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他吵了一架,我不打算回那个家了。”他说。 “咋了?” 我知道占行说的那个“他”是指他亲爹。 “......他要送我出国。” “......” 不好评价。 反正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出国是大四实习,公司公费带我们一批土木大学生去柬埔寨打灰。 “我不想出去。”他闭眼说,风扇呼呼吹走炎热的暑气,皮质沙发虽然破但也软,枕在我腿上他好像很惬意,“我要报C大。” 占行自从回他爸那边明显养好了很多,皮肤很白,不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很大方,透着贵气。 “想报什么专业?”我问。 他想了想,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和我对上,吐出两个字:“土木。” “......” “腿给你打折。”我掀开他,去卧室复习《专业工程管理与实务》,按两年的周期滚动,今年只要再过两本书就行了。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咯咯笑。 我直接关上了卧室的门。 土木、呵呵,一生之敌。
第4章 【4】 “嗡——” 一条微信进来。 一个许久没联系的人——占行他爸。 【小孩在你那里吗?】 我回了一个【嗯】,把手机开启免打扰模式。 一旦学点什么,我就把高三那段“废寝忘食”(简称“学废了”)的劲儿搬出来,一个下午过去了我全然不知。 直到占行在外面敲门,“夏阔——晚上七点了,我们吃什么啊——” 听到声音我愣了好几秒,这才把沉迷学习的意识从书里强制抽出。 我拿起手机一看:时间1:00,以及微信通知“1个联系人发来2条消息”。 还是他爸的。 【小孩不懂事,下班后我叫人来接】 【麻烦你了】 我回了个【没事】,起身去给门外那哀声怨道的小孩开门。 谁知,门一开,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直直倒下,我伸手接住他,面无表情看着他。他抬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刚刚靠门上了,谁知道你突然开门。” “起来。” “哦。”他自己站好,然后双手抱怀:“我好饿。” 我去厨房起锅烧水:“只有泡面,你吃吗?” “吃。”他简洁道。 余光瞥见他正倚在厨房门口看我,我有点不自在,“你能出去等吗?” “凭什么?” “......” 我讲不过他,只好低头在炉灶前忙活,拆开泡面包装,敲开鸡蛋打散在碗里,在切几篇火腿,放一把提前洗好的上海青...... “好香,你厨艺不错。”他夸赞道。 “......只会煮泡面。” - 我们刷着小视频,面对面正吃着晚饭,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我意识到应该是占行他爸来接他了,起身时还是问了句:“谁啊。” “你好,请问占行少爷在这吗?”斯文礼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打开门,看见一个穿正装的男人,我五年前见过他,是占行他爸的秘书。 “你好。”他微笑了一下,随即目光移向我身后。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占行正坐在桌旁吃饭。 我冲那个男人微微颔首,转头道:“你爸叫人来接你了。” “不去。” “少爷,占总在楼下等您。” 占行放下碗和筷子,优雅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冷冷道:“我说我不走,何秘书是听不懂吗。” “......少爷,请别让我为难。” 我一眼看去,那兄弟眼底无光,嘴角仍挂着弧度,维持该有的风度,有点像那个“微笑”的emoji表情。 他也不容易,虽然西装笔挺,但站在门口满脸疲态,应该是上一天班儿摧残的,下班后还来得来这里,好声好气地劝老板叛逆的儿子回家。 同为打工人,我理解他。 占行明显阅历不足,沉不住气,见何秘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拍了下桌子:“你告诉他,我从小就住这,这儿才是我家!” “少爷,这里是廉租区,公家的房子,您的户口在占总那,还是早点回自己家为好。” “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你们管过我吗?说要我回去就回去,一次两次的,以为我是你们的狗吗?!” “不敢,您是少爷。” “你走——!” “少爷,您还是跟我走吧,占总在楼下等您,别让他等太久了。” “爱等等啊,关我什么事儿?” “......” 看不下去了,我得为那兄弟说两句。 “占行!” 见我语气严肃地叫他名字,他微不可查地缩了下肩,然后气势汹汹地看过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回去!” 占行翻了个白眼,“夏阔你敢叫我走?你是最没资格让我离开这里的人!” “......” 他说的对,我无话可说。 何秘看了眼手机,扶了下眼镜,“少爷,占总催了,别让大家为难好吗。” 占行冷冷道:“你什么意思?你敢逼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现在就走!” “......” 气氛僵直时,我的手机响了。
