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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易松开桎梏，坐起来，垂着头安静的模样和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没有差别。他不知为何，岔开了话题：“钢琴，今天练吗？” 曲成柯也翻身坐起来，掏出手机摁了两下，挠了挠后脑勺，皱眉撇嘴：“懒得练，那大叔的骂声你还没听够啊？” 谈易不作声了。 曲成柯错过了对方情绪剧烈的那一瞬间，如果他抬头，就会看到谈易的肩膀垮塌下去，眉目颓然，整个人像一株死去的修竹。 但曲成柯浑然没有注意，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对恢复如常的谈易道：“我有点事，下次来找你。别多想了，乖乖的啊。”走之前他亲了亲谈易，还摸狗似的搓了搓他的脑袋。 曲成柯走后，谈易呆坐了良久，抬手，发丝穿过指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曲成柯指尖的余温，只不过渐渐消散，很快被他自己的体温覆盖过去。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占了屋内五分之一面积的那架崭新的钢琴上。 曲成柯所在艺术小组做的那个模仿名家作品的Q版泥塑被一位老师买下了，他们都很高兴。作为队长，曲成柯主动提出要请他们吃顿饭。 犹豫再三，曲成柯还是发了消息谈易要不要一起去，本以为懒得跟生人说半句话的谈易百分百会拒绝，曲成柯打的是走个过场的注意，却不想对方一口答应了。 饭桌上，一伙少年没人将心思放在颇为精致的菜肴上，大都都举着酒杯说大话、嬉笑谈天。 剩下的要么是凑在一起聊天的女孩子，要么是状况外的人，例如谈易。 他坐姿笔挺，寥寥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而且只喝白水。 不少人都暗暗打量着他，不少人是认识他这张脸的，毕竟声名在外，且似乎和今天请客的东家曲成柯有不为人道的联系。 一个短发女生端着果汁站起来，要和曲成柯碰杯。 正是那天科技馆前草坪上对曲成柯表白的女生。 周围人起哄起来，只有关俊和詹子同不作声，这俩只是来蹭饭，不是来拱火的。关俊还偷瞄了谈易一眼。 他八卦，平时跟曲成柯聊得最多，对这位的了解恐怕比高二A班的人还要深入。 在曲成柯举杯的同时，他的衣角被人扯住了。 谈易淡淡道：“少喝点。” 他的声音不大，周遭哄闹的分贝却降了降。 曲成柯被其他人好奇地打量，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想抽回自己的衣角，谈易手劲大，怎么也抽不出，他只能轻声道：“行行，最后一杯。” 说罢，他就要去碰杯，身侧的力道却倏地加重，拉得他身子一歪险些倒谈易身上，好歹保持住了平衡，手里的酒洒了半杯。 周遭的动静越来越小。对面的女孩子用带着探究和尴尬的眼神看着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曲成柯只觉自个儿的脸皮碎了一地然后随风飘走了，登时胸膛迅速起伏，心里小火苗越烧越旺，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角，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闹够了没？” 谈易不紧不慢站起身，不由分说夺过曲成柯的酒杯，“曲成柯醉了，我替他喝。” 曲成柯一惊，伸手要抢回来，他妈的谈易酒精过敏，他没忘！ 谈易动作迅速一口干掉了半杯，徒留女孩子半尴不尬地站着，不知道该喝还是不喝。 曲成柯一个头两个大，就不该让谈易来。 麻烦透了。 饭没吃饱，热闹看爽了。 一群人高涨的情绪不免都被泼了盆冷水。 曲成柯有心要弥补，便说去赶下一场，还是他请客。他还得不时抽空盯着谈易，防止他发作。可能是喝得少，没什么症状，曲成柯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的下一场定在一家娱乐室，能唱歌能打牌能打游戏，是年轻人聚会最爱选的地方。 开了包厢之后，曲成柯看了一眼谈易，问道：“你没事吧？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能喝就别喝。” 谈易抿唇，道：“一点，没事。” “要不你回家休息去。” “我在，打扰你玩乐？”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随你。” 曲成柯烦透了，胸腔里燥热郁闷，四肢也跟充电过头似的坐立难安。他不是今天才开始烦躁的，什么东西都是一点点堆积起来才能要人命的。曲成柯是真的受不了现在胡搅蛮缠的谈易了，换做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没法将这个词跟谈易联系在一起。 他不过是跟朋友出来玩，也叫上了他。那个女生的告白他拒绝了，他对她也压根没意思，他不知道谈易到底在跟他较什么劲儿。 曲成柯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无法控制地开始怀疑，他真的喜欢的是谈易这个人吗？还是只是喜欢他一开始表现出的高冷话少、矜傲沉静的表象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给曲成柯吓了一跳。 一旦他自己认同这个念头，那么他就要推翻近半年以来他和谈易相处时所产生的心理上的所有化学反应。 包厢里，有个女孩子在唱一首很甜的情歌，活泼的曲调，清新的声音。气氛被调动起来，众人的情绪再次高涨，挑自己感兴趣的玩。 情歌做背景，包厢里唯一的一对情侣，俩人并肩而坐，却都板着脸。 关俊不想蹚浑水，索性拉着詹子同打牌去了。 服务生送了饮料和点心零食进来。 不一会儿，那个短发女生端着一个小碟子坐到曲成柯身边，微笑道：“成柯，听说你喜欢提拉米苏，刚刚怎么不去拿，他们都分完了。喏，我帮你拿了一块。” 曲成柯只能笑道：“谢谢啊，放着吧。你也去吃吧。” 谈易瞥了一眼，没作声。 那女孩子偷偷瞄了状似看着大屏幕的谈易一眼，不知为何，她对这男生有点犯怵，总觉得对方对自己带着敌意。 但曲成柯就像一道风，给了机会不抓住的话，以后连风拂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她大着胆子道：“成柯，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也强求不了。那不如咱们就当闺蜜吧，你把我当兄弟，成吗？我很讲义气的。” 此次聚餐来的男女掺半，女生大部分都在这一块，但没什么人点歌，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先去唱，于是那首情歌唱完之后，包厢中央的KTV区域安静下来。 就好像电视剧似的，环境音降低，为了衬托角色的对话，而曲成柯此时就是被等待着回答的主角。 不远处传来男生们打电游打牌的叫嚣声，整个包厢好像被分割成了两块区域。 女孩子小心翼翼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可怜，眼里似乎还含着泪。曲成柯对她没意思是真的，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要是还会拒绝，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人缘了。 他堪堪张开嘴，忽然身上一沉，低头一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他大腿上。 下一秒，谈易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我男朋友有奇怪的异性关系。” 谈易的音量不低，此话一出，面前的短发女生瞬间愣住了，半张着嘴惊得一时间合不上。隔壁沙发上竟也传来了倒抽气的嘶嘶声。 那儿坐着女生的闺蜜朋友们，显然她们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其实关键在于，谈易的音量太过慷慨了。 曲成柯霍然起身，对快要哭了的女生说了句“抱歉”，反手抓住谈易的衣领把人往门外拖，包厢门关上的一瞬，里头传出一声不小的： “天呐他们居然——”。
第18章 解渴 此时此刻，曲成柯体内有一座小火山即将喷发，咕嘟咕嘟喷着岩浆，那种灼热淌到哪里那儿就滋滋作响。 当他对上谈易淡如水的眼神时，半点没平息下来。 这是最令他暴躁，因为他知道谈易如今非常理智，他并不是一时在气头上才做出的举动，反而是在十分冷静的状态下做出决定。这就表明，他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两人站在会所走廊尽头的一个大花瓶旁，厚厚的墙壁实际上并不隔音，两人在这样喧闹的地方谈话，难免更加窝火。 曲成柯搓了搓自己的脸，压低嗓音：“我今天不该让你来，你不爽我也不痛快。我实话实说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们还是先冷静冷静吧，我不想和你吵架。” “只因为我替你拒绝了她？” 谈易面色不改，这落在曲成柯眼里，就是他油盐不进的表态。 他无言地看了看走廊上方万花筒似的瓷砖，“我不需要你替我拒绝，我自己没有嘴巴吗？” “你有，但是你并不打算拒绝。”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了解你。” “我俩不过也就认识了一年，你能有多了解我？” “你偏题了。你不会拒绝她。” 曲成柯向来是和好脾气不搭边的，被谈易堵了这么几句气得喉咙几乎冒青烟：“我拒不拒绝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和她交往！谈易，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爸！” 谈易一怔，微微垂下了头。 距离他们最近的包厢里传出一阵阵嬉笑声，每个人来这儿都是快活消遣的，除了谈易。今天来的学生们都纷纷换上自己的私服，只有他依然穿着那身校服。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姿态，周身笼罩着沉郁阴冷的气息，吃饭时都没人敢坐他旁边。 他不是来玩乐的，好像是来遭罪的。 曲成柯一路垂着脑袋走回包厢，谈易走了，他还得回去陪着。 一进门，里边的人都静了静，随后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唱歌的唱歌、打游戏的打游戏。关俊凑到曲成柯身边询问了好几句，后者不耐烦地摆摆手，最后扯起笑缓解气氛。 一群人玩了没多久，一伙女孩子们就结伴说要回去了。剩下的人意犹未尽，继续留在这开到凌晨的包厢，反正明天是周末，继续放肆也无伤大雅。 有几个男生自告奋勇送女孩子们回家，其余人凑一起玩卡牌。 卡牌游戏费神，玩着玩着，几人就扎堆聊起了天。 于是有个人就大着胆子问起了谈易的事情。 詹子同使了个眼色，那人八卦心重，权当没看到。 曲成柯本不想说，但剩下的这些人都和他关系还不错，再一想，谈易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说就说了吧。 曲成柯大方承认了他和谈易的关系，听得几个男生直咂舌。现在社会开放，看似同性恋是老生常谈了，但大多人也不过是挂嘴上说说，别说自己搞，身边都少见。 “不愧是曲少啊哈哈哈哈，品味就是不同。你老爹知道不？” 曲成柯喝了口啤酒，翻了个白眼：“知道个鸟，他要知道，非把我吊起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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