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唐蕴倍感意外,那个冷脸怪竟然会在背后夸他? “是啊!而且他还说……” “好了,少说点废话吧。”匡延赫似乎很不耐烦地将匡又槐的话给打断了,转而问唐蕴:“所以你今天有时间吗?” 唐蕴摸了一把后脑勺,为难道:“你这个情况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费,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写剧本要咨询的呢。” 要不收得良心一点,一小时一百二?这是他们所的最低收费标准。 匡延赫问:“一小时三千?够吗?” 唐大律师没什么骨气地说:“定位发我。”
第九章 暴雨 唐蕴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匡延赫发来的定位收藏了一下,设定一个闹钟提醒。 他今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等忙完正事儿才能去找匡延赫。 他利落地将碗筷丢进水池里,开了点温水泡着,换衣服下楼,那速度堪比暑假最后一天赶作业。 原本定了十点钟到看守所会见嫌疑人,他九点钟便赶到了。 嫌疑人是个男的,因为气不过自己的妻子跟外面的男人发生关系,十分彪悍地把男小三的生\殖\器给剪了。现在警方那边的伤情鉴定意见书已经出来了,被害人的情况属于重伤。 理论上,嫌疑人的量刑幅度是在三到十年这个区间。 作为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唐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法官从轻发落,争取少做几年牢。 从笔录上来看,嫌疑人承认自己的罪行,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多说,不愿意给受害人道歉,更不愿赔钱。 他家里除了一个出轨的妻子和一个还在外地上高中的女儿,就没有其他人了。 进入看守所,唐蕴先劝说嫌疑人认罪认罚,态度好一点,再去向受害人道个歉,赔点医药费,这样的话他好为他做罪轻辩护。 他用最最朴素的语言向当事人解释相关的法律条文,希望对方能够听明白一些,但是嫌疑人始终抱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态度,对唐蕴说:“我没杀了他丢进绞肉机里搅碎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唐蕴头疼地捏了一把汗:“话不能乱说。” 好在律师会见嫌疑人时是不设监听设备的,也不会部署警员,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嫌疑人能够毫无保留地交代实情。 当然,律师也要遵守职业道德,在这期间听到的,看到的,无论是多么毁三观的内容,都有义务替当事人保密。 嫌疑人的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锐利的,反对的目光望着唐蕴。 可以看出,他对唐蕴的到来感到十分不屑。 “无所谓,他们判我几年就几年,反正道歉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补了一句:“死了也不可能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把人的作案工具都给割了还说没做错什么啊?” 嫌疑人被唐蕴的形容逗笑了,很短暂的一下,但还是让唐蕴感受到他情绪上的放松,至少他对唐蕴没有刚见面时的敌意了。 “成年人了,不能再意气用事了,会很吃亏的。”这样的话,唐蕴其实跟人说过不下百遍,不过每一遍都还是抱着最真诚的态度。 嫌疑人转而问道:“要是你的女人背着你偷人,你忍得了吗?” 唐蕴心说我都遇到过好几次了。 他的第二任和第三任男友都是这么分手的。 只不过异性恋比同性恋多出许多仪式来。 结婚证上的钢印一敲,婚礼一办,往往会造成许多人的误解——这个人向全世界宣告,这辈子都只属于我。 可区区一页纸,怎么约束得了浮躁的人心。 当唐蕴意识到这些之后,就不再对另一半抱有什么道德上的期待了,合则来,不合就散,所以失恋对他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不去在意就好了。” 嫌疑人一副看后辈的眼神:“那你肯定没有讨过老婆,有了老婆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很爱你的老婆。” “那是自然,我不爱她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那你老婆平时对你怎么样?” “还不错的,要不然我能跟她过吗?” “那你出去以后,还打算跟她过吗?” 嫌疑人不说话了,低下头看了眼腕上的手铐,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唐蕴觉得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于是说:“实话跟你讲吧,我是你老婆请过来的,她希望你能早点出去。” “算她还有点良心。”嘴上这么说,但嫌疑人的眉目还是明朗了几分,好像这对他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好消息,他接着又问,“她还讲什么了吗?” 当街阉割事件已经在南城闹得沸沸扬扬,就唐蕴所在的群里,有一大半都讨论过这件事,可想而知,妻子这些天面对的舆论压力有多巨大。 她对唐蕴说,等孩子高中毕业,她就跟孩子一起去另外一座城市生活,至于对嫌疑人的感情,是真的已经没有了。 她打算离婚。 但唐蕴眼下也不好说实话,只是告诉他:“等你出去以后亲自问吧。” 这样他也不算向自己的当事人撒谎。 嫌疑人抠着手指:“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唐蕴想起他的家庭情况,劝说道:“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她现在都已经快成年了吧,再过几年可能就要恋爱结婚了,如果你还在服刑,她对象怎么看她呢?她对象的家属又会怎么看她呢?是不是?你即使不为自己考虑,是不是也应该为你女儿考虑一下?” 一直以来态度都很强硬的男人神色忽然软了下来,唐蕴又顺着这个思路劝说了几句,男人问:“那你觉得,法官最少的话,会判我几年呢?” 他这么说,唐蕴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阉割男小三这类型案件在法律界屡见不鲜,在来看守所之前,唐蕴就已经查过裁判网里面收录的发生在南城的类似判例。 最后量刑都不算太重,他预估这起案子顺利的话,最多也就判个三年,但他不能向当事人保证这些,只是委婉地告诉他:“积极的认罪悔过,法官会酌情量刑的。” “我明白了,”嫌疑人问,“那怎么才算悔过呢?你教教我。” “……”唐蕴笑了一声,掏出纸笔,“我说,你跟着写。” 看守所设在郊区,一来一回得两个小时,忙碌的唐律师回到律所已经十二点多了,只匆匆啃了个三明治,又带上材料赶往法院。 等到结束一天的工作,天色有些许阴沉。 风是从西北方向刮过来的,把那个方向铅灰色的积雨云也带了过来,速度很快,酝酿着一场很大的暴雨。 唐蕴赶紧打了辆车。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唐蕴在车内听见了一记响雷,像是一把万吨巨斧劈在他身后,把司机都吓了一跳。 昏黄的天亮了一瞬,又迅速陷入晦暗。 不到半分钟,雨水铺天盖地,敲击着玻璃,被雨刮打散,很快又聚拢,像是要把车身舔一个遍,不远处的操场地面甚至被雨水打出雾气,茫茫然一片。 司机不得已减速,只开到三十码。 唐蕴给匡延赫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刚结束掉一起案子,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匡延赫很出人意料地发了一条:【雨天开车就不要发消息了,注意安全。】 唐蕴说:【我车子还在维修,大概明天才能拿到,最近都是打车。不过还好,你办公室离法院挺近的,大概二十分钟!】 匡延赫没了回音,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感兴趣,刚才的那句“注意安全”也只不过是出于礼貌。 司机开的也是电车,起步刹车都很猛,唐蕴几乎快要晕车了,他收起手机,闭目养神,直到十多分钟后,再次收到匡延赫的信息。 他问他到哪里了。 唐蕴看了一眼司机的手机导航,说:【再有三百米就到了。】 窗外的雨势一点儿也没有要减弱的意思,唐蕴问司机,目的地附近有没有可以买雨伞的便利店。 司机讲着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很明显的外地人,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不清楚,这地方他不熟悉。 唐蕴靠回椅背:“那一会儿麻烦您找个有屋檐的地方停一下吧。” “你是去那个帆船大楼吗?” 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喜欢把向恒集团的办公大楼说成帆船大楼,只因为它的外形酷似扬起的船帆。 唐蕴“嗯”了一声。 司机说:“那边保安管得很严的,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去。” “好吧。”唐蕴的目光投向窗外。 向恒的大楼就伫立在离江岸不到百米的地方。 在唐蕴很小的时候,这里就是一座地标性建筑,很多辆公交都会经过这里,再后来地铁开通,第一条线路也是经过这里。 大楼的外观威风耀目,再加上常年维护保养,这么多年过去,这栋建筑竟不输四周拔地而起的高楼,甚至有些外地游客会把它当成近几年新建的高楼。 司机打了双闪,靠边停车。 在准备冲进磅礴的雨幕前,唐蕴的手机弹出了匡延赫的语音通知。 “你坐的是路边那辆白色比亚迪吗?” 大概是手机将他低沉凉薄的嗓音过滤了一遍,让唐蕴产生了一种,他竟然很温柔的感觉。 “是的。” 语音被撂,唐蕴转过头,看见有人从保安亭走出来。 一顶黑色长柄雨伞“唰”一下撑开,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两条腿跑动起来,很快到他跟前,为他打开车门,好像怕他被雨淋湿似的。 唐蕴有些期待地抬头—— 原来只是保安,难怪服务这么到位。 “谢谢。”唐蕴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并没有瞅见刚才和他通语音的人。 “匡总人呢?” “不清楚,应该在楼上吧。” “那你怎么会跑出来接我?” 安保指了指值班亭里面的电脑说:“有监控,也有群。” 他们的领导虽然一直都在群里,但突然发言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刚才差点儿吓厥过去,还以为自己上班偷偷刷短视频被领导发现了。不过这番话他觉得没必要和这位素未谋面的访客说。 值班安保的门禁卡权限只到三十层,他为唐蕴按了一下电梯数字,退出去半个身子,然后交代:“你要上去找人才能上顶楼。” 说罢便松手,任电梯门缓缓合上。 唐蕴环顾着电梯里的,有关向恒的宣传海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既没说上去找谁,也没说匡延赫在第几层。 就在这时,电梯里忽然出现一个声音,因收讯不好,声音沙沙的。 “你长按取消刚才的数字,然后直接按到31楼,密码是102102。” “哦……”唐蕴依言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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