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昨天还在自己怀里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润雨。” 门被轻轻敲响,何东远推开了门看着眼前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迟钝木然的黄润雨,他在几个月前看到过。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了。 何东远努力消化着自己的情绪,他正了神色缓缓走到黄润雨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黄润雨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他缓缓的平静坐起身来,声音沙哑的很难听。 “他们给姥爷换好衣服了吗?” 何东远应了一声。 “外面来了很多人给你姥爷吊唁,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我不敢看到姥爷,不出去了。” 黄润雨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慢慢抬头看向何东远,坐直了身子轻轻的欠身。 “东远哥麻烦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东远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埋着头的男孩控制不住有些鼻酸。 “你都叫我一声哥了,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何东远停顿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 “我和你姥爷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嗯。” 过了很久,黄润雨抬起头笑着应了一句。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两人下意识的往门口望去。 过了一会儿,一直站在门口的助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外面在闹什么?” 何东远皱着眉问。 “两位老人好像听了来客的话,说是樟树长在门口影响家里的气运,刚刚喊了隔壁的挖土机来挖了。” 黄润雨听闻倏地抬起了头,他捏紧了床单随后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坐在客厅里众人见状吓了一跳,他们望着黄润雨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原本干净的客厅此时烟雾缭绕,麻将声不绝于耳。 “润雨也在呢,快去和你表哥一起看看。这个老樟树你俩小时候……” 不及门口女人把话说完,黄润雨冷着脸跑向了门外。姥爷的灵堂正对着那棵大樟树,他带着慈祥的笑容静静的看着樟树,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挖土机移动产生巨大的轰鸣声让黄润雨倏地回过神来,他强忍着身体不适,快步走向面露愠色的黄宏。 丝毫没有注意到黄润雨的接近,黄宏正望着樟树连声叹气。 “让他们滚。” 黄润雨望着眼前的人,冷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黄宏被突然出现的黄润雨吓了一跳,他有些迟疑的望向黄润雨,和他目光接触时立即转移了视线。 “这都是亲戚,你在胡说些什么?” 黄润雨沉默了片刻,他望向了正在移动的挖土机。 “别在我姥爷眼前挖走,其他时间都随你。” 黄宏望着眼前的黄润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站在远处的奶奶见挖土机离的越来越近,她连忙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了红包。 “麻烦师傅了……” 黄润雨闻言立即偏过了头,他沉默着一步两步快步走向行驶中的挖机。 黄宏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一慌,连忙吼了一声。 “你给我站住。” 巨大的嘶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之间众人皆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黄宏后知后觉尴尬的朝宾客点头致歉。 “孩子还不太懂事,大家吃好喝好切勿见怪。” 话刚落音大家都客气的笑了笑,刺耳的丧曲在一阵阵炮火声中又响了起来。 奶奶早被黄宏一嗓子吼醒了,她连忙上前拉住了黄润雨,三言两语的哄着。 “润雨啊,把这棵树挖走了家里人才会好啊。你看看今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黄润雨被她拉的踉跄了几步。想到伤心事奶奶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你们当初骗范佩……” 面对奶奶的哭腔,黄润雨沉默着缓缓挣开了被拉住的手。 “这话你可不兴说啊!我们黄家是亏待你妈了?是她不知……” 奶奶倏地睁大了眼,她死死盯着黄润雨,随后看了一眼坐在车内的邻居,立即停下了露出一个笑脸。 黄润雨沉默着木然抬起头望向眼前粗壮的树枝, 今天的树叶落的格外多。 奶奶还在一旁劝说着,黄润雨挡在车前纹丝未动。过了一会黄宏看着两人僵持的背影,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妈,今天听他的吧。” 黄润雨目视车子离开后,沉默的转身往灵堂走去,黄润雨站在灵堂前没敢抬头,他听着沙哑的经曲,望着铺在自己身前的软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润雨沉默的跪了下来,在一声声哭腔中磕了三个头,然后系上了孝带。 灵堂一直设立了三天两晚,期间黄润雨一点眼泪也没有流,直到那口棺材被结结实实埋进了地里,黄润雨才有了一点点反应。 送葬下山的时候,黄润雨平静的和何东远说了一句话。 “东远哥,我没有家了。” ----
