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血统的鹅?” “一个比喻,比喻!”罗塞尔摆弄粗短的手指,“他只要从大陆的王室里找到一个结婚对象就行,哪怕是一只鹅,请注意,‘哪怕’——” “我呢?”阿尔弗雷德望向罗塞尔,“你会支持我的婚事吗?” “你……”罗塞尔转了转眼珠,“你有意中人了?” “没有。我单纯很好奇,假如是我要结婚,你会率领内阁支持,还是反对?” “那得看你选谁了,我的殿下。” “一只具有王室血统的鹅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这是你说的,菲利普……” “玛格丽特殿下登基后,你就是王储。”罗塞尔说,“不出意外,你也会登基成为安格利亚的国王。我猜,安格利亚人不能接受一只鹅作为王后,哪怕它具有王室血统。你得谨慎选择婚姻对象,元帅。你喜欢什么样的?” 阿尔弗雷德擦净手指,“我喜欢鹅。”
第10章 在新闻局的默许下,小报发布了君特的消息。想都不用想,夸张的大标题,大幅照片,危言耸听的措辞,加上模糊的信息来源,势必引发一阵舆论骚动。阿尔弗雷德没有阅读小报的习惯,也没有时间和心情。他的母亲玛格丽特派人“请”他回格兰瑟姆宫,理由简单但无法拒绝:家族聚会。 这一天,乔治·兰登带着两个孩子入宫觐见王储——太荒诞了,阿尔弗雷德坐在玛格丽特身边,只觉得这是场滑稽戏。乔治是玛格丽特的骨血,却没有封号,更不可能获得继承权,仅仅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平民。阿尔弗雷德见过那位羞怯的女士,她于几年前去世。而且乔治并非唯一的私生子,如果真算起来,阿尔弗雷德起码得有十一个兄弟姐妹。 乔治是个omega,他很像他母亲,说话低声细语。玛格丽特为他操办,找了位贵族的儿子结婚,所以他的孩子总算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头衔。大点的男孩已经能够独自用餐,小的那个还需要乔治照料。玛格丽特很喜欢两个孙子,“小哈罗德都没见过阿尔菲。” “阿尔菲在忙着为国家服务。”乔治说,“我经常在报上见到他。” “是啊,忙着为国家服务……忙得不回来,住在办公室。有时候住在拖车里。”玛格丽特嘲讽地说,“你那节火车车厢呢?嗯?丢在哪里了?” 阿尔弗雷德不想回答母亲的质问,哈罗德伸手抓住他衣袖的金纽扣,他用食指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 “拿开你的手,你手上有火药味。”玛格丽特不满道。 阿尔弗雷德扔掉餐巾打算离席而去,可哈罗德挣扎着爬到他怀里,拽他胸口的扣子。他揽着幼儿,感觉膝头是一团柔软的肉。哈罗德冲他嗯嗯啊啊地叫嚷,乔治赶忙过来抱走了他的孩子。 “抱歉……他最近很喜欢……” “没关系。” 乔治用手帕给哈罗德擦去嘴边的口水,他睁着圆圆的蓝眼睛注视阿尔弗雷德,似乎对金纽扣异常感兴趣。阿尔弗雷德冲哈罗德生硬地笑了一下,那小东西立刻叽叽咯咯地拍手笑了起来。 “孩子,”玛格丽特发表议论,“孩子是家庭和国家的希望。” “是啊。”乔治软绵绵地附和。菲利普向阿尔弗雷德挤挤眼睛,举起酒杯,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喜欢小孩子。”玛格丽特说,“乔治可以再养育几个孩子,你才二十三岁,还有的是精力。” “约瑟和我都是这么想的。”约瑟是乔治的丈夫,在战争中,他也入伍成为一名飞行员。“战争好歹结束了,之前我提心吊胆,生怕……” “都怪那些萨克森疯子。”玛格丽特撇嘴,“要我说马克西米安也该被送上绞刑架!罗塞尔实在太软弱了。” “为了局势着想,”菲利普嘀咕,“让他流亡海外就差不多了。” “元帅阁下,你怎么想?”玛格丽特问阿尔弗雷德,“你一回来就变成哑巴,是王宫的酒不合你的口味?” “我是军人,不懂政治。”阿尔弗雷德干巴巴地说。 “哦,听听!不懂政治,将来你继承王位,与内阁商量国家事务时也用这个借口?” “啊,妈妈!”菲利普插嘴,“你们读报了没有?昨天夜里,一颗流星——” “今天的报纸全是那个君特的消息,谁会关注掉下来的星星。”玛格丽特说,“他是个omega!萨克森人一定气疯了。这次我站在萨克森一边,他既然是omega,就该认清身份,跑去军队做什么?” “容我提醒诸位,安格利亚军中有不少omega。”阿尔弗雷德无视了菲利普的手势,“据我所知,他们表现优异,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力量。” “他们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多生几个孩子才是真正的为国效力。”玛格丽特竖起眉毛,“这场该死的战争中我们死了多少人?马克西米安退位了,那么谁来负责?那个君特吗?” 这场小规模的家宴再度不欢而散。阿尔弗雷德甩开副官,开车冲入夜色。星光黯淡,就要下雨了。他发疯似的猛踩油门,一直开到那间疗养院门口,使劲按喇叭。警卫见到他大吃一惊,“元帅!” “少废话。” 他上了二楼,不打招呼便推开房门。