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之后,沈尧猛灌了瓶水,喉结翻滚得厉害。 应黎把包里的毛巾递给他:“你出了好多汗,快擦一下。” 沈尧球服都能拧出水了,擦了下汗津津的脖子说:“好热,我去洗个澡再回酒店。” 应黎提醒道:“你先休息一下,运动完之后不能立马洗澡。” 沈尧笑了笑:“好。” 沈尧想靠近应黎一点,但他们刚才打得猛,出了好多汗,身上肯定有味道,他怕应黎嫌弃,就隔了一个位置,捏着矿泉水瓶子问:“你刚才去哪儿了?一直没看见你。” 应黎坦诚地说:“我不太懂篮球,就去那边帮了点忙。” 沈尧哦了一声,有点不太高兴地又问:“我打的好吗?” 应黎不假思索:“好,厉害,很帅。” 他虽然来得晚,但正是赛事焦灼的时候,那一队实力也不弱,一被拉开比分就立马追上,最后五分钟决胜局尤其激烈。 应黎眼眸闪亮,夸人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显得十分真诚。 沈尧一阵心悸,发觉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热了起来。 “我呢,我呢。”谢闻时一屁股挤到他们中间,扯着衣领给自己散热,恬不知耻地问,“小黎哥哥,我厉不厉害,我刚才进了两个三分。” 可惜应黎忙得团团转一个都没看到,所以谢闻时才迫不及待来邀功。 “你也很厉害。”应黎不偏不倚地说,“大家都很厉害。” 坐在不远处的边桥笑了一下,他下午戴上了护臂,看起来比沈尧他们还热,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黏在脸上湿答答的,跟他以往的形象不太一样。 才休息了几分钟,工作人员过来说:“直播马上结束了,导演让嘉宾去给观众打个招呼。” 沈尧说:“我们过去一下。” 应黎点头:“嗯,我收拾东西。” 直播间的收视率在最后一刻飙升,要不是时间问题,导演都想让他们趁热打铁再来一场了。 应黎跟工作人员互道辛苦了,然后就去拿他们的包。 一只大手伸过来,祁邪拿起自己的包走了,留给应黎一个桀骜的背影,他身上的球服也湿了很多,背上大片深色印记,劲瘦有力的腿尤其长,几步就消失在应黎的视野里。 有人走到面前来了应黎都没察觉,沈尧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手:“看什么?” 应黎回过神说:“没看什么。” 应黎在看队长,刚才那个扣篮确实很牛逼,应黎不会也被他迷倒了吧,沈尧醋溜溜地想。 他剑眉挑起:“我们去洗澡了,你在这儿玩一会儿。” “好。” 场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应黎低头玩消消乐,这种单机游戏没什么难度,他刷刷通关,正觉得无聊,手机顶端忽然探出一个消息框。 沈尧给他发微信说:“应黎,我衣服在包里没拿,你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还有内裤。” “行。” 在包里找到沈尧换洗的衣物,应黎边走边发消息问他:“哪个隔间?” “6号。” 场馆有几个大浴室,跟北方澡堂差不多,但都是单个隔间。 应黎找到地方,看了眼门上的号码牌,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沈尧?” “进。” 里面的水声很大,掩盖了部分人声,应黎听得模糊不清,隐约听见沈尧喊他进去。 应黎推开门,浴室内水汽升腾,白茫茫一片,连人影都看不分明。 一排整齐的隔间只有一个人在使用,热水源源不断浇到地板上,顺着地漏流进下水道。 应黎没走太近,就在门边问:“衣服我拿来了,给你放哪儿?” 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回应他,估计是没听见。 应黎环顾四周,走到一个衣柜旁边:“我给你放衣柜里可以吗?” 他拉开柜门,吱呀一声,与此同时,身后隔间里的水声忽然停了。 有人在向他靠近,光脚踩在地上,地残留的水渍吸收了些许脚步声,动静细微。 应黎首先发觉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不对劲,沈尧没这么瘦。 那人没说话,只是越靠越近,应黎忽地很紧张,转过身。 过高的身高让应黎无法看清他的脸,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线明亮,在地上投射出大片影子,祁邪眼帘低垂,整张面容都隐在暗处,本就阴翳的五官更显可怖。 应黎脚步颠簸,差点坐到地上。 一只手把他捞起来,在他肩膀上留下几道道不深不浅的水痕。 祁邪的掌心滚烫,好似藤蔓将他紧紧缠绕,又似吐着信子的蛇在舔舐他的肩膀。 祁邪没穿衣服,什么都没穿。 连身上的水珠都没有擦干,蜿蜒地顺着流畅的肌肉纹理滚落,划过蓬勃又有力量感的胸膛,继续往下。 乌黑发丝上坠着的水珠落了一滴到应黎脸上,冰冰凉凉,应黎不敢乱看,瞳孔扩散又收缩,修长的脖颈随呼吸一起一伏。 祁邪离得特别近,危险的雄性气息灼热又粘稠,无孔不入,搅得应黎心惊肉跳。 他以为自己看见祁邪应该会很气愤的,但此时此刻四目相对只有尴尬。 祁邪瞟了眼他臂弯里抱着的外套和内裤,主动开口说:“来给沈尧送衣服,他是9号,你走错了。” “对不起,我马上走。”应黎怔然回神,声音发紧,“请你让开。” “我不让呢?”祁邪淡淡出声,墨黑的眉眼像随风泛起涟漪的湖面,掩住了湖底上涌的暗流漩涡。 应黎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死盯着他,是要发怒的前兆。 祁邪垂眸看着他另一只攥得死紧的拳头,突兀地说:“想打我。” “要打哪儿?” 肩膀上的那双手晃了下。 应黎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挣开他的手往后躲,吼着说:“别碰我!” 祁邪脚下还在朝应黎逼近,应黎怒急推了他一把,后者纹丝不动。 