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黎目瞪口呆,似乎震惊于边桥把这么一段隐秘的过往就那么自然地对他讲出来了,他悄悄去观察其他人的神色,发现他们没有多惊讶。 沈尧确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初参加选秀节目时选手都住集体宿舍,他偶尔看到过几次边桥身上的疤,但边桥不主动说,他也没问过,除了洁癖之外,边桥无论冬夏都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沈尧猜也有这个原因。 应黎仓促瞥了眼边桥腿上的疤,又立马收回视线,像只怯生生的小鹿,幽亮的眼神一闪一闪的。 应黎不是害怕,只是过于吃惊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边桥大大方方把伤疤袒露在他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比如说些安慰的话,但现在说这些话好像也太迟了。 “手上也有。”边桥又说。 他伸出手给应黎看。 他今天没戴手套,手指细长漂亮,骨节分明,肉色伤疤交错纵横覆在手背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跟应黎想象的确实不一样,边桥戴的手套多是皮质的,很色气,性张力十足,网上还有很多关于这双手的剪辑,自从应黎在C站转发了Number的视频之后,粉丝天天给他安利物料,私信多到爆炸,如果粉丝们看到他的手套下是这样一双手估计会特别心疼吧。 应黎不禁抬手去摸,摸到了满手凹凸不平的伤疤,他眼睫扇了扇,颤声问:“好疼的吧。” “不疼,当时被烟熏晕了没感觉。”边桥看到他不自觉向下瘪的嘴角,心里有些微妙,又添了一句,“不过换药的时候有点疼。” 有点疼?应黎微张着嘴巴,看了他一眼,不敢苟同。 温软的指腹轻轻擦过皮肤,动作柔的像是生怕把他弄疼了,应黎稍有些亮的眼神灼灼盯着他。 边桥心里无端慌了下。 原来被人温柔触碰是这种感觉。 这些难看的疤也不是那么见不得人。 手背的伤疤向上一直蔓延到大臂内侧,应黎摸得小心翼翼,动作比羽毛还轻,几乎是擦着皮肤扫过去。 有时候共情能力太强对应黎来说着实不是件好事,他摸着那些疤痕心里忍不住泛酸,这么大面积的烧伤该多疼啊。 他眼眶忍不住泛红,问道:“你那个朋友呢?” 边桥说:“自杀了。” 应黎瞳孔猛然一震。 “他比我严重得多。”边桥看着他缓慢说道,“当时门打不开,我先晕了,他本来可以自己先跑出来的,但是他回来救我了,把打湿的毛巾都盖在我身上了,消防员说他当时就晕在我旁边,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来得及做。” “我的疤多在腿上和背上,他半边脸都毁了,后面恢复的也不好,整张脸肌肉萎缩,每天都戴着口罩,同学都在背后议论他,那天晚上上晚自习,他趁老师不注意,从学校教学楼顶跳下来自杀了。”边桥淡声说,“我亲眼看见的。” “六楼,人的生命如此脆弱,眨眼之间就没了。” 现在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边桥的声音特别清晰,一字不落地钻进应黎耳朵里。 应黎脑袋霎时一片空白,睫毛晕湿,无意垂下眼睑,耳朵里嗡嗡的,从楼顶坠下的那道身影在他脑海里具象化,手指忍不住颤了下。 边桥没在看他,而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仔细看,是能看见脖子后面那道深埋在衣领里面的疤,他捂了十一年的那道疤。 他是个不完美偶像。 所以之前一直拼命隐藏自己的缺点,藏着掖着,生怕粉丝看见了不喜欢,难已接受这样的自己,但大大方方露出伤疤的感觉他很向往。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边桥的声音也很淡,应黎几乎没有听到他语调有什么起伏,可应黎就是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勾起了边桥不好的回忆。 他哑声说道:“对不起……” 边桥扭头看向他:“你好爱道歉。” 也好爱哭。 听别人的故事也能哭。 应黎撇了下嘴巴,想开口说什么,忽然意识到边桥有洁癖,然而他方才听得入神,手还搁在边桥小臂上,他触电似的收回手,急忙去书包里翻找东西:“我带了湿巾,你擦一下?” “不用。”边桥笑了笑说,“我洁癖其实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容易过敏而已。” 应黎:“那你今天……” 打篮球是身体对抗类的运动,不可避免的会产生肢体接触,应黎本以为他会拒绝上场的。 边桥随意地坐在他旁边说:“这是台里很重视的一档节目,别人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搞特殊。” 他要是不参加,可能隔天就会爆出队内不合或者耍大牌这种胡编乱造的新闻。 应黎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疤说:“能遮一下吗?” 边桥:“不用,到时候流汗遮了也是白遮。” 应黎点了点头:“那你待会儿注意一点。” “我说了那么多。”边桥唇边还挂着浅淡的笑意,“你会嫌我烦吗?” 应黎忽地抬眼看他,他其实挺意外边桥会跟他讲那么多话。 他跟边桥接触的很少,可以说是他们五个人里最少的,而且边桥的话也少,其他成员打闹的时候他很少会融进去,更不用说主动挑起话题,他就像是一个游离在边缘的人物,如果没人提及,很容易就会把他忽视。 应黎摇摇头,柔软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拂过前额,特别乖巧地说:“不会。” 边桥笑了声,他刚才心里也挺忐忑的,他露出身上的伤疤就好像把自己撕开了一条裂缝,让人轻而易举就能从这条缝隙里窥见他的内心,也能从中找到最脆弱的地方来伤害他。 他惧怕应黎会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但好在应黎没有,他好像更有勇气在镜头面前袒露自己了。