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 “我好像看到他了。” “我喜欢哪样的?” “维吉尔那样,很瘦,个子小小的,长得漂亮,一脸聪明相。可他实际不聪明,我觉得。” “不聪明?” “聪明的话,干嘛拒绝你?没有哪个omega不想成为未来的王后,他们围着你献殷勤,活像嗡嗡飞舞的蜜蜂。” 阿尔弗雷德被菲利普的比喻逗笑了,“蜜蜂,哦,蜜蜂。”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和维吉尔结婚的。他家是贵族,虽说家业已经败落了;他念的大学很体面,说话做事没大毛病。妈妈嫌他太瘦,他吃胖点不就行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算开心,我满打满算等你结婚时做你的伴郎,结果你们却分手了……” “阿尔菲,”菲利普撑起身体,“即便他结婚了,你们也——” “不是他。”阿尔弗雷德说。 “那是谁?” “某个人。” “废话!某个人,我猜你也不会跟一只鹅结婚。” 熟悉的鹅的比喻。菲利普又躺了回去,“我能跟一只鹅结婚,内阁才懒得管我。你不一样,维吉尔是底线,你不能再找个家世更低的了。那家伙拒绝你是好事,免得你被母亲剥夺继承权赶出家门。你,”他盯着阿尔弗雷德,“你不会是——” 阿尔弗雷德耸耸肩。 “——不会是哪个仆人吧?” “不,别乱想了。” “你的秘书?参谋?文官?” “不!他们都订婚了!” “但愿你说了实话。”菲利普低声说,“不要招惹老妈,她已经对你极度不满了。” …… 典礼结束了,庆祝的宴会却刚刚开始。阿尔弗雷德又喝了几杯酒,酒精灼烧大脑,手伸进口袋,他摸到了那块手表。 蒂尼恩最好的钟表匠修好了手表。“这是块很好的手表,”那工匠说,“是大陆中部著名钟表匠人的手艺,这里有他的标记。”他指向手表内部精细的齿轮,“都是用宝石打磨过的。” 手表的指针滴滴答答转动,表带按照原有的尺寸重新制作。焕然一新的手表躺在衣袋深处,阿尔弗雷德找到菲利普,“……我头很晕。” “坚持。”他的弟弟说。 “不,我回去躺几分钟。” 他飞快地跑下楼,开车从格兰瑟姆宫的角门离开,扑进寒冷潮湿的夜色深处。医院亮着灯光,工作人员一定在讨论今天的加冕典礼。 阿尔弗雷德冲上二楼,冲动,他抑制不住冲动。君特的病房亮着一盏很暗的灯,听到声响,君特坐了起来,惊愕地望向身着华服、头发凌乱的不速之客。 “我……抱歉,午夜过了。”阿尔弗雷德说,上气不接下气,“我来,我是想——” 他取出手表,抓住君特的左手,把手表戴到手腕上。 “对不起,我擅自拿走了你的手表。” “我们扯平了。” 君特抚摸全新的表盘,“你修好了它。” “是的,我自作主张——这是块很好的手表。” 君特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阿尔弗雷德幼稚的偷窃。“圣诞快乐。”他露出微笑,“谢谢。” 阿尔弗雷德的沉积酒意随着他的笑容融化殆尽,“……圣诞快乐。”
第20章 君特接受了新手表。新年过后,阿尔弗雷德去医院探望,两人照例打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君特一口气赢下全部牌局,握着扑克洋洋得意。阿尔弗雷德说,“我要去萨克森。” “哦……” “你要给你姐姐带信么?” “……” “君特?” “啊,是的,我要给海伦娜写信。”君特说,“你说得对,写信。” 在阿尔弗雷德的注视下,他给姐姐迅速写了一封信。“写写我的生活。”他咕哝道,“写一写安格利亚的雪……我的家乡也会下雪,但冬天不怎么冷。海边的石头……” 君特写完信,用白纸折了一个简单的信封。他往信封里塞了几张安格利亚纸币,足有几十磅。“我的补助停发了吧?贝丝需要营养,这些钱我留着也没用。” “不是越狱的经费?”阿尔弗雷德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 “越狱?我游泳回萨克森吗?还是坐火车?” “坐火车方便,你可以躲在我的行李箱里。” “说这话会被军事情报处抓起来的,王储大人。” “这也是从报纸学来的?” “我的安格利亚语还不错,”君特堆叠纸牌,“学了许多年。” 军事情报处检查了那封信,就是几句关于医院生活的描述,纸币也没有异常。阿尔弗雷德关照地方官员好好对待冯·维尔茨伯格一家。在萨克森的日子忙碌而无趣,几个礼拜后他返回安格利亚,为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带了蒂尼恩最好的裁缝与鞋匠去了医院,把君特从床上叫了起来。下午两点,他在午睡,睡得眼神涣散。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裁缝的要求下伸开手臂、转身,然后坐下,由鞋匠量脚掌的尺寸。“我有鞋子。”君特声音沙哑,“我有——有两双。” “你喝酒了?” “不!我不喝酒。” 君特晃晃脑袋,过长的头发垂落,遮住眉眼,“你回来了,嗯,我姐姐的信……” “她还没写回信。我这里有一张贝丝的照片。” “啊,谢谢,谢谢你。” 阿尔弗雷德的礼物让君特很是开心,他对着照片中的婴儿傻笑,任由鞋匠摆弄他的脚。他没有穿袜子,脚掌细窄。“你看!她似乎长大了……” 阿尔弗雷德怀疑,君特偷偷喝了酒。君特拿着照片,低头盯着鞋匠的忙碌,“我有鞋子。” “那是安格利亚的军用鞋,你喜欢吗?” “不喜欢。” “我就知道。” “为什么?” 