第56章 笑话 何东远不知任何回答他这句话,他沉默的拍了拍黄润雨的肩膀。 “润雨,奶奶想跟你说几句话。” 看见黄润雨回来,奶奶将手中的扫帚扔在了一旁,她对着何东远笑了笑将黄润雨拉在自己的身边。 “小何医生,我跟我孙子说几句话。” 何东远迟疑的看向黄润雨,后者任由着身前的人拉他进屋。 进的是黄润雨的房间,屋子里有唯一护眼的暖黄灯管,黄润雨还记得是奶奶专门走了很长的路给他买的,不知是年久未修还是其他缘故,灯光一闪闪的,好像立马就会坏了。 黄润雨顺着她的力度进了房间,随着门被关上,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黄润雨坐在了椅子上,他目光微闪,将视线投向了眼前人。 “润雨……你爸爸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了。” 奶奶搓了搓手掌,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这个一辈子都生活在黄土里的老人,除了农活就是用她的方式来维系家庭。 黄润雨听闻没有说话,那些记忆依旧存在脑海里,可他没有精力再崩溃一次。 “那些事是你爸爸的错,你回来了奶奶很开心。” 奶奶见黄润雨没有说话,她有些尴尬的继续补充道,眼中复杂的情绪浓厚的难以捉摸。 一边是她唯一的儿子,另一边是她的孙子。 可人心是肉长的,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失之偏颇。 “你爸爸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妈……”奶奶停顿了一会,她搬着椅子坐在了黄润雨对面。 “对你都是很好的,猫没了奶奶可以再给你买一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要不是你妈……” 黄润雨闻言慢慢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的面孔不知为何突然陌生了起来,搭在手背上粗糙的手让他很想逃。此刻黄润雨的心如雷鸣般跳动,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 “奶奶,您究竟想说什么?” 奶奶倏地被打断,她沉默了许久,只见布满皱纹的眼周慢慢变红,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原谅你爸爸吧,他不是故意的。” 黄润雨听闻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微微昂起下巴努力克制住眼角的酸涩。 “给我点时间。” 黄润雨沉默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眼前的人曾陪他一路牙牙学语,曾给过他童年里缺一不可的记忆。如今在这个时刻,都变成了一把把刺向他的刀子。 可他能怎么办,和老人无法争论谁对谁错。她一生都拘束在乡野世界里,平时的心愿无非是庄稼多收成,家庭和睦。 那个能和他讲道理的人不会出面,就像当年骗范佩一样,故技重施的躲进了壳子里。 奶奶听闻后她连忙坐直了身子,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 “奶奶还有件事和你商量,你妈妈不是和你爸离婚了吗?她手里还拿着你姥姥传给她的镯子。奶奶想让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她也不差钱,让她还回来吧。” 黄润雨闻言闭上了眼,干涩的眼睛让他难受的叹了一口气,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这么多年了,她只拿走了一个镯子。” 言外之意让奶奶变了脸色,她用手轻轻拍着黄润雨的手背,苦口婆心的劝说。 “那个镯子虽然不算贵重,但意义不同呀,今后你讨老婆了是要传承下去的。” 黄润雨沉默着将手抽了出来,他静静望着奶奶认真的说。 “奶奶我以后不会结婚。这个镯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家有什么可以传承的……” 黄润雨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目光微闪放低了声音。 “传承家族病史吗?” “黄润雨!” 话刚落音门倏地被人从门外推开,眼前是面露愠色的黄宏,恼羞成怒的他显然在门口已经听了很久。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黄润雨缓慢的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彻底冷了下来。这几天来黄润雨对这件事避而不谈,黄宏好像真当他忘了。 “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黄润雨冷笑了一声反问道。 黄宏被黄润雨看的有些心虚,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随后想到了什么冷笑着嘲讽。 “你这么维护你妈是因为她攀上高枝了吧,可有用吗?她还要你吗?你今后还要靠我养,该讨好谁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冰冷的声音像冬日落下的冰碴,丝丝不落的刺进了黄润雨的心。他被一个个字眼扎的愣在了原地。黄润雨抿着唇颤抖的滚动喉结,一双手下意识抓住了桌角。 可能还嫌不够,黄宏冷着声音继续补充道。 “你妈为了早点跟我离婚亲自去警局签了谅解书,在你住院的第二周我就已经回来了。她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只要我同意离婚。在她心目中你真算不了什么。” 黄润雨想到范佩曾坐在他病床前说的那些话,她的面容倏然出现脑海里,当时脸上的心疼是假的吗? 她明明说过,想尽办法也要保护我,可转头立马就签了谅解书。 黄润雨只觉得人生太过于滑稽,每个人明里暗里放弃他。 范佩拿到离婚证后悄然离开,连最后一声道别都没有。黄宏从派出所出来躲回了老家,两个人都默契的留他一个人在G市。 他们曾经一起带黄润雨来到陌生的城市,最后也一起丢下他。 想到这黄润雨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他低着头在余光下看到黄宏探究的目光,强忍着颤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给她打电话,今后也不需要你养我,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命一条。” 黄宏闻言看了一眼眼前的黄润雨,可能是颤抖的声音让他稍稍回神,他后知后觉的亏欠但说不上有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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