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正在休假的曹秘书显然还是没有真正地放任自己享受假期,她坐在拉了窗帘的房间里,面前笔电和平板都亮着,将她的脸也映出一层幽幽的蓝光,就连说出的话好像也有一种冷清阴森的语调:“袁夫人刚刚发布了最新消息,说要召开一场发布会,届时会邀请各位媒体出席,回应沈临瑜先生、以及小关先生和您的事。” “她?她有什么好回应的?” “说是澄清。” 江尧原本归心似箭的心情因为袁芷兰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疯散了些,但紧跟着又觉得好笑,拿下耳边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有数条消息推送:“……还澄清,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些篓子都是她捅出来的么?” 匿名提供沈临瑜和他昔日消息的那个源头在网上依然没有切实的指向,但和席泽聊过之后,幕后黑手是袁芷兰这件事简直板上钉钉,这节骨眼上,他这位受害者尚且没有说要开个什么发布会控诉,反倒是始作俑者先倒打一耙,真是无耻至极。 曹雯也沉默了一下,大约和他是差不多的想法:“定在后天上午十点钟,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不算紧迫,应该是想借这个消息逼您出面、在新闻发布会召开前好好谈一谈,但是——” 话讲到这儿,曹雯忽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江尧很熟悉对方这种语气,他这个秘书,总在一些不该有罪恶感的事情上对自己过于苛责,于是他道:“没事,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袁夫人和无华最近的负责人陶小姐,好像是有合作的。” 曹雯终于艰难无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想起不久前,几乎是袁芷兰的消息刚一推送,倪子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对方在通话中示意她将这个消息传达给江尧,但被她问起为什么不亲自和江尧联系时,却说是讨厌江尧,懒得和这个人讲话。 “您……对江总是有意见吗?” 那时她小心无比地询问,心里一万个怀疑:哪有人嘴上说着讨厌,还专程送来这么大一个消息? 她和倪子骞都懂这个电话的含金量,因为现如今袁芷兰发布会的时间实在定得巧妙,是一个对江尧他们这些人来说,既不算特别紧张、也不多么宽松的期限;袁芷兰应该就是为了逼江尧先露面、或者干脆私下里对自己服软,这些事情未必没有应对之法,但扯上无华、以及背后与关越有关系的陶凯乐,就不好说了。 所以这个消息无疑对现在的江氏十分重要,就这么拱手相送,实在不符合对方口中“讨厌”的说辞。 倪子骞大约听出她话里的质疑,顿了顿,说话便有些遮掩吞吐:“我和关越是朋友,他既然选了江尧,我就不希望他再为这种事难过,如果、如果能在一切事情都不可挽回前将它解决,那我告知你们这个消息,也算值了。” “你帮我跟江尧说,”倪子骞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别告诉关越……虽然他应该也不会想替我邀这个功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又在现在与江尧的通话中被如实转述,对面的江尧一下子愣了,急切想要见到关越的心情终于在这刻彻底冷却:他懂倪子骞和曹雯缘何都如此难以启齿,是关越途径他们时留下的牵绊太重,以至于真到此时,关联着他们的那个人确切要因某事受到伤害,他们都不忍心看它发生。 袁芷兰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莫名与她有了联系的陶凯乐,又想做什么? 他忽然想起先前,陶凯乐代表无华拜访,希望江氏能在巡展合作的基础上,与无华及背后的乐响达成更深层次的合作;但那时,在他和曹雯对无华这个分支过去的营收分析里,无华又确确实实是在走下坡路的,所谓的平价轻奢品牌只是用以虚假繁荣的幌子,恐怕陶凯乐之所以想着要和江氏合作,也是想要尽早脱手,因为相比之下,合作后再砸在江氏手里的影响总要小得多。 因此,他们彼时猜测,陶凯乐找上门和江氏谈巡展,一方面是为在这次巡展中寻找起死回生的契机;另一方面,也是为真到山穷水尽时、拉江氏共沉沦做准备。 但自那场不算和平的试展后,陶凯乐连同她身后的乐响都变得悄无声息,他本以为是季崇现身国内,让对方有了新的考量,现在看来,情况又好像不是如此;可如果无华真的搭上袁芷兰,又能得到什么? 袁芷兰在嫁入江家前,本家其实也还算阔绰,只是和江家比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提,再加上当初婚礼举行前不久,她本家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虽然有江氏在后面帮扶着,可在龙青也确确实实更加排不上号;那时有很多传言说她是为了攀附江家,不过都是很久远的往事,乐意关注这些的人早换过一波,他无从去得知当初的情况,但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袁芷兰嫁进江家后不久便代替他常年不在家的亲爹,成了他们这一分支实际上的话事人,唯一的依仗只有江家和江氏,后来江氏内部解体,大部分人远走,到现在,她应该是确实没有什么资本能让乐响未来的管理人陶凯乐降低姿态和她合作了,否则以她的作风,早该闹上江氏顶楼,叫他让位才对。 陶凯乐、或者说乐响,究竟图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单纯恶心他和关越一道吧? “曹雯,”他终于开口,思索着说,“你先让人去处理有关这场新闻发布会的舆论,另外,晚些时候辛苦你回趟公司,我想知道我母亲在国外的一些情况。” “好的。” 曹雯麻利应下,站起身来,拉开了紧闭的窗帘;日光倾泻,驱散一室的阴森与黑暗,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顿,随即,像刚意识到什么似的有点犹豫地开口:“您现在是要去——?” “晚上我去见袁芷兰一面。” 江尧这么答非所问地讲,然后,声音慢慢地低下去,不知道在说给谁听:“现在…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哪怕只有五分钟,他想,无论如何,让我见关越一面吧。 