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那年,章陌生从国外回来,背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来看我,一脚踹开了那扇关着黑暗,暴戾与肮脏的门,就这样踏进了我的心里。 他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来扣在我的脑袋上,牵着我手一路从灯下走过。 “他们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章陌生向我郑重地保证,“放心,以后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我仰着头看他,眼泪化成雨簌簌落下,握紧他的手,就这样和他走了很远的路。 倏忽好多年过去,那一幕在我的记忆中随着岁月加深,不肯淡去。 他后来陪我过了几个生日,我后来上了他的床,这一段心照不宣的感情,我以为是两情相悦的。 梦在这里醒来,我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心脏在胸腔微弱地搏动,不知名的器械连着线贴在我的肌肤上,医生无情地告诉我,不可以再等下去,要尽快做手术。 可是那些有关生死的字一个也钻不进我的耳朵。 我只想对一个人说,章陌生,你说话不算数。 你说没有人再能欺负我。 你说以后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你说话不算话。 章陌生,你和张九有什么区别,怪不得会和他搞到一起去。 两个骗子,两个坏蛋,真是天生一对呢。 我怎么能不恨。 温咸的液体从眼角流淌至鬓边,湿了头发,我合上眼,愿以我余生仅剩寿命做交换,祝福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不死不休。 · 没有达到做手术的条件,在医院住了几天我就要求回家,刘盟见我执意如此,不再规劝,给我开了一大包药,说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我想我是不会再和他打电话了。 因为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前几天虎子给我发消息:我要结婚了,小十四你来不来? 忘记有没有提过,虎子也是福利院里出来的,排行第五,因为“五”和“虎”发音接近,干脆起名叫李虎。 虎子没那么幸运,既没得到资助名额,又因为年龄大没有人愿意领养,但他争气,初中毕业就一个人出去打工,摸滚打爬硬是干出一番事业。 后来说是去南方下海,离开京都,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 “请了院长,你和小十,其他都不来。”他向我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场。 于是我回复了他:虎哥,我去。 正好,我想去一个远些的地方散散心。 或许,再也不回回京都。 南方的秋天来的太晚,我在京都已经过完了这个季节,又忽然看见还没有落叶的树,突然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婚礼在一个温暖的小城举办,就连绵绵小雨都多了几分诗意,我打着伞从青石板路上慢慢走过,看见穿着旗袍的姑娘站在屋檐下避雨,画一样美丽。 新娘并不腼腆,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还说虎哥的酒量比不上他,于是将新郎的酒都挡了下来。 我看着虎哥孔武的面上罕见地露出羞赧,突然明白,这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样子吧。
第17章 不死不休 峰回路转,幸运的是,当地医院有一位危重病病人自愿捐赠器官,听说之后虎哥和嫂子帮我预约了手术,甚至主动提出借我钱先救命,待将来再慢慢还给他们。 我感激不尽,如果说京都是牢笼是地狱,那这里就是我的天堂。 没有其他亲属,我在医院里提前签下了自己的确认手术知情书以及遗体自愿捐献同意书。 我对虎哥说:“如果我手术失败,能捐的器官都捐掉,不能捐的,麻烦你们火化烧成灰,公墓里的碑上就写‘孟拾’这个名字,不要将我的死讯告诉任何人。” 我不想别的任何人出现在我的墓前,我会觉得恶心,死都不得安宁。 “说那些晦气话做什么!”虎哥批评我,“手术之前不许胡思乱想。” 笑了笑说是,我仰起头,憋回眼眶中的泪。 治疗抑郁病的药早就吃完了,这次哭泣也不是因为难过。 是我对这人间,仍旧不舍。 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没有来得及遇到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永远爱我的人。 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一个永远爱我的人。 就要说再见。 林双双所在的八卦有料营销号前天第一个发布,写道,章陌生从没承认自己与张怡的关系,一切纯属粉丝自己脑补。 他之所以与张怡接近是意欲收购张怡所在的娱乐公司新悦传媒。 如今收购案已尘埃落定,所以两人只是单纯的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章家依旧会与陈氏名媛联姻,订婚宴将不日举行,陈小姐高调秀恩爱。 全网对张怡想爬床结果被人撇清的下场群起而嘲之。 我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将一个小明星的八卦新闻牵肠挂肚。 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遗憾的是,我没能等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就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心脏病突发。 那天是为了去看桑吉的总决赛舞台现场,他如愿以偿拿到《麦克风新声》的年度总冠军。 漫天的鲜花和灯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那个在冬天下雪的广场上抱着吉他唱歌的少年,终于有别人送给他大束的红玫瑰。 