祁邪身上好烫,应黎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就被烫得立马收手,手掌上全是湿热的水。 应黎用尽全力的推拒在祁邪面前无异于奶猫挠痒,根本微不足道。 “你劲太小了,都打不疼。” 应黎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抱怨。 祁邪想了下说: “踢下面会比较疼,瞬间就能让一个成年男人丧失行动力。” 应黎愣头愣脑地听他说完,顿觉荒缪,简直荒缪。 见他还没有行动,祁邪还催促道:“你打,我不躲,也不还手。” 应黎头一回见有人主动要求别人打自己的,不可理喻道:“你疯了吧!” 祁邪有病,真的有病。 应黎声音太好听了,生气骂人也好听,配上那张粉嫩嫩的脸,就算是凶起来都毫无攻击性。 他莹白的脸颊被热气熏出大片嫣红色耳廓也透着不正常的红,祁邪想要抬手掐他脸,又忍住了。 应黎害怕了,心脏跳个不停,在看见墙上影子的那一秒,他分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真正转过身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你让开,我要出去。”应黎眼圈已经红了,抬头倔强地直视他。 祁邪声音平缓,仍旧不带什么感情地说:“又要哭,我还没做什么。” 祁邪确实没做什么,只是碰了应黎的肩膀一下,如果不是那只手撑着,应黎已经瘫在地上了。 眼眶里蓄了一汪水,应黎使劲憋才没让眼泪流出来:“你好奇怪……” 明明之前还躲他不听他解释,消息也不回,现在又堵他不让他走,还非逼着他打人,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根本就不合逻辑。 “嗯。”不止应黎一个人说他奇怪了,怪人、怪胎、畜牲、神经病,说他什么的都有,祁邪早就已经习惯了。 “嗯什么啊!”应黎面对他的时候脾气总会抑制不住地崩溃。 祁邪顺着他的话说:“我是奇怪。” …… 当他穿戴整齐地从祁邪面前溜走的那一刹,应黎还有些不敢相信,祁邪居然没拦他,他心跳还是很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应黎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飞快地走到门口想要逃走。 但祁邪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没有半分要追他的意思。 应黎握上门把手,又突然顿住脚,扭过头,生硬地说:“药我还给你了,我没换过,更没想过要害你,信不信随你。” 他觉得祁邪肯定是眼睛瞎了才没看见那条微信消息,于是又自欺欺人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祁邪微怔,神色稍有松动,似乎是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没换?” “我为什么要换?”应黎被他无厘头的发问搞蒙了,气急道,“换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讨厌我的人,都巴不得我死。”祁邪胸口胀痛,语气微颤,“你不是也这么想的。” 早上他问出口的那一刻竟然害怕从应黎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以至于落荒而逃。 应黎再度被他的脑回路折服,气哄哄地抬高了音量说:“我没有这么想,我是讨厌你,只是不想看见你、不想听你讲话,但不会想着让你去死,我没那么恶毒!” 祁邪走过去,看着应黎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此刻的表情深深印在脑子里。 应黎眸色闪动。 片刻后祁邪下了结论:“你撒谎。” 再三被冤枉,应黎这回是真的被气哭了,哽咽着说:“我有什么好撒谎的?!把药换了,把你害死了我去坐牢?” 祁邪忽然凑近,把手撑在应黎脸侧,说:“你看我的眼神跟他们一模一样。” 他们? 应黎怔愣,就在他发呆的这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他发现祁邪的眼睛里什么东西在变化,扭曲融为一团浓黑的墨。 割裂的碎片逐渐重组,走马灯似的在祁邪面前展开。 他冷眼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发疯。 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被摔了一地,床单烂成布条,衣柜里的衣服被剪刀剪烂,桌椅板凳翻倒,就连窗户玻璃都被敲碎。 满屋狼藉。 花瓶裂开的瓷片飞溅到他脸上,割出一个几公分长的口子,鲜红的雪珠涓涓冒出来。 女人冲到他面前,把他的胳膊掐得青紫。 他抬头,看见女人早已泪流满面,憔悴不堪的脸上泪痕斑驳,呲目欲裂,对着他胡言乱语。 “畜牲,你怎么不去死啊!” “妈妈是爱你的……” “就当我没有生过你,你去死、去死好不好?” “小邪,妈妈陪你去死。” 女人死死抱着他,一会儿说爱他,一会儿又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他,心智尚未成熟的他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小小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只是面无表情地想,女人在抱他,尽管那个怀抱无比僵硬,肩膀上那双手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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