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九点半,君特坐在书桌前正写着什么,听见动静,他好像吓了一跳。 “晚上好?”他不确定地说。 阿尔弗雷德走到他身后,原来,君特在折纸,折出一些三角形的纸板,上面写了几个数字。 “这也是纸牌?” “不,我打发时间。” 君特面前摊着一本书,《古希腊哲学史》的第二册 。 “你不是讨厌读哲学书?” “睡前……读几页。” 他穿着睡衣,普通的蓝色棉布,披着羊毛衫。他把一枚纸板夹到书页中,“有事?” “没事。”阿尔弗雷德踉踉跄跄地拖出一把椅子坐下,“我想——” “你喝酒了。”君特笃定地说。 “是啊,喝了一些。”阿尔弗雷德觉得头疼,刚才开车时他吹了风,“抱歉。” “哈哈,其实我很喜欢酒,”君特坐到他对面,圆桌上放着四盒纸牌,“我喜欢味道甜一点的。在前线作战时几乎喝不到酒,有次我的副官弄来一小瓶葡萄酒,我们分着喝了。大家都很珍惜……” “我让人给你弄瓶酒,怎么样?” “谢谢,不过医生禁止我饮酒。” “到处都是禁令。” “战争状态还没完全解除吗?” “我的意思是……”阿尔弗雷德解开领口的扣子,“算了。我不该这么晚打扰你。你应该睡觉了。” “我一般十点睡觉。”君特看了眼挂钟,“还有二十五分钟。你要打牌吗?” “赌注?” “五磅。” 阿尔弗雷德摸了第一张牌,“但愿我带了钱包。” 今夜,他的运气非常好,好到异乎寻常。君特连输两局,“十磅!”他难得流露出一丝懊恼,“好吧,这次算你赢了。”他想要站起来,被阿尔弗雷德制止了。 “我不要你的钱。” “我们约定的,一次五磅。” “留着你的钱吧,你就只有二十磅。”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阿尔弗雷尔觉得头更疼了,“我想看看——” 门被敲响了,是副官。“元帅!” “滚!”他烦躁地大叫,“别打扰我。” “我想看看你的手。”阿尔弗雷德揉搓眉心,“可以吗?” “我的手?”君特伸直胳膊,“这样?” 他摊开两只手,手心朝上。阿尔弗雷德抓起右手,很小,手掌单薄,手指纤细,然而这是军人的手,君特手上带着明显的枪茧,皮肤粗糙。阿尔弗雷德用手指摩挲君特虎口的茧子,那人立刻笑了起来。 “我枪法很准,在军校时练了很久。” “是吗?我猜也是。” 他轻轻握了握那只右手,皮肤与肌肉保护下是细弱的骨骼。Alpha绝不会有这样的手。他放下君特的右手,转而抓住他的左手。左手的皮肤比右手要平滑一些,阿尔弗雷德将左手放在自己手掌中,君特好奇地问道:“你在研究我的手纹?我算过命,女巫说我的命运糟透了。” “不……我不太懂这个。”阿尔弗雷德喃喃。白天,他收到几张照片的翻印件,是君特与马克西米安一家的合影。一张相片中,君特怀抱马克西米安的幼子,微笑着面对镜头,熟练得好像那是他的孩子。要不是医生的报告证明君特从未被标记过,阿尔弗雷德简直要相信某些不堪的传言了。 顺着手掌向上看去,左腕上是那块早已停止走动的手表。表带恰好遮住了左手腕的腺体,阿尔弗雷德盯着破旧的表带,下意识握紧了君特的手。 “……” 君特迅速抽出手,将手背到身后。他惊疑地打量阿尔弗雷德,过了好一阵,才低声道,“不好意思,已经十点了。” “对,十点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得去萨克森……我的假期结束了。”阿尔弗雷德撑着桌子站起,“你读报纸了吧?” “没有。”君特也站了起来,“今天没有报纸。” “好。”阿尔弗雷德点点头,隔着桌子,在日光灯下,君特的脸颊似乎比过去圆润了一点。他探身飞快地捏了一下君特的脸,“对不起……再见。”
第11章 阿尔弗雷德回到萨克森,等待他的是文件和“意识的骚乱”。“到处乱糟糟的。”他的新秘书谢菲尔德报告说,“萨克森的新闻也报道了……那件事。” “然后?” “大部分萨克森人认为,这是安格利亚别有用心的造谣和抹黑。” “少部分呢?” “少部分……”谢菲尔德递过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没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君特元帅也一样。少部分人认为,他该对萨克森的失败负责。” “因为他是omega?” “我猜,他们怪罪他破坏了军队的传统。” 谢菲尔德提供了几则流行的谣言,其离谱程度势必让小报记者大喜过望。其中一则绘声绘色——也不排除是这位年轻人添油加醋——描述了一年多前新施泰格宫的争吵,君特强迫马克西米安三世离婚,然后和他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国王断然拒绝了元帅的无理要求,君特就要用孩子威胁。没错,他说他怀孕了,如果马克西米安不愿负责,他就要将这桩丑闻公之于众。 “于是,他被逮捕了。”谢菲尔德喝了口水,“我觉得情节有点眼熟,好像是流行的爱情小说中的桥段。” “啊哈,萨克森人是该多读读爱情小说。”阿尔弗雷德的副官,查理·威尔逊说,“他们的生活中没有一件可以称为‘浪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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