高高的少年站在广阔的舞台中央说感谢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在台下和其他一样为他疯狂的粉丝一样激动地大喊大叫,祝他一路走花路,大红大紫。 来之前我没有告诉他,不知他是不是曾投过来一眼,发现坐在台下同样泪如雨下的我。 节目结束之后他要和导演组一起参加庆功宴,而我随着现场观众悄悄退场。 谁知在街口走着走着就心脏悸痛,昏倒在地。 等被好心路人送到医院时,心跳早就罢工,我被迅速送到手术台上,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一路呼啸而过,还是没有来得及唤醒我。 最后的最后,我听见一道警笛声在空旷的房间长鸣,从前那条怎么也不肯认输的红线终于不再起伏,化为一道没有波澜的直线。 在叹气声,抽泣声中,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安详地躺在手术台上,心口之处是血红残阳般的一个大窟窿…… 小十四死了。 章怡也死了。 孟拾再也没有醒来。 ·
第18章 世事无常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起,原本打算发脾气的桑吉忽然噎住。 “喂,你好?”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桑吉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手机号,没打错呀。 “你是谁?”他只好问。 那边的男人像是抽噎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道:“我是孟拾的朋友,您问您哪位?” 直觉有些怪,但桑吉没多想,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被夺冠的兴奋装满了,美妆镜里的人妆卸了一半,嘴角是落不下的灿烂笑容。 他要把自己的好消息赶紧告诉孟拾! 孟拾一定会和他一样高兴得发疯! “我叫桑吉,他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啊?”桑吉急得用手指扣桌子,这人怎么总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男人像在喉咙里含了一口沙子,含糊混沌的声音飘飘忽忽,飘来两个字,“走了。” 桑吉停住了手,蹙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没听懂,急道:“什么走了?!” “他走了。” “手术失败,死,死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男人已经泣不成声。 “你说谁?”桑吉的声音忽然变了调,飘忽如梦。 “孟拾死了!”那人忽然凄厉地怒吼,“你还要我说几遍?他走了,他没了,他没能从手术台上走下来,尸体都送去火化了!” “你还要问什么!” 泪水不知从哪里来,自己就充盈了眼眶,桑吉眨眨眼,晶莹剔透的水珠就滚落下来。 他喃喃道:“不,不可能……” 他趔趄着站起来就向外走,差一点被椅子绊倒,茫然地环顾四周寻找出口,走了好多遍的路怎么突然找不到到出口了呢,他急的大叫:“你撒谎!明明上次见面他还好好的,他还喝酒,他还唱歌,他还陪我吃烧烤!不可能的,你一定是骗子……我,我这就,就去找他,找他!” “我要去找他!” 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拼命地向外跑,穿过各色阻拦自己的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最后说了一个医院名就挂了。 “孟拾,孟拾!” 他念着这个名字,不顾车流从道路中间穿梭而过,引得警笛声声,交警冲他打手势吹哨子,桑吉快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报了地名:“快去!快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这个奇怪的男人,穿着一身亮片的衣服,脸上画得花花绿绿。 桑吉的妆还没卸完,被泪水糊了一脸,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小事。 “快走!”他急切地催促。 司机跟着车载音乐哼哼:“兄弟,这会儿堵车,跑不了那么快,你去那医院有什么急事?”他猜测道,“老婆生了?” “你才生了!”桑吉骂了一句,那司机正要变脸,忽见后座上的小伙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朋友去世了!” 司机脸色一白,不知道说点啥好,低声安慰:“节哀顺变。” 之后,司机大束就像是开了极速模式,一路加速狂奔,超车,擦着黄灯过马路,一辆小出租硬是被他开出赛车的感觉。 最终他也没要桑吉的钱,拍了拍他的肩说:“别哭了,快去吧。” 待那身影在医院门口消失,司机才悠悠地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说罢,掉头离开。
第19章 就看一眼,就一眼 章陌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章怡走的呢。 是在他与陈凝订婚宴的前几天,管家将明天要用的订婚戒指拿给他过目。 戒指是找珠宝大师elia订做的,elia这些年进步了许多,戒指做得低调奢华,很好看,章怡肯定喜欢这样的。 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这戒指,不是为章怡做的。 是他和他未婚妻的订婚戒指。 父亲说这样的戒指一辈子就戴一次,所以他就算和外面的女人上床,也永远不会许诺她们什么。 章家的男人早晚都要结婚的,会和一个门当户对,贤良温婉的女人结婚,巩固家族产业,然后生下一个联姻产物作为下一代的继承者。 章陌生就是这样的继承者,他心里十分清醒自己该做什么。 “少爷,您不戴在手上试一试吗?”管家提醒道。 “好。”章陌生道。 他一抬手,竟发现自己的无名指已经戴着一枚戒指。 那枚被磨损旧的素戒正拴着那根象征着爱情和婚姻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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