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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顾延林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得死紧，指关节青白，脸色冷淡，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竟然冷笑了一声，“你们现在说这个有用吗？早干嘛去了？”说完就挂了电话，看也没看一眼。 顾延林平时待人和气，郁枫还是第一次看他对谁这么黑脸，一时有些好奇:“谁的电话啊，惹你不高兴了？” 顾延林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他对私事的三缄其口郁枫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略微有些失望，也没做他想。 片子是郁枫选的，这次顾延林专门把机会让给了他，说不能每次都顺着他自己的意思。郁枫非常高兴，选了个他妈前两天在朋友圈晒过的据说挺好看的片子，讲家庭和亲情的，他觉得顾延林应该会喜欢，虽然他从来没有讲过他的亲人。 当然他还有一个私心，他希望通过这个机会，他可以了解到顾延林的家庭。这两天他们气氛这么好，顾延林又是个嘴硬心软的主，郁枫觉得他机会还是挺大的。 只是没想到看了会儿之后顾延林察觉到电影的主题，脸色居然更差了。郁枫看着看着觉得电影有趣，后来就没关注顾延林，专心看电影，所以也不知道顾延林后半场全程冷脸，分明他表情管理还是不错的。 郁枫可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顾延林完全清楚。 刚上车他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他小姑打的，平常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人打电话来，准没好事儿。这次他爷爷突发心肌梗塞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还要住院动手术，很严重。而他小姑打电话来居然不是通知他爷爷出了事，只是让他来交钱，并阴阳怪气了许多，说他长大后就不回来看他们，白眼狼一个。 他很想笑，他当然不是对爷爷奶奶没感情，他过年才回去过，那个时候他就提醒过定期带爷爷奶奶去检查身体，而显然那些亲戚们答应得好好的，却并没有做到。直到事情发生了，他们才着急忙慌地想起他，居然还是为了钱。 他小姑用尖锐的嗓子嚷嚷着，你不用回来了，你个不孝子回来也是惹我爸不开心，你只用打钱就可以了。听着就令人心烦。 他不理睬，只问:“病情如何？” 那边哽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早叫他去检查了，一直拖着拖着，这不就把小毛病拖成大毛病了？还浪费那么多钱。 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那副嘴脸令人生厌。 他以前寄人篱下的时候以为他小姑只是觉得他碍眼所以不喜欢他，现在看来，他小姑连亲爸都这样对待，对谁大概都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儿。 但毕竟是养育过他的人，顾延林也只能讽刺一句挂下电话，并不能再多说什么。他离开那个家已经快十年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 只是心头不安，爷爷的病情挂在心上，他又因为他小姑生气，碰上个讲亲情的结局还是皆大欢喜的电影，简直就是倒霉撞枪口上了。 所以他心情很差，甚至只想赶紧回家，只是想着不能拂了男朋友的面子才继续坐着。 电影结束后他站起来闷头往外走，郁枫赶紧追上去，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对，走出电影院后才勉强拉住他，“你别走这么快，怎么了吗？心情不好吗？” 顾延林还是想直接揭过去，不让男朋友难堪，也想这个晚上赶快过去，“没什么，快走吧，去吃饭。” 郁枫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电影怎么了吗？是不是我选的不好，你不喜欢？” 顾延林有些烦躁，“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怎么了？是那个电话惹你不高兴了吗？你说出来，没准我能帮你解决呢。”郁枫并不善罢甘休，他觉得顾延林这种程度的心情不好很严重，害怕他憋在心里憋坏了。 “你别管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要吃饭吗？去吃饭吧。”顾延林提到那个电话更是火大，他小姑尖刻的声音仿佛就响彻在耳边，让他回想起了以前不愉快的寄人篱下的日子。 “你别这样，告诉我吧，我想替你分担。”郁枫联系前因后果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忍不住问:“是家里的事情吗？你还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家，我很想知道，替你分担些。” 他一直犹犹豫豫在原地跟顾延林扯东扯西终于让顾延林忍了很久的不快爆发了，后者几乎是猛地转头甩开拉着他的手，语气称得上怒斥:“要我说几遍啊，不关你的事儿不关你的事儿！你怎么听不懂呢？！” 郁枫脸色一白，顾延林这话几乎算是说得重了。他忍不住想，怎么不关他的事儿呢，他是他男朋友啊。 顾延林说完也有些后悔，抹了把脸有些崩溃地转过身冷静了一下，才转过头:“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你自己……算了，我开车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郁枫涩声道，“我很担心你。我不问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但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你得让我看着。” 顾延林匪夷所思，他觉得他听不懂人话，明明他想一个人静静，郁枫偏偏要送上门来。回过头瞥见对方带着点乞求和讨好的眼神，不知怎的，他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了。 他忍不住说，“郁枫，你为什么不生气？我都这样吼你了，这样赶你走了，你怎么从来不跟我生气？”他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恼怒，说不清楚是为自己，还是为郁枫。 郁枫脸色煞白，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勉强挤出一个笑，想要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平日里那样甜言蜜语，这一刻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爱到极致，不过如此。 实际上他不说，顾延林看着郁枫的表情也大概猜得到是因为什么，心情更加烦躁，“郁枫，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郁枫吃惊地望着他，“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又是应该，又是应该！ 