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闻哲问,“什么时候?” “在床上的时候。” “……” 闻哲毫无疑问是听见了,只是当时无暇思考。 “一个关于我的有趣的故事?”他问,“我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故事。” “那就不是关于你的也可以。”谢藤适时做出让步,“不过要足够有趣的,能让我着迷的那种。” “可以。” 谢藤终于打开盒子,取出棋盘,放在桌上。 闻哲盯着那个奇怪的正方形棋盘,周围是一圈等距的向下凹的半圆,中间是4x4的同样构造,黑白双方各14枚木质球形棋子,完全无法揣度玩法。 “规则说明书递给我,”他朝谢藤伸出手,“你先教我玩一盘。第二盘开始再计算输赢。” 谢藤依言照做,目光却定在闻哲的脸上。后者从说明书上短暂移开视线,扫了对方一眼。 “怎么了?”闻哲问。 “你没发现么?”谢藤反问。 “发现什么?” “执着于胜负的你比平时要幼稚得多。” “……” “当然也难得可爱。” 闻哲充耳不闻地移开视线,迅速阅读完规则说明书,突然把它团起扔向对方。 谢藤提前揣度对方可能出现的报复行径,理所当然地敏捷避过。 教学局很快就结束了,但正式局开始没多久就被迫暂停。 今夜的海面比昨夜少了雷电,船舱因此没有被限电,浪头却比昨晚还高,显得更为颠簸。 闻哲刚学会金字塔棋的玩法,就意识到这个游戏根本不适合今夜来玩。毕竟只要稍有摇晃,木质的圆球形棋子就会从凹槽里滑出来。而浪头再高一些,就连棋盘都会滑落。 一阵剧烈地摇晃过后,棋子滚得满地都是。闻哲无可奈何地弯下腰,捡起滑落的棋盘与棋盒,被迫开始收集散落满地且不停滚动的小木球。 谢藤因错失故事而满怀怨念。他试图帮忙,却不小心踩中地板上掉落的其中一颗,差点脸朝下栽倒在地上。闻哲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帮他稳定重心,示范如何行走才能有效地避开“下一颗”危险。 谢藤脚掌紧贴着地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你确定不是在走雷区?”闻哲不动声色地瞄着谢藤诡异的走路姿势,勉强忍住笑。 “其实这也能算作是一种娱乐,”谢藤真假参半地抱怨,“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真正关键的不是金字塔棋的胜负,而是捡起并集齐所有的小木球。” “那边的墙角有一颗。”闻哲为谢藤指明方向。 “我忽然觉得,我们不应该收拾这些。”谢藤弯腰捡起一颗,又在不远处瞄见了另外两颗,但它们已经被摇晃的船舱推远,只好跟着追过去。 “为什么?”闻哲不解,“任由它们在地板上乱跑,你不怕踩中滑倒?” 谢藤终于将视野内的小木球都一一捡起,陆续放进了闻哲手中的棋盒里,这才说出藏在心底的邪恶计划:“这样那个老古板的盎撒人明早过来的时候,就能幸运地踩中其中一颗或几颗。” 闻哲没能忍住笑,颇为愉快地从另外一边的地板上及时抓住三颗企图逃跑的小木球,随即表示:“我觉得他展现出本性以后,你们明显更合得来了。” “在争执方面的确更合得来了。”谢藤“哼”道,“所以我宁可他像以前一样……” 他说到途中骤然噤声,不自觉攥紧手里的小木球,怔在原地许久没动。 ——必须舍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这样告诫自己,并瞬间重复告诫自己数以千百遍。 ——必须完成许诺的事。 如果不舍弃,记忆就会削弱他的判断与决策能力。 谢藤终于回过神来,扭头寻找闻哲的轮廓,发现对方正在另一端,继续弯腰拾取的动作,明显对他刚才短暂的异状毫无所觉,心下终于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视野内可见的最后一颗小木球被放回盒子后,闻哲才开始清点的数量,随即发现少了一颗。 “真无聊。我不想找了。”谢藤双腿一伸,向后砸向床垫,果断放弃道,“这样才好。至少保留了让那个老古板明早成功摔倒的概率。” “不足1%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的确是极小概率情况下的幸运眷顾。”闻哲关上盒盖,放在桌上,心下真诚的祝福盎撒人。 “我们只能换另一个游戏了。”闻哲抓起国际象棋,来到床边坐下,“这个棋盘虽然是折叠的,可它好歹在棋盘和棋子之间附加了磁铁,应该不会滑出去。” “我不太喜欢国际象棋。”谢藤翻身坐起,伸手打开棋盘,把棋子摆放在相应位置。 “打发时间而已。”闻哲说,“除非你有更好的娱乐。” 谢藤显然没有。 “这里没硬币可抛。”闻哲把对方的沉默视作同意,“是猜棋子,还是你先?” “你在让我!”谢藤突然打断,“不许让我!” “那就,第二局我先?”闻哲补道。 “这还差不多。”谢藤强调,“还有,下棋的过程中,你也不许让着我。” “这你大可放心,”闻哲无奈道,“我在胜负方面从来没有谦让的习惯。” 