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祁邪进来了,面色一如既往的阴郁,径直略过他们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一个人就坐了半边沙发,长腿霸道地横在身前,坐姿散漫,一副谁都不敢惹的样子。 就算他不说话,存在感也是那么的强,强到应黎的呼吸都紧了,抓着书包的指节泛出一圈白。 边桥瞧见了问他:“怎么了?” 应黎咽了一口口水:“没什么。” 祁邪早上的话让他越想越气,什么叫巴不得他死啊,他从来都没想过让谁去死。 应黎都搞不懂祁邪的态度为什么变化得如此天翻地覆,明明前一秒还逼着他监督,后一秒就直接把药扔垃圾桶了。 他把手揣进兜里,又摸到了那个药品。 祁邪的药现在在他这里,他还有没有留其他的药应黎也不知道。 这个任务应黎实在难以胜任,他打算待会儿就去找张少陵说清楚,谁爱监督谁监督,他才不想去翻垃圾桶了。 三个人没有一句交流,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其他人就都回来了,紧接着就被工作人员叫着去录节目了。 另一组嘉宾是去年出道的,也是五人团,颜值自然也不差,十个人站成一排养眼得很。 应黎穿上工作人员专属的黄色小马甲,站在镜头外,旁边的助理姐姐给他了一捧瓜子,看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看,还调侃着说:“现场难道还没有相机拍的好看?” 应黎抿唇笑了一下,他主要是看弹幕。 边桥身上的疤确实引起了不小轰动,弹幕大都是意外、心疼之类的,极少数不舒服的字眼都被应黎举报了。 上午的节目只录了一个多小时,做了几个小游戏就结束了。 中午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他们回了酒店休息。 回房间的路上,应黎好几次想叫住祁邪把药还给他,他都没理,应黎更郁闷了。 应黎直接找到了张少陵。 张少陵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监督他?” 应黎背着书包,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像个告状的小学生,他酝酿了好多好多祁邪的坏话要说,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才发现那些事根本说不出口。 他干巴巴道:“他不听话。” 张少陵摸了摸下巴,祁邪不听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没辙,所以才找了个帮手,现在这个帮手也想撂挑子不干了,他也感到有些棘手。 推脱半晌,他跟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一样和稀泥:“我去说说他。” 应黎明白这是拒绝的意思:“张先生,我真的胜任不了……” 张少陵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打断他说:“小应啊,你见过他犯病吗?” 猩红着眼掐他的脖子问他伸舌头没有,充满狎昵意味的检查,跟条狗似的舔他……这算犯病吗? 应黎不敢问,越想神情越紧绷:“没、没有。” “没有就好,一旦犯病他不死也得褪层皮。”张少陵说,“他的药一天都不能停了,你劝劝他,你说话他爱听。” 应黎头冒问号,哪里爱听了?欺负他的时候是一句话也不听。 最后这个挑子当然没撂成,应黎揣着满肚子郁气回到房间,走到走廊中间,他忽地顿住脚,抬头看着门牌号,拉开书包,把平安符和药都放在门口,平安符还是崭新的,他都还没捂热乎。 他敲了敲门就飞速离开了。 躺在床上,应黎死死闭着眼睛,压抑着想要开门看一眼的冲动。 祁邪一开门就会看见的,门外的东西他要怎么处置,收着也罢,扔了也罢,都用不着他操心,最多提醒他每天按时吃药。 应黎安慰完自己又打开手机,总算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今天上午他一个电话都没接到,昨天晚上他都那样骂人了,祁邪应该生气了吧,为什么爸妈还不给他打电话呢。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耐不住性子拨通了应爸爸的电话。 那头应爸爸的声音中气十足:“喂,小黎啊,吃饭了吗?” 应黎从床上坐起来:“我吃了,你们呢?” 应爸爸说:“桃桃刚化疗完,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吃。” 应黎犹豫了一下问:“爸,祁医生现在还是应桃主治医师吗?” “是啊,祁医生心肠特别好,昨天我听护士说祁医生下半年本来是要出国的,各种手续都办好了又临时不去了,咱们桃桃是遇到好人了。”应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气神,“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有一个白血病基金会把咱们桃桃选中了,愿意支付一半的医药费。” 应黎惊奇:“是吗?哪个基金会,靠谱吗?” 应爸爸把基金会的信息发到了应黎手机上:“这个基金会资历很老,也资助了很多人,今天上午他们的负责人来了,谈了下相关的事情,桃桃还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电话那头,应爸爸兴冲冲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无一都是围绕着应桃的病,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应黎听得也很开心,同时心里又莫名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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