第5章 【5】 是相亲对象打来的语音电话。 我本来都不想接的,但看到占行直勾勾看着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个电话很短,只有一分钟,我没多说,只是答应了她明天一起吃晚餐的邀请。 挂了电话,我走到占行旁边,低声道:“你走吧,我女朋友明天要搬过来住,屋子这么小,你在这不方便。” “......” 他瞪大眼睛望向我,嘴皮子颤抖,两秒钟,眼泪像决堤一样说掉就掉。 “......我。” 我试图再说点什么,补充一下。 他重重推了我一把,打断了我,转身大步离开,甚至把站门口的何秘都撞了一下。 何秘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跟上了他家少爷。 - 他们走了。 我走过去把大开的门关上,顺便关了晚饭时刚开的空调。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我想这样也挺好的。 我承认,刚才看到他哭,有一瞬间的后悔。 但总归是要离开的。 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昏天暗地的模样。 我想了想,应该是类似雏鸟情结吧,过几天就好了。 依赖是一种破坏力很强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有时候、依赖是相互的。 五年前,他被他爸接走,我也挺失落的。 无所谓,反正过几天就好了。 收拾桌子准备洗碗,才发现那小子手机落桌上忘拿了。 算了,等他发现了自然会来拿。 - 第二天晚上,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才去见相亲对象,刮干净胡子,打理了下头发,把平时的圆领短袖换成了白衬衫。虽然我对她没意思,甚至对谈恋爱没意思,但没有哪个男人会想在异性面前形象太差。 吃饭时,我直接将我的想法说了,自己是被家里逼着来相亲的,没车没房没存款,还处于半失业状态,目前没有成家的打算。 好在对面姑娘算通情达理,略微失落了一下,表示理解。 最后结账时我想请客,但她坚持要跟我AA。 出了西餐店,相互道别后,我回头看,她穿着连衣裙的背影隐没在人群里,街灯盏盏,人头攒动,市中心热闹繁华。 我真心祝她幸福。 - “滴滴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下意识蹙眉,眼皮都跳了好几下,拿起一看,居然是110打来的。 “喂?” “......是我。” - 好在这个区的派出所不远,一千米内,我扫了辆单车五分钟骑了过去。 了解了情况我才知道,原来是一帮富家子弟在酒吧聚众斗殴,全被捞到了派出所,挨个电话通知家人来保释。 占行借了派出所的座机打给我。 好在他的情节不严重,没被拘留,但走流程还是要很久。 等我在保释单上签完字,把人领出来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可能跟他眼下明显的黑眼圈有关,一天没见,感觉整个人阴郁了很多,低着头,不怎么说话,戾气很重。 “吃了吗?”我问。 “......”他摇摇头。 “......” 我们矗立在街头,没说话,也没离开,只随意地感受夜风吹来的丝丝凉意。 “带你去吃点吧。”我双手插兜。 “不用。”他冷冷道。 他在跟我怄气,真幼稚。 我上前拉住他手腕,想牵着他走,语气放松道:“走吧。” “不要——!!”他突然炸了,冷漠也不装了,奋力甩开我手,骂道:“滚尼玛的别碰我,陪你那傻逼女友去!” “呵。” 我直接气笑了,警告地指了指他心口:“你有事儿最好他妈别找我。” 话落,我不等他回应,大步离开,走到路边随手拉开一辆停靠的出租车坐进去,车门摔得震天响。 “干嘛那么重......”司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老城区亭湾街道廉租区,快——开——”我强压怒火,语气却逐渐加重,情绪暴露无疑。 在派出所门口打车,我脸色差得像要砍人,司机忌惮着不敢多嘴,一踩油门,车就开走了。 我有预感,他还在后面看着。 烦人的死小孩。 我就不该管他。
第6章 【6】 夏天很漫长,日子一天天过。 在备考一建的过程里,我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经理打来通知我复工的。 一个是何秘书。 电话里,他无奈又抱歉地请我劝劝占行,说自那晚后,他家少爷已经快一个月不回家了,没日没夜地泡在网吧里。 我问,为什么要我去。 何秘说,因为占行小时候跟我,比较听我的。 听我的......你确定? - 其实我并不想管这件事儿。 站在先锋网吧门口,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来看看。 在前台充了两小时的网卡,我成功走了进来,这家网吧规模不大,机位却几乎坐满了。 我四下环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戴着头戴式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起,远远看去,屏幕里玩的应该是LOL,有个男的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聚精会神地看他玩。 “先生,那边还有位置。”前台看我一直站着,开口提醒,朝占行那排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的。”我点点头,却没往那走,而是就近找了个机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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