谢藤的国际象棋水平远比闻哲想象得要高,不需要让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几局过后,谢藤就习惯了闻哲的下棋风格,局势随即变成了稳定的“谁先谁赢”。 “你为了听故事居然这么拼命?”闻哲微愕地问,“而且还能那么快就摸清我的习惯?我原以为自己的习惯隐藏得很好?” “的确,”谢藤毫不谦虚,“否则刚开始的时候我就不会连输几局。” 势均力敌所导致的交替式输赢,显然会让游戏失去“胜负待定”的核心乐趣,让二人很快就丧失了兴趣。 他们默契地在最后一盘时同时放倒了“国王”,而后又把棋子陆续塞回棋盘里。 闻哲将重新折叠起来的国际象棋放回盒中,与缺了一颗的金字塔棋一起放在矮桌下的地上。 谢藤重新仰躺在床上,伸长腿,踢了一下投影仪的开关。 音乐和画面同时流淌出来,无聊的文艺片加上撞击在船上的雨水声,形成最能让闻哲放松的环境音乐。 他打了个哈欠,走到谢藤旁边坐下。 他们一边膝盖相碰,却都没有刻意避开或故意撩拨。 是意大利电影,闻哲掀起眼皮,看向画面,从配乐的间奏旋律里努力辨识那些奇异的高音。 海浪袭来,游艇颠簸。 闻哲倒向旁侧,滑进守株待兔的谢藤怀里。后者趁机圈住前者的腰,隔着织物来回轻抚。 闻哲拍开对方充满撩拨意味的手,撑起上身,挣脱出来,改为仰躺在对方身侧。 但他依旧会不时在床垫上左右滑动,干脆睇了一眼谢藤,发现他不会来回滑动的原因是特殊的姿势,随即效仿对方摆出“小女孩”似的趴卧姿势,果然成功稳住了重心。 谢藤不动声色地偏过视线,如有实质地盯着对方的肩背轮廓,一路向下,又自下而上。 来回过几次后,谢藤藉着浪头与船体倾斜的刹那,突然改变了姿势,径直滑向闻哲身边,让彼此的胳膊与腿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顺势扯住对方的衣服下摆把玩。
第181章 消弭-3(XV) 拉长。扭卷。 缠绕在手指上。松开。 从头重复。 与谢藤幼稚且规律的动作相反的是他的眼睛,始终定在闻哲露出的一小截后腰的皮肤上。 他的脑袋里充斥着绝无重复的甜美想象。 可他们下午刚做过,昨晚也做了。 想要一个吻。 不止于一个吻。 他阻止了自己。 如果随时都表现得急不可耐,在他看来反而可笑。 可这并非欲求不满,而更接近贪婪的失控与膨胀。 ——只有纵容已经不够了。 那他还想要什么? ——索求。 谁向谁索求? 谁被索求? 相互? 循环导致了混乱。 如果不限制一个边界,他会无法在恰当的时候阻止自己,也无法保有自己。 而“自己”这个概念对于他来说不止是人格的基础构型,还是不可或缺的枷锁。 棋盘上的赌约失效,唯一让对方回答问题的方法就是交换。 ——公平一点。 掐住对方的咽喉,哭着求他不要反抗。 等待被反杀或者杀死对方的结果到来。 ——可笑的公平。 可笑的根源在于它根本不存在。 就连互相追逐的吻,都会在刹那间有高下之别。 ——停止。 矛盾的循环会让大脑过分亢奋…… “怎么了?”闻哲感觉到谢藤眼神的古怪。 “没什么。”谢藤迅速清空了自己脑袋里的遐思。 短暂地沉默过后他又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杀过谁?” 闻哲一愣,来不及做出回答,谢藤又改变了话题。 “医生说,我需要一条绝对的规则。” 闻哲身坐起,难掩惊讶地看着对方。 “不是那些低俗人士所谓的安全词,而是我必须随时给自己设限。” 船身再度剧烈摇晃,宛如随时可能倾覆在海中,谢藤说到途中就顺势靠向了闻哲,环住对方的腰。 他的力道很轻,只要闻哲愿意,随时可以推开。但他没有动。 “正因为我对什么都很麻木,才更需要这条规则。” 闻哲数度企图撬开谢藤的嘴,可惜都没有成功。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松口。 “不能亲手杀人就是我唯一必须遵守的规则。” 话题很快出现第三次变更。 “有一段时间,我因为对歌剧有兴趣而爱屋及乌,继而对意大利语也产生了适度的好奇心。” 谢藤的语气相当轻快,声音在意大利语与大雨混淆的背景音中显得相当突兀。 适度。闻哲咀嚼着对方的用词。 “我一度认为它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一种语言。因为它的同一个词可以通过不同的肢体语言,表达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可你并没有学意大利语。”闻哲肯定道。 “时间毕竟不是无限的。”谢藤说出理由,“我只能在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间二选一。西班牙语更有用。” “因为拉丁美洲?”闻哲问,“你在古巴就是用西班牙语跟他们交流?我以为除英语外,你只会六门外语?” 谢藤含糊地应了一声,笑了起来:“严格来说,中、英、日都是我的母语,俄语是第二母语。这四种对我来说都不能算外语。” “后来为什么又不好奇了?”闻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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