这是个很疯狂的决定,对于一个正处在舆论话题中央的当事人来说。因为远方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而这个世界对他的要求又总是要他时时刻刻以利益为先,所谓儿女情长不该出现、绊住他的脚步。 可他就是想要这么任性一次,他向后靠在椅背,很突然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关越打游戏的那天下午,他们在不断轮回的世界里冒险闯关,花费很久的时间才将一路所有的奇遇都收集,可那是个没有ture end就会回到原点的游戏,人生又不是什么无限循环,即使落下什么也不用担心努力白费,每个人都还是会有自己的独特结局,都是ture end的结局。 实在不必为细枝末节而犹豫不前、耗费时间。 甚至丢下这身繁重的枷锁,他也许朝关越跑得会更快一些。 他的心脏又开始加速了,关于关越的每个念头都令他重回青春时期,离对方所在的酒店越来越近,又突然无师自通地懂什么是近乡情怯,原来关越所在,即是他的家乡。 他掏出手机的那只手颤抖着,心想:但,关越还会喜欢他吗? 信息与电话都石沉大海,他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缓,然后归于一潭死水似的静寂;关越没接他电话,信息也不回复,他去酒店前台询问,只得到对方上午就出了门,再也没回来过的消息。 关越从他的世界里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这个事关越和江尧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第76章 背叛 江尧当然想不到,他快把龙青翻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的关越,此时就坐在袁芷兰对面,表情看不出愉快、但也绝对不算愤怒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了?”袁芷兰像觉得很意外,伸手摸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茶水在空调房里充足的冷气下早已变得冰凉,她挥手让服务人员换了一杯,饮下一口,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关少,我可还什么都没有讲呢。” “你找我来,难道不是为了沈临瑜和江尧的事情吗?”关越反问,“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要等着看江尧和江氏的笑话,但是袁夫人,我们彼此心里应该也有数。既然我人已经在这里,不如干脆把话说清楚,你刚才讲了那么一大通,归根结底,只是想要我和江尧抓紧时间离婚,不是吗?” 大概没料到关越会把话讲得这么不留情,袁芷兰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可没这么说。” “但——”她又啜饮一口茶水,“对你,这的确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你父亲城东开发区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个关头,又出现一个疑似的秘密情人……关越,你该知道江尧的信誉和口碑在这些事情后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而他代表的又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背后的江氏,江氏换血的前景已经可以预见,你何必跟着他受这种苦呢,难道就为了报纸上所说的那点虚无缥缈的爱情?你那么年轻,早点脱离苦海,有什么不好?” 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反而会出乎意料的冷静,正如此时,关越隐在桌下的那只手已经紧攥成拳,有那么一时半刻,是真的很想要不顾一切地问问袁芷兰,到底什么叫“脱离苦海”,什么又叫“受苦”,对方的话说得那么绝情心狠,就好像跟江尧生活是什么新时代的酷刑,从没把江尧当成自己的亲孩子,哪怕只有一秒钟。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发火或者质问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他也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关越,自以为爱就是无止境地为人冲动,因此他只是停顿了几秒,按捺住滔天的怒火,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按袁夫人的意思,找我来说这些,都是为了我考虑?” “我知道只对你说这个行不通。” 袁芷兰笑得很端庄,也坐正了一些:“好吧,关少,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摊开讲了。你和江尧离婚,对于现在的舆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知道报道中对你和江尧现状的猜测,契约婚姻一说已经快要超过婚变的传闻,而前者又有对江尧事实出轨的揣度,这样闹下去对他本人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大。所以依我看,不如尽早离婚,只要离婚时机恰当,那么所有事情都是建立在你们离婚之后发生了——当然是‘和平离婚’,这样婚变和契约婚姻都站不住脚,对他本人的影响自然也会慢慢弱下去。” “这样说,关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动心?” 关越紧盯着袁芷兰的眼睛,一时捉摸不透对方到底在这场短短的会面中从他身上窥探到了什么,才会一边劝他早日脱离苦海,一边又那么笃定他会为每一件对江尧好的事情动心;他不说话,袁芷兰好像也不急着等他答复,又端起杯子来喝茶,顺便好心地关怀他:“茶凉了,要替你换新的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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