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让人无可指摘,恐怕陶凯乐想挑刺都没什么理由——不过本身也没什么可以挑刺的,送上门的名声,不要才是傻瓜,她本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因此表情没变,甚至还顺势露出个笑:“您不用跟我抱歉,我也只是确认情况,真要说起来,乐响感谢江总都来不及。” 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发难就如来时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地结束了,直到进了隔壁房间,关越都还是一头雾水;这屋没其他人,江尧跟逛菜市场似的在柜台之间溜达,购物热情高涨,随便看到一个什么首饰就问他想不想要,他在拒绝了对方第三次之后,终于没忍住问:“你和季崇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几个礼拜前江尧可连祝星纬结婚对象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江尧看他一眼,挪开视线,又看他一眼,又挪开视线:“就最近的事,生意场上,有点交情很正常。” “正常?”他给气笑了,二话不说掏出手机,“你信不信我现在给嘉昱哥打电话告状,他知道你上上个礼拜还跟他打电话听他痛骂季崇半钟头,今天就跟人家称兄道弟吗?” 他威胁完,喉咙又有点发紧,后面的话音一瞬变得很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还顾忌着无凭无据、不敢将话说得太笃定,但江尧突然请季崇来,确实引人深思,他可不信对方真的是想当这个活菩萨。 “倪子骞那天没骗我是不是?”他仰着头追逐江尧的视线,一直到后者避无可避,两个人距离倏然拉得很近,近到他能在江尧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慌乱不知所措的脸,“陶陶找你合作真的别有居心,她忌惮你和季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你和季崇所谓的交情吗?” 江尧闭了闭眼,才开口:“也不能算是别有居心,在生意场上,这是很正常的——” 一向冷静到不近人情的江总忽然就有点说不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向关越传达这个事实:除去违法犯罪,任何生意场上的针对和算计其实都是正常来往中的一环。今天或许陶凯乐想阴他一把,可他明天说不定做得会更绝情,彼此上一刻谈笑晏晏,下一刻可能就是针锋相对,他接手江氏以来见过、也做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他只是没有让关越知道。 因为关越是被他用迟来的宠爱、足够的耐心以及善意的谎言浇灌出的天真孩子,即使脱去暗恋者这一层身份,关越对他来说也足够特别和重要,他想要维护这份天真——他也确实做到了,一份份证据摆在面前,有心者不需想就能猜到年少好友已经不再同路,可是关越还是问他,那么认真,好像只要他否认,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他前所未有地在此刻意识到和关越结婚这个选择,比他预想中所带来的后果还要更糟,关越跟着他,迟早会看到那个他极力遮掩、不想让对方知道的残酷世界,更可笑的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痛苦,是由他而起了。 他突然想到那天支走关越,在书房里和季崇通的第一通电话,电话那边的季崇声音笃定,像是等他良久:“江总,久仰大名。” “你算好的?”那天他尽管一直笑着,但是语气却带刺,“关越和倪子骞见面,还有那句话,真的是倪子骞自己想说的吗?” “他自己想说,和我嘱咐他说,并不冲突。”季崇一贯漫不经心,连谈起正事都是如此,“我司员工喜欢贵夫人,爱屋及乌,所以帮他的伴侣规避风险,不是很合理吗?” “季崇。”他声音完全冷下来,“你大可以直接让人告诉我,没必要经过关越,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你知不知道,那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在咬着牙说,但是季崇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仍然懒洋洋的:“那又怎么样?人是会变的,他二十几岁,能明白这个道理。倒是你,江尧,关越现在为陶凯乐痛苦,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你吗?” “如果你没和他结婚,依他的个性,一辈子也不会关注他的好朋友在生意场上针对的是谁,想搞垮的又是谁,是你和他结婚了,把他放在了他的好朋友和他的爱人之间,所以他才会为你们而痛苦。或者换种说法,陶家早就忌惮你,为什么等你结婚了才对你出手,你在国内多年,比我更知道联姻能带来什么。” 他再没能说出话来反驳,因为季崇说的是对的,他的庇护对关越来说像是黑暗里一盏发光发热的灯,既能照亮前路,也能引得更多飞虫扑火。 那天最后,季崇问他:“江尧,无华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他心下疑惑,却还是答:“无华入不敷出,如果维持现状,离强弩之末不远。现在选择江氏,要么是为了力挽狂澜,要么只是想临死前拉一个垫背。” 陶凯乐虽然手段层出不穷,但到底是个新人,远没有她母亲陶英做事更利落。 “是这样。”季崇在电话那边笑了一下,“你难道不奇怪这件事为什么交给陶凯乐来做吗?即使陶家小女儿才华过人,但来和大名鼎鼎的江氏聊合作,还是这种挖坑等人跳的合作,也应该派个更有经验的人才对。” “……你什么意思?” 季崇答非所问,继续说了下去:“你和陶凯乐合作巡展,第一站开在龙青城,邀请函早发到了子骞那里,发了足足三次,第一次以展会名义,后两次都是私人名义。” “陶凯乐向子骞宣称届时你会携关越一同出席,他们的共同好友、段家那个蠢的也在邀请名单,而她恰巧知道子骞喜欢关越很多年。借此机会,你觉得她想给谁不痛快?想试探的又是谁?到那时,不痛快事小,江总与情敌对峙、恩爱夫妻感情破裂见报就事大了。”