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阴暗地幻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卷光钱跑掉,让蠢小鬼知道把钱交给诈骗犯的下场。难度太低,计划都没什么满足感,肖恩叹着气开始给他算账。丹尼尔伸着脖子看,与其说监工,不如说是灶台边上旁观的猫,看不懂但觉得人类好厉害。那敬畏的眼神让肖恩想笑,让他想起小时候楼下开餐车的老头。 那老头是个移民,语言和算数都不好,肖恩靠着帮他记账赚了一些零花钱。 “真是个天才!”老头子揉着肖恩的头发,一脸他父亲从未露出的自豪,“我就知道,小肖恩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谢天谢地,开庭时老头子早就死了。 突然,肖恩萌生了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去福利院或者老人院讲如何理财,如何发现诈骗,辨认生活中的骗子和怪物。没有谁比另一个怪物更认得出捕食者的嘴脸。 好像有什么轻盈的东西被点亮,这念头在他心里怦怦跳,无法还清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点点补偿的希望。 虚伪,自欺欺人。脑子里的声音又在泼他冷水, 你现在像个omega。 肖恩反驳:我现在像个人了。
第14章 第一次敬老院讲座后,亚当斯医生问他活动进行得如何。肖恩回答:“还行吧,我猜。” 确切的说,比他九年级的第一次全校演讲还糟糕,开场前他差一点点就恐慌发作。好在台下的老头老太们不如九年级学生挑剔,他们认真地听,从困惑的表情上看,可能没听懂多少。 肖恩重复解释了好几次,让自己的说明更细致,更简单易懂。中学时的肖恩会为这样的笨拙大发脾气,他打小就聪明,觉得很多题目一目了然,搞不明白为什么同学不懂。有时他会为老师上课给别人答疑烦躁,真是浪费时间,愚蠢是那些人的错,跟不上活该,优胜劣汰,把资源给他, 他可以爬得更高。 肖恩抓着能抓的一切往上爬,去更好的班级,更好的学校,更不会被蠢货们拖累的地方。接着他开始相信愚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精英狩猎,再然后骰子咕噜噜一滚,飞行棋走到了【回到起点】,多年后肖恩审视过往,像个成年人在看中学二年级写的日记,对那张自命不凡的嘴脸满怀尴尬。 “负责人说你做得很棒。”医生笑道,“非常耐心,内容引人入胜。” 要是你被关了十九年又干了几年大脑空空分开双腿的活儿,你也会很耐心。原理不是锻炼出老茧,而是进化论:没在这些年里死于高血压 脑溢血 无聊自杀的人,一定会有很好的耐心。职业金融诈骗是肖恩的本行,退役豺狼干起牧羊犬的工作,多少也算专业对口。 索菲亚又问:“你感觉还好吗?” 是亚当斯医生为他牵线联系的公益组织,活动开始前,她和肖恩确认了几次他要不要匿名,肖恩拒绝了。 他不介意用“千万美元诈骗犯”的名头吸引观众和加强说服力,不如说强调这个头衔好过提及其他。结束后他溜得飞快,以免有人与他谈论私人话题。 意思是,说起房间里的那头大象,“强奸犯”。 他不是第一次被叫强奸犯和恋童癖,偏偏这回难以忍受。肖恩穿着自己最能看的衣服,拿着他花一周写出的讲义,在一群不专业的老人当中解释最简单的术语和骗局。他们注视他,像看一个洗手不干的惯偷,带着轻微的好奇与求知欲。一定有人听闻过他昭著的臭名,只是没有人说,他们尊重地听着,如同尊重任何一个掌握着他们不懂的知识的教师。一切被粉饰得正儿八经、和乐融融,让肖恩也想摆出一副正派的姿态。 他是不是又在装腔作势?在高台上穿回过去精英的皮,装作自己没有污点?一脑子里的声音提出质疑,肖恩张开嘴,把问题扔给索菲亚。 亚当斯医生问:“换成以前,你会为此坐立不安吗?” “也会。”肖恩迟疑道,“坏名声会带来麻烦……” “我的意思是,”索菲亚看着他,“换成以前,你更希望被视为强奸犯还是诈骗犯?” 肖恩隐约明白了。 年轻的肖恩绝不肯承认自己诈骗,那不利于他的职业发展,会摧毁他直以来的努力。信誉对他这样的金精英多重要啊,如果失去那个,他的人生就完了。 被指控强奸不会把肖恩·格林怎么样,总有不在乎的投资人,完蛋的不是指控者的人生吗?弱小就会遭殃,美貌(性别)即是原罪,强者值得夸耀。千百年来金字塔尖的人享有罔顾他人意愿的权力,即便披上文明的外衣,金钱与人脉一样能将一切摆平。他们可以,肖恩为什么不可以?人们叫他掠食者,现代的唐璜,占有诸多omega的花花公子。他们这样说,他这样想:只是白玉微瑕,每个alpha都会犯的错误,要不是这件事闹大引出了诈骗案…… 肖恩捂着脸,说:“我滇是个人渣。” “你曾是个人渣。”索菲亚更正。 “现在不是了吗?” 亚当斯医生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只是笑。她说:“我只知道你正在做好事,过去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件事的性质。” 她说:“你做了很多。” 肖恩在座位上挪来挪去,好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浑身都不对劲。他克制不住地开始啃咬拇指,索菲亚没有阻止。 “记得我们之前做过的训练吗?辨别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绪让你不舒服。”她说,“现在是因为什么?” 愤怒?尴尬?不安?焦躁?