刺眼的白炽灯让陈于同闭上了眼。 “我今天给你煮了面,虽然卖相不太好,上次我不是见你和......”他望着摆着橱柜上黑白的照片,突然哑了声。眼前这个被框在镜相里的女人他恨过,连带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心里不知怨恨了多次。 他恨她身为一个老师,却不顾礼义廉耻愿意和另一个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但是他无法恨自己的母亲,所以自顾自地将气撒在了另外一个女人和陈于同身上。 贺旺看着陈于同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在不知事的时候很崇拜这个眼前的这个人,每天都在陈于同屁股后面追着喊着他哥哥,从老家一直到这个筒子楼,他俩一起生活了近18年。 后来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些事,看着母亲每次撕心裂肺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的去恨他们一家。陈于同进田径队不愿意花陈祷富的钱,想要保送,他便想尽办法也要将他挤出去。陈于同越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他就越想将这个人狠狠的拽下来。 贺旺缠承认自己做过许多坏事,可这一切都随着郁情的死烟飞云散了。 眼前那个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跟他一样惨,或许比他更甚不及。 陈于同有不服输的心,有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倔强,从不像他那样甘于沦陷。 可贺旺清楚的知道,陈于同这次真的跌入谷底了。 ----
第51章 小笨蛋,早发现你了 贺旺从橱柜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烟,他从裤袋里拿出打火机偏着头点上了烟,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照片,将手中的烟插了上去。 女人的眉眼如同往常一般温柔,在贺旺的印象中她总是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头发被挽的很高,背挺的很直,就算生活在这破旧的筒子楼里,她好像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出去。”门口突然传来陈于同的声音,是许久没说话的低沉沙哑。 贺旺闻言沉默了一会,他看着逐渐被火吞噬的烟柱和缓缓飘起来的白烟,狠狠的皱了皱眉。 “我知道那晚你和陈祷富起了争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想带着郁姨离开这里吗?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忍不了了,你的处心积虑呢......” 陈于同闻言向前了一步,他缓缓抬起头,过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以为每天去那费尽心思留下联系方式有用吗?你就连他小区大门都进不去。黄润雨他不配你这样。他真的不配。” 贺旺缓看着眼前颤抖的陈于同,冷着声音笑了一声。 “他甚至不愿意了解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地消失了,这多可笑。你不是一向头脑清醒,心眼比谁都多吗?你现在在干嘛?还想磨那个破珠子,你要送给谁?” 贺旺突然加重了声音,他向前一步将放在桌上的盒子狠狠的扫了下来,木质珠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出去。”陈于同埋头看着滚在捏紧了锉刀,面无表情的重复着。 “哥,离开这里吧,离开我们吧。” 贺旺哑着声音突然颤抖着说道,他沉默了一会,暗下眼眸从陈于同身旁擦肩而过。 在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贺旺埋着头点燃了口中的烟,缓慢的从裤子里拿出一张被揉皱的纸,他眯着眼静静的看着炽热的火舌吞噬了整个纸条,随即将它扔在了黑暗里。 不要有任何留念的离开这里吧。 不知过多久,陈于同僵硬着身体关上了铁门,刺眼的白炽灯依旧不依不饶的照在他身上。他沉默的将手中的锉刀放在了桌上。 木珠狼狈的滚了满地,他抿着唇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很多次他都无比希望这个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可当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之后,他却只剩下惶恐不安。 白炽灯照在女人的笑容上,她的眉眼间总是透露着淡淡的哀伤,陈于同微微偏过头望去,心里顿时落了下来。 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没过什么好日子。 她幼时被拐卖,在养父母家过的生不如死,后来好不容易读书读了出来,却无可自拔的爱上了大她十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仅仅花五块钱给她买了一顿早餐。 爱情让她放弃了高薪工作,她甘愿和男人有名无份的生活在一起。尽管得知他家里早有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 她费尽心思为他生了长子,在鬼门关刚走上一遭后,男人将她扔到了这里。 一住就是十八年。 