裁缝和鞋匠被带走了,君特也清醒过来,“为什么突然——我要上庭了?” “与那件事无关。”阿尔弗雷德说。 一礼拜后,符合君特尺寸的衣服和鞋子送到医院。君特换上衬衣,更加迷惑,“我没钱支付这么贵重的衣料。” 阿尔弗雷德拿起一件浅灰色的小羊羔绒毛衣,“我会付账单——试试看。” “我是不是已经被缺席审判了?”君特的脑袋从毛衣领口钻出,“这是送我上路的?” “我记得你每天都能读报纸、听广播。” “啊哈,军事法庭的审判结果没必要对大众公开。” 衣服合适极了。在卫兵的“保护”下,理发师为君特修整了发型。君特对着镜子拨弄鬓角,“过去,如果我留这么长的头发……我会被冯·切布元帅骂得狗血淋头。有次我在前线三个月没有理发,去军部时他痛斥我丧失了萨克森军人的体面,给军官团蒙羞。我写了一份检讨才过关。” “到底什么事?”他转过身,“真的不是上绞刑架?” 答案很快揭晓。一天傍晚,阿尔弗雷德带打扮一新的君特离开医院——这次是正式的、有一份官方文书为证。天上飘落细小的冰晶,君特呵了口气,“看,那颗星星。” 天幕低垂,一颗耀眼的明星挂着远处的山巅之上。阿尔弗雷德让他上车,司机沉默地开车,一名军官坐在副驾驶,全副武装的军人则在后几辆车中跟随。君特一言不发,脖子里是阿尔弗雷德的那条羊毛围巾。大约开了半小时,车队驶入一处庄园。庄园内外到处都是卫兵和执勤人员。 阿尔弗雷德对君特说,“有个人要见你。” 君特脸色苍白,阿尔弗雷德问,“冷吗?” “谁要见我?” “来吧。”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那栋建筑物,执勤的哨兵见到阿尔弗雷德,齐齐敬礼。阿尔弗雷德回礼,他看了君特一眼,那人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萨克森王国的末代皇帝,玛格丽特口中的“疯子国王”,马克西米安三世静静地坐在房间最华丽的那张椅子上。如今他看起来一点也没了当初战争狂人的气势,仪容整洁,眼神平静。他对阿尔弗雷德点头致意,而后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君特的手臂。 君特喃喃,“陛下。” “我现在已经不是国王了。”马克西米安说,牢牢抓着君特,“你还好吗?” 君特似乎打算行屈膝礼,但他的手臂被抓住了,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他没有回应马克西米安的注视,眼神散乱地飘来飘去。古怪的静默持续了好一阵,马克西米安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愿,“很少见你穿这样的平民服饰。” “哈哈。”君特笑了一声,如梦初醒,“是啊,”他的语气自然起来了,“以前每次见您,都是穿军装。” 他们理所当然地用萨克森语交谈,阿尔弗雷德就站在一边。马克西米安说,“可以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吗?”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阿尔弗雷德拒绝道,“必须有第三人在场。” “好吧,好吧,我没资格要求太多。”马克西米安打量君特,“衣服很好,你穿着很合身。我把你的东西带来了……他们对你怎么样?” 君特答道,“我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 “治疗?好,安格利亚的医生能治愈你。”马克西米安用一只手摸了摸君特的发梢,“头发长了。” “理发师不同意剪短。” “你这样子……” 马克西米安苦笑了一下,他居然能做出这个表情,真叫阿尔弗雷德震惊。“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对不起,那个时候——” “您没错。”君特低声道,“是我的问题。” “不,不,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就做错了。” “我觉得很好。” “很好?真的吗?”马克西米安好像忘记了阿尔弗雷德的存在,“你不后悔?” “不后悔。” 君特抬起头,他太矮了,才刚到马克西米安肩膀,“陛下。” “我退位了,再也不是‘陛下’了。其实我也松了一口气,不必拘束在‘皇帝’这个壳子里……” 马克西米安牵着君特,让他坐下。他们面对面坐着,马克西米安握住君特的手,“哦,手表还在。” “我会留着它。” “……你换了表带?” “表带坏掉了。” “还不如换一块新手表。” 君特摇摇头,“听说您与吕西安陛下离婚了。” “消息传得飞快。”马克西米安瞥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对,他提出离婚,我答应了。我被废黜了王位——哦不,是我‘自愿’退位——他没必要容忍我了。他和我结婚,本来也并非出自他的个人意愿。” “王子们呢?” “跟吕西安回他那边了,好歹能保住头衔。跟着我,这几个孩子只能做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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