在这些老朋友底下,更确切的是…… “受之有愧。”他说。 索菲亚·亚当斯本不该是肖恩的心理医生,那不太符合职业道德,鉴于他们之间有段旧事。但肖恩坚持要亚当斯医生,他只肯把自己的糟糕人生和垃圾心路翻出来讲给索菲亚听,作为补偿,报答,还有自我惩罚。然而,不幸(且万幸)的是,索菲亚是个好医生。 说出口的那刻,肖恩才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索菲亚说:“你觉得自己不值得他们的感谢吗?” 肖恩胡乱耸了耸肩。 “他们为什么感谢你?”索菲亚问。 “因为我教他们怎么不被骗?” “感谢提供知识和帮助的人有什么问题?” “没有,可是” “你的判决是?” “赔偿和生育。”肖恩干涩地说。 “刑期结束了吗?” “是的。” “那么,”索菲亚平缓地说,“负罪感与受害者的私人感情是另一回事,在法律和社会公义层面上,你全部已经还清了。” 肖恩在手掌下哭泣。 在这间小诊室,肖恩哭得比过去半辈子还多,哪怕算上他被激素搞乱脑子的日子。索菲亚没有再开口,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她体贴地沉默安静地等待。 “聊聊别的吧!”肖恩央求,依然埋着头,“聊聊别的。” 于是索菲亚仁慈地说:“谈谈那位警官吧。” 这是个简单的话题,谈起丹尼尔,肖恩从来不用多加思考,那些碎片从嘴巴里冒出来,像鱼吐出气泡。 他说丹尼尔紧张时话很多,放松下来可以大半天不说话。沉默并不尴尬,像一张旧毯子,裹在拥挤的公寓上空,让那里变成一间童年的树屋,一顶野地里的帐篷。肖恩喜欢听另一个人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知道那是丹尼尔,没有什么坏事会发生。 他说走神的时候,丹尼尔会接过所有被塞到手里的东西,乖得要命,肖恩觉得这很可爱。他想过对方小时候是不是扔家里能自得其乐一天的小孩,然后想起丹尼尔在福利院长大,总是有很多兄弟姐妹与朋友,无血缘的全职父母不会把他独自扔在哪里。那个自得其乐的孩子是肖恩自己。 他说偶尔他们也会争吵,或者说肖恩单方面发脾气,不是丹尼尔的错。肖恩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脾气不好,尖刻,有时候管不住嘴。如果那么多年的牢狱和娼妓生涯都没能让他管住嘴,显然他这辈子都无望改掉。 丹尼尔第一次在床上说肖恩“很美”时,后者突然发火,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等等,怎么了?”丹尼尔无措地说。 “什么都没有啊。”肖恩甜蜜蜜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呢……为什么不去街上夸瞎子有一双明亮眼睛?” “不是,我真的觉得……” “这是你今天的好人修行吗?夸奖所有见到的人长得漂亮,多么政治正确!你头顶的光环更亮了吗?”肖恩冷笑着穿上鞋子,“不用努力了,圣彼得看见你都会亮瞎眼。” 他“砰”地关上门,下完楼就后悔了。妈的,丹尼尔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想表现得友好,而肖恩在干什么?大喊大叫,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半小时后肖恩若无其事地回去,带了花,买了丹尼尔喜欢的食物。敲门,敲第二下门便开了,丹尼尔看起来松了口气,很高兴的样子,说: “你可以直接用钥匙。” 肖恩的偏执狂大脑说附近有锁店,他不想发现丹尼尔刚刚换了锁。 “年轻的肖恩”认为警官先生已经叫了(另)一个娼妓,在干肖恩没完成的事。年长的alpha故技重施,含糊不清地,应声,意味不明地耸肩,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对方。丹尼尔张了张嘴,肖恩把他推到沙发上,给他口交。 这事儿就算完了。 直到下一次肖恩因为类似的理由抓狂,离开,后悔,买东西道歉,流程重复一遍。他只擅长这个,用和好性爱与买东西送礼表示歉意。过去肖恩能买昂贵的表,包,车子,奢侈品,现在只有大约一个派的预算。过去的肖恩嘲笑他,他回嘴:现在道歉用掉的财产比例可比过去大得多。 最后一次此类争执发生在上周,他们上床,干完后肖恩半开地玩笑问丹尼尔有没有后悔。 “鸣呼哀哉,福利倒退。”他说,“换成之前,你可以随意评价我任何一个部位。” “不!” 丹尼尔喊出来,瞠目结舌,表情惊骇,好像肖恩说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肖恩立刻开始后悔,他在说什么话,卑劣恶心的假设,丹尼尔不是这样的人。感觉像问圣徒要不要来一针白粉。愚蠢,情绪化,管不住嘴巴的疯婊子!为什么他不能只是闭上嘴随丹尼尔高兴呢?“当我没说。”肖恩干巴巴地说,“我开玩笑的。” 他想转过身去躺着,丹尼尔抓住了他的手。 “我很高兴你能让我知道你觉得不舒服。”丹尼尔说,诚恳得过分,“我很荣幸你信任我,真的,很抱歉让你不舒服,但我从来没有嘲笑你。” 肖恩在床上动了动,想说知道了然后揭过话题,可是丹尼尔还没结束。他握着肖恩的手,低头亲吻。 “我喜欢你的手,很大,修长,结实,总是来找我。”警官先生说,“我喜欢你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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