一个烂到透顶的男人拥有两个家庭。两位女主人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处处比较。 为了能让男人多看两眼,他的母亲选择节食。陈于同从小就听惯了她催吐的声音,那种呕吐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排斥,肮脏的秽物在经年间已然见怪不怪。 后来母亲爱上了跳舞。筒子楼的人们总能听到铁门里传来的节拍声与踢踏声。男人们开始肆无忌惮的用言语羞辱她。 她对此向来甘之如饴,可陈于同无法忍受。 因此有了数不尽的负伤,有了打红了眼之后的从容木然。 经年累日,陈于同早就习惯,从没想过自己会崩溃。 直到他恐惧的发现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他绝望的从学校一直找到海边,从海边找到医馆,从医馆找到街巷,他望着那个威严的小区铁门,听着保安一次次的拒绝。 所有的情绪都被藏了起来,直到在熟悉的台风夜彻底爆发。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男人因为所谓的称呼,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将他从房间里拽了出来,两人就此爆发巨大的争执。 女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一向沉默的儿子突然挥手打了她的男人。 她为了讨好男人买好了菜,做了一顿丰盛的饭。只是久未下厨,盐放的有些多,男人因此痛骂负气离开。 女人冲出家门在追回男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潦草的结束她的一生。 一阵风吹过,陈于同倏地回过神来。他沉默着移开了视线弯着腰将木珠一颗颗捡了起来。 “嗡嗡”寂静的房间里传来震动的声音。 买了快几个月的手机倏地第一次有了消息提醒,陈于同心头一怔,木然的将手机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老式的手机,花了他攒下很久的积蓄。 联系人上有一个小红点,陈于同眨着眼睛点了进去。 479,突兀的头像。 来人尽力伪装着自己的身份,却让陈于同一眼就识破。 这么多天以来陈于同从没怪过他,虽然有一段时间内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他明白每个人都有着选择留下或者离开的权利。 毕竟是自己隐瞒在先。陈于同理解他做出的任何选择。 在午夜梦回时心忍不住的抽痛的时候,他只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试图抓住可耻的希望,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给的温暖。 陈于同将手机攥到了手心,他望着来人发来一条条验证消息,心似针刺一般隐痛着。 “同学你好,请问你还帮人补习吗?” “同学你好,你休息了吗。” 过了许久,手机再次震动。 手机被人充了话费,快赶得上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陈于同抿紧了唇,他突然想到那人曾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拍天。 一片寂静的夜里,陈于同举起手机拍了一惨淡的月亮,发在新注册的微博号。 在浩瀚宇宙无人问津的角落,准许他在一方空地难过一场吧。 ----
第52章 月色正好,你要开心 黄润雨被噩梦惊醒,在睡觉前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此时手心有些疼了。睡眼朦胧中他连忙按亮了手机屏幕,随即眸光黯淡了下来。 陈于同一直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黄润雨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今晚的月色很亮,照亮了他的房间。他垂头看着陈于同的头像,直到看的视线变得模糊。 不知道是故意忽视他的验证消息,抑或是真的没看到。现在的状况让黄润雨有点想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不如就一头黑走下去算了。 看着输入栏许久,可还是没有勇气。 黄润雨翻了一个身,毫无睡意的他点进微信,学校不让带手机。黄润雨本身对手机也毫无兴趣,所以他加的朋友很少。 他忽视了许多系统消息,将视线停在了班长给他发的信息上,一双眼眸渐渐暗了下来。 范佩应该是给他办了退学,吴瑜给他发来了很多资料,还有几句话。 句句都像在试探。带着并不算陌生的口吻。 “黄润雨你怎么突然退学了呀,真的好不仗义啊哈哈哈,陈于同的笔记本你还没还吧,上次他来学校向我问你了……” 黄润雨停顿了一下,他继续往下看去。 “真的不回来了吗?徐灵的头绳你还没还给人家,学校最近要去秋游哦……” “黄润雨,你还记得欠我一瓶牛奶。” “陈于同也好久没来上学了,你俩都不回来了吗?” 看到这句,黄润雨心猛地颤了一下,他望着月色陷入了沉思。 黄润雨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他被警察带走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眼前。黄润雨顿时有些心慌,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没有沈叔说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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