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你、你解释一下。” 有什么可解释的?管程想,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他没有立场不好插手,看许赴乙单打独斗心里觉得愧疚,就只好在旁助威呐喊。一般的助威呐喊配不上她。所以管程在横冲直撞替许赴乙扰乱敌军阵型的同时,疯狂百度社会人语录,念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澎湃社会澎湃人,澎湃许总最精神!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你别赛脸!” 许赴乙当时听得脚下一滑,扭头怪叫:“能不能单押到底啊!” 警察:“…啊,这样啊。” 管程点点头:“嗯嗯是这样的!” 担忧慢慢浮现在警察的脸上,他看看剩下俩共犯,不知该不该问了。 “警察同志!”其中之一自己开口了。 “啊、怎么了。” 居意游哭诉:“您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们打人!” “啊、啊?打了谁?” 居意游转头一把抱住齐显,委屈巴巴:“打了他。净捡软柿子捏,可恶!” 齐显耳根红透,使劲闭着眼猛点头。 “您看,我有证据!”居意游掏出手机。 在场录像的不止裴则渡,还有居意游。他镜头里的主角并非许赴乙,而是齐显。 他俩支持许赴乙的做法,但听见有人报警心里发慌、生怕不好收场,于是商量着反客为主、从被告变为原告。 齐显紧张进入混乱人群,瞬间被撞得东倒西歪。 居意游焦急道:“咱俩换换,你来录!” 齐显义无反顾:“不行,我挨揍比较自然。” 录像视频中的齐显被人挤得时不时打转,偶尔还接受来自不明方位的肘击。感动得居意游即将泪洒当场。 居意游隔空向他打手势,示意素材足够。 齐显立刻假装被身后人推向凳子,他膝盖磕上凳面,“啊”地大叫,直挺挺摔在地面。 至此视频结束。 结束后齐显仍未起身,地上凉凉的挺舒服,他躲避人群,躺着向外挪挪。 直到居意游伸手把他拽起,给他拍拍身上的灰:“还躺,差点儿被踩到。” 但是这段并未在视频中显示,只知片面的警察单方面地相信了演技浮夸的这对儿,批评教育起对面。 对面:“不是!我们根本没碰他!” 齐显撸起袖子,小声道:“对的,没有碰我。是我自己摔倒了,才磕出这些淤青。” 居意游假模假样的哭声停下。 “什么?!”警察语气严厉,“看看,都给孩子打成这样了!就算不是故意的,你们也得看着点周围啊!” 齐显窃笑。他实在太瘦,随便碰碰都容易留下红印淤青,加上皮肤白,看起来格外明显。那就正好利用这点博同情啦,怪不好意思的。 他正欣赏对面有苦说不出的憋屈表情,淤青上忽然覆上一只手。 “怎么磕成这样啊?”居意游帮他揉揉。 “我经常莫名其妙就会留淤青,没关系的。” “不疼吗?” “不疼的。” “嘶——”淤青处被轻按。 “还装?”居意游恶狠狠,音量很小,“下次不要演那么认真。” 没装,是居意游手劲儿忒大。齐显笑着答应。 “不要以为我们不能拿你怎么样?”对面放下狠话。 许赴乙茫然:“警察同志,他们是什么意思啊?” “别怕啊没事,”警察转了方向,“你们想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 还真以为他们没招儿了是吧?区区派出所就能压得住他们了是吧?对面怒火中烧,将中间两个沉默许久的中年人推了出来。 许赴乙脸色一变,赶在他们说话前首先提议:“我砸坏了牌匾,会赔。但我的朋友也被打了,医药费也得付吧?能调解就调解,你们没意见吧?没意见就各回各家。” “那怎么行!道歉!” 居意游拉着齐显,道:“我也觉得,道歉!” 两边争执不下,在“谁需要道歉”这一问题上各执一词。 “许赴乙…你懂事点,怎么能让长辈先道歉。”中年人不再沉默。 还不如沉默。许赴乙翻个白眼:“你们确定要我道歉?需不需要给你们时间考虑一下自己该站哪边啊?” 裴则渡补充道:“阿姨、叔叔,我是很好奇,你们不帮许赴乙说话吗?不论从关系远近还是利益得失的角度考虑,都应该和许赴乙站在一起吧?” 对方反应迅速:“赡养父母是法律义务。” 裴则渡一阵无语:“我倒没这么想。但是…你这样觉得,那就是吧。” 管程也很奇怪,本就如同一条直线的思考方式没办法处理这些信息,他问:“那你们不是更应该共进退吗?赡养是义务,可是赡养得怎么样就全靠自觉了。哦,原来阿姨和叔叔这么独立,根本不需要赡养?怎么好像也不对…”听起来像讽刺,但他不会讽刺。 许赴乙托着下巴:“对啊,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不需要我尽心尽力?那你们指望谁呢?指望这堆乱七八糟的亲戚,还是心心念念暂未存在的二胎啊?” “许赴乙!”父母愠怒。 “听听,早告诉你们了,养儿防老。你们看这孩子能指望得上吗?” “你们还真以为他俩是没听话才不要二胎的啊,”许赴乙笑笑,“高考前不久备孕不小心被我知道了,避讳我干嘛啊,觉得可能影响我成绩?认为我不想要弟弟?说到底是害怕我吧,害怕我表里如一,小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我丢掉。所以最好是趁我上大学离开了再悄悄给我个大惊喜。我说何必呢,整那么麻烦。难道我放假就不回家?回家见不到他?我随时都能把他扔了。你们敢生,我就敢扔。” “警察同志,我都是瞎说的,威胁一下他们,你不要在意啊。”许赴乙朝警察卖可怜。 “啊、注意分寸、还是要注意分寸。” “许赴乙…这些事我们出去再说。” “为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是吧,谁是家丑?你们未曾谋面的儿子?” “行了够了!你看谁家没有儿子?你不觉得咱们家很奇怪吗?你从小一个人长到大不觉得孤独吗?有个弟弟你不是也能更轻松吗、你们不是能互相扶持吗?” 许赴乙逐条反驳:“独生女家庭没有儿子。家里你俩确实奇怪。我不孤独。怕是更大可能是把我当妈、让我照顾、吸我的血吧。偏心眼儿的人不配有第二个孩子,没错说你们呢。你们自己选,维持现状,还是有一个被丢掉的儿子和一个留案底的女儿。我不干涉你们的选择,随便,哪个都成。我说到做到。” 对方说不过,彻底闭嘴。 许赴乙没在说笑,她干得出这事。她父母知道,几个朋友也知道。偏偏警察不知道,还觉得这姑娘威胁人挺有一套。 一般来说,为烂人赌前途不值得,一走了之就是了。可是许赴乙不觉得,离开会让她很不爽。他俩现在能这么不要脸,以后变成三个人只会更不要脸。许赴乙喜欢鱼死网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时只会憋死自己。 对面还真以为把她父母搬出来就能恶心她一把了? 谁在乎。 还真没法拿许赴乙怎么着了。 对面闷声签下调解书,满脸愤恨地和笑容灿烂的许赴乙握手言和。 齐显本也该参与进来,毕竟他被认定为现场最无辜却最悲惨的当事人,但他拒绝和陌生人握手,声称道个歉就足够,把对面呛得横眉竖眼。 走出派出所居意游相当沉默,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他的沉默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明明不久前在里面就他指控得最大声、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许赴乙有个大胆的猜测,可万一猜错了就显得冒犯。 她试着询问:“你是有点在意我说的话?” 居意游仍旧和手机较着劲,被齐显一推肩膀才看过来:“啊?什么话?” 许赴乙一撇脸:“我跟我爸妈说的那些…你会介意吗?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但我说的时候有把你排除出去的。就、你和你姐姐挺好的,可是我不能赌别人和我以后也会是这样,风险太大了。我不想赌。” 居意游:“……” 许赴乙:“你要实在介意的话我也没办法。大不了咱俩互扇一巴掌解解气?” 居意游:“…你担心我介意,就和我互扇巴掌?还真一点亏都不吃啊。” 许赴乙:“你不要得寸进尺。” 居意游:“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 思考?重大问题? 什么问题? 居意游将手机界面展示出来——朋友圈编辑页面、配图是派出所的纸杯,他虚心求教:“你们说文案写些什么,才能不经意间向人透露‘我在局子喝茶’这一信息,还看不出任何炫耀成分?” “…你大半天都在思考这个?” “不然呢?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第一次进局子,你们都不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吗?做人这么没有仪式感吗?” “死吧你!”许赴乙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刚才的安慰感到羞耻,在派出所门口欲要和居意游打成一团。 齐显来劝架,被两人中不知道哪个一扫堂腿撂倒,他叹气,不再起来了。 裴则渡的手机持续录像。 管程笑得慈祥:大家关系真好啊。 究竟介不介意呢? 这问题齐显记住了,回去后再次提起。 居意游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了想,说:“我介不介意很重要吗?许赴乙怎么说、怎么做,她自己决定就行,完全没有必要顾虑我。” “我知道。而且她说的都对、做的很好,”齐显正喝着临行前最后一碗糖水,他停下勺子,“从对错上讲,都很合理。我只是有些在意,你会有一点点不开心吗?” “不开心?因为什么?觉得自己被骂到?” “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如果当初没有预料到你能够变成现在这么好的人,会有人不期待你的出生、不喜欢你的存在?就好像这些人能够接受你,是需要附加条件的,而不是接受你本身。” “我不能这么想,齐显。你觉得如果当初预料到我姐姐是姐姐,她能够出生吗?期待和喜欢是很奢侈的事情,别说自己本身了,她们连附加条件都不被接受。” 齐显恍然:“明白了。” 他担忧居意游会失落,是完全站在居意游的立场考虑,可如果结合既得利益者的身份,这种失落和“何不食肉糜”就没什么两样。 齐显诚恳道歉:“对不起,我问得欠考虑了。总之,大家都开心就很好,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必要道歉啦,不至于,我还不知道你?说起来…你就那么在乎我怎么想、怕我难过、还觉得我有这——么好?”居意游把面前两碗糖水交换了位置,“尝尝你的。想让我高兴的话,就不要纠结这种小事啦,打个啵就能乐好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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