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猜测。” 他沉默了几秒:“我和季总应该关系还没好到这种互通有无的程度,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当然是我很看不惯这种拿别人的真心当筹码的行为咯。”季崇无所谓地道,“真心与她无关,凭什么要被她拿来利用?” “那季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要是我没记错,距离您和祝二的婚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了吧?” “哎,”季崇似真似假地叹气,“说了你们还都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他,骗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 那天的电话到此为止,而正如季崇所说,不过是个没依据的猜测,真假都需要他自己定夺。 他确实想了,仔细想过的结果是此刻他和季崇在这里,担心的事情已绝无可能再发生,可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发生并不代表就不痛苦,就像现在,关越站在他面前,为陶凯乐某个小儿科的手段感到世界崩裂,但他甚至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要怎么去好好地告诉对方:他的朋友,把他当做能够扳倒别人的筹码? 关越在他变得哀伤的眼睛里意识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蜷了蜷,小声地叫他:“哥……” 他真的做错了,江尧想,他真的错了。 不应该结婚,不应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容纳他的小越自由生长,如果重来一次,他不会再这么草率地带领关越踏入婚姻,他应该、他应该—— 应该怎么办? 他思绪茫然地顿了顿,迟来地发现怎么样都是死局。 “哥对不起你。” 他目光毫无焦距地散落在地上,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呓语。 作者有话说: 祝嘉昱真的很讨厌季崇,自从季崇回国,祝嘉昱连下雨天出门泥点子溅到衣服上都要骂:这是不是季崇干的!弟控就是这样的啦。 另外季崇公司我综合考虑就决定叫L'A了!如果之前我已经起过请告诉我,因为我完全没有起过这个名的记忆
第35章 情涸 “哥,别这么说。” 安静空旷的室内,任何声音都变得十分明显,关越没错过江尧的喃喃自语,对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习惯将一切错误往自己的身上揽,尽管有时候真正该被指责的另有其人,就像这次。 “你没错,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同样轻声地道:“是陶陶……陶凯乐先找你的,你又没刻意为难谁。而且你刚刚自己不是也说了,生意场上的来往,有时候不讲情分是很正常的,私下里我和她还好好的不是吗?她或许只是忌惮江氏,就像江氏到今天,看起来风光,其实天外有天,总还有更厉害的人或物值得惧怕一样。” “是不是,江总?”他伸出一根指头,在江尧的心口轻轻戳挠,“还是说难道江总真的这么厉害,没有一件害怕担忧的事情?” 江尧喉结翻滚,一句话也没说,却捉住那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指,进而是整个手,两人冰冷的手掌悬停在半空,关越垂着眼看了一会儿,忽然主动提议道:“你真觉得错了,那就给我把那个镯子买了吧。” “……好。” “真的呀?万一晚上被叫价叫到很贵呢?” “那也买。” “江总就是靠谱!”关越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像哄小孩似的,又晃了晃两人相牵的另外一只,“那先把我松开吧?我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江尧,你捏得我的手背有点痛痛的。” 这话音还没落地,江尧就立刻像被烫着似的撒开了,表情看上去十分懊恼,像是比刚才更想照着自己的脸来两巴掌,关越装没看见地背过身去,转身的那一秒,脸上笑意倏然消散,变成不太明显的一点难过:他骗人了,江尧握他的手压根没使劲儿,就算再生气也会下意识控制力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没让他受过伤。 可他那么说了,江尧还是立马相信,每天在公司跟人家勾心斗角,在他这里就像个没带脑子出门的傻冒似的被他摆弄,一点儿也不懂为自己喊冤。 他沿着展柜慢慢地走,胡乱地想自己的话到底有没有好好传达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的江尧心里,他其实差不多能懂对方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把他拖下水了,如果不结婚,那他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他就可以避开这些,继续和陶凯乐做朋友。 江尧是一个惊天的大傻瓜,以为他们缔结的婚姻是使他陷入这种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可这世界上一个人类喜欢另一个人类的表现都一样,情到深处,总会不由自主痛他所痛,哪怕没有那两张红彤彤的证明,只要他爱着江尧一天,那么昔日好友成为对手的苦痛就会围绕着他一天,没法逃避。 他思绪忽然一停,连带着步伐也跟着毫无征兆地停下,在一个玻璃柜台前。 展柜里放着一双线条流畅漂亮的蓝宝石耳钉,十分眼熟,眼熟到令他想起高中时候几个人闲聊,彼时还没有现在这样冷淡精明的陶凯乐勾着他脖子问:“阿越,如果你要设计珠宝,你会希望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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