顾延林狠狠一咬牙，心里铺天盖地的恼怒涌了上来，他厉声说，“不是应该的，你根本没有义务对我好！” 望着郁枫吃惊的目光，顾延林突然觉得很累，谈恋爱很累，活着也很累。 凭什么总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情啊。 “你怎么了，你今天晚上看起来很不好……”郁枫犹豫着，担忧还是大过了一切，顾延林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差，他甚至不敢让他去开车，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但顾延林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睛就生气，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觉得郁枫怎么可以这么贱，他怎么可以永远捧出一颗真心来，不管对方会不会践踏？而想到践踏对方心意的人是自己，他就更恨自己了。 他都这样对待他了，他还是那副呵护的样子，到底是他妈的要给谁看啊？ 自己根本不值得。 顾延林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望进对方担忧的眼睛里，忽视了里面绵绵不绝的爱意，语气冷漠如冰，“郁枫，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郁枫楞楞地看着他，像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顾延林别开眼去，“是，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刚才怎么对他吼都一副和气温柔样子的郁枫忽然猛地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想知道原因。这两天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他音量提高了不少，几乎算得上是质问，语气咄咄逼人，却又色厉内荏。 顾延林回过头看见他的脸，意识到，也许这才算郁枫的生气。他终于生气了，愿意跟他吵架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郁枫，戴着歇斯底里的隐痛，现在真见到了，才觉得其实不是存在不会生气的人，是没有逼迫到极致罢了。 可是心里没有半点开心，只觉得疲惫，难过，还有无奈。 “你问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我对你的态度有问题吗？你是我男朋友，我却不让你插手我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我却从来不告诉你我的家我的家人，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是，这两天我们是相处得很好，可那是你单方面对我好。郁枫，你看不清楚吗，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对我太好了，我根本无法回报。”他静静地说，语气已经控制住平静，只是心里蔓延开来的疲惫不堪愈演愈烈。 郁枫呆愣地望着他，半晌，他还没有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沾湿了睫毛，打湿了脸庞，无助也可笑的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样不好吗？我对你好，也不求你回报啊。这半年我们不都是这样过得吗？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就因为我对你太好了？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吗？”他声音凄然，爱笑的嗓音平时富有磁性，笑起来总是让人听着就愉快，此时却悲泣着，让人听了也想哭。 而顾延林沉默着，却根本找不到话来回应郁枫的诘问。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笔对他有益无害的买卖，他不过真的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没有告诉骆宇，那个寒冷的早上他数落完郁枫后，后者裹在毛巾里冲他笑，笑得傻乎乎的，说我喜欢你更多，所以我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啊。 他那时候竟然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威胁他以后再这样就不跟他去约会。若是现在的他，一定会说，从来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一段关系里，两个人都是平等的，不存在单方面的付出。 真是太可笑了，当时他竟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郁枫喜欢他更多”这个概念，并且接受了半年多。 大概他真的情感淡薄，就算喜欢过谁，也只是好感，也从来不会萌生出非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不可的喜欢。 也没有必要。 他只是觉得不讨厌，对方又喜欢他，于是答应了，在一起了，他做好男朋友分内的事就可以，就足够了。 他说什么他们当年喜欢谁就一鼓作气往前追，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喜欢上谁，却心安理得地霸着郁枫对他掏心掏肺的喜欢。 他凭什么呢。 所以郁枫说这样不好吗的时候他非常生气，他觉得郁枫太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郁枫真的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好，在他根本回报不了的情况下。 郁枫眼里蓄着眼泪，伤心的表情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心里就会升起密密麻麻的难过。 “这样不好吗？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对你好，我又有什么错呢？” 你当然没错。顾延林张了张嘴，错的是我，大错特错。如果我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我一定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你还不懂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好，但这是不对的，我……如果不能回报你的话，我会觉得我很卑劣。这段关系，我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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