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慈雪捂着额头,等了一会儿脸部红晕消退,站起来:“我去结账。既然是给我过生日,总不能让你们请客。” 他走开了,郑涛涛清清嗓子,提醒到现在都没发话的那位:“你红包发了吧?” “没。”颜忱泰然自若:“没准备。” 另外俩人都替他尴尬,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纪慈雪回来坐下:“又加了点,你们想吃再加。” 吃到八点多散场,纪慈雪跟颜忱顺路,在路灯下慢慢走着。有一盏路灯没亮,两个影子短暂浸没在黑暗里又跳上路面,纪慈雪拎着的礼物交给了颜忱。 “懒猪。” “过生日,你就这么骂我。” “不是前天过完了?” “跟我妈妈提前过一次嘛,见面不容易。仙本那很小但很好玩,以后我们也去吧。我觉得你呆在那里心情肯定会变阳光。” 颜忱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默默递给他。纪慈雪打开看了眼立刻合上:“你送我这个干嘛!” “黄金保值。” “多少钱,请说实话。” “假的,不值钱。退不了了收着吧。” 走着走着颜忱忽然拐了个弯,纪慈雪跟着拐过去,又走出很远才觉出不对:“去哪?” “吃饭。” “你没吃饱啊?” “你吃饱了?那两头猪一点眼色没有,净知道抢食朝自己嘴里塞。” 他空着的右手朝后递了递,纪慈雪没看见。他啧了声:“不牵算了。” 纪慈雪跟他牵住,但没牵牢,两根小指互相勾着:“你应该说,请问可以和我牵手吗?被接受的概率会高一点。” “现在多少。” “也就百分之百。” “小闰,你……”颜忱明显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纪慈雪等了一会儿,他偏偏不说了。 吃完烧烤又吃西餐,还分食了一个六寸蛋糕。纪慈雪食量不小也实在撑得想吐,后半程静静看颜忱吃饭,手里把那个装着金条的小盒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这礼物他真不好意思收,酝酿着如何委婉地退回,磕磕巴巴开口: “其实,来桐市之后,是你和李阿姨照顾了我很多。你可能会觉得恶心,但我真的把你们当成家人,还有沛沛!我想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呆在一起,照顾对方,所以……你不需要送我礼物。” “吃饱了?吃饱了就走吧。”颜忱不适应煽情场景,听得坐立难安,给出冷淡的收尾。 — 颜忱家里没人,前些天孙哲为了弥补太久没陪伴女儿的过错,提出带全家人去九寨沟避暑。颜忱没去。 纪慈雪跟着他回来睡觉,洗完澡,套了件他的t恤,顶着湿头发到处找吹风机。颜忱刷完牙出来看他站在储物间门前,随口制止:“里面什么也没有。” “吹风机在哪?我忘了。”纪慈雪拉开了半边门,小房间里是空荡荡的置物架。 “我拿给你。”颜忱把吹风机交给他。纪慈雪吹着头发,好奇地问:“这里空着,为什么不改成杂物间,阳台堆得太乱了。” “那就是杂物间。”颜忱给他倒热牛奶:“里面的东西前两天刚拿去卖掉,所以空着。” “卖了多少钱?” 颜忱突然靠近,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财迷。” “所以,你卖完废品给我买了金条?” “嗯哼。” “这么努力。”纪慈雪摸着被他亲过的地方:“那你很爱我喽。” 颜忱没有正面回答。他从未对谁口头表达过喜欢或爱,难以启齿,也觉得没必要。他不是只剩一张嘴的那种人。 睡觉时颜忱被纪慈雪从背后抱着,开了空调也热得微微出汗。眼珠转来转去没睡着,隔着层布料熨在肩胛处的呼吸太过清晰,和冰冷幻想的区别如此分明,他能感觉到,纪慈雪温热的皮肤依恋地贴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蓦地发起高烧,而后开始颤抖,像枚酸涩的浆果,哆嗦着在无与伦比的幸福感里被拧出汁水。 搂在腰侧的手臂忽然滑开,颜忱敏感地睁开眼,轻轻将它搭回来。顺着他的动作,纪慈雪温驯地重新将他抱紧。 好像很适合做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做,一觉睡到天亮。 — 桐市的夏季不算酷热,只干燥得过分。纪慈雪脸闷在颜忱怀里苏醒过来,喉咙有种撕扯感,像含了沙子。他拉开背上的手臂,去厨房灌了一大杯温水才有所缓解。 刷牙到一半,颜忱房间里响起铃声。他握着牙杯进去看,颜忱已经坐起来了,接着电话,目光虚浮恍如神游天外。 “哪位啊。”纪慈雪问。 颜忱丢下手机开始穿裤子:“葛宜云。在体育广场出车祸了,让我去帮忙。” 纪慈雪差点把牙膏咽下去:“很严重吗?” “小剐蹭,她人在二医,那男的急着开会,留了手机号。”颜忱系着皮带从纪慈雪身边经过,还有空伸手拧他的脸:“陪我一起去?” 纪慈雪想了想:“不了,你先去。记得把具体情况发我。” 颜忱匆匆洗漱完走了,赶到医院,葛宜云坐在走廊长椅上化妆,受伤的左腿已包扎完毕。 “剐蹭原来是把你妆给剐花了?”他问。 葛宜云骑电瓶车出门买菜,就揣了个手机跟买菜钱,那一蹭主要是摔烂了车和手机,她本人并无大碍。 “因祸得福懂不懂。”葛宜云心情挺美:“本来想多讹点,但人可是个帅哥,二十六七岁,开辆小奔驰,在市中心那个白云百货当经理。说不准姐的人生大事马上就有着落了。” “脑子里整天就这点事。”颜忱嘲笑毕,去窗口替她缴费拿药,回来在旁边坐下。葛宜云赶蚊子似的喷着定妆喷雾,幽怨地叹气:“你要能早生几年,我还用得着恨嫁?” “算了吧。你跟我可没出路。” “哟,这话说得。谁跟你有?” “不告诉你。” 葛宜云稀奇地看着他:“我当你要说谁都没有呢,怎么一下子变这么阳光了。你哪位啊,还是我认识的苦瓜脸?” 他不解释,听完笑了笑:“走吧,送你回去。” 快中午的时候纪慈雪终于赶到,手拎旅游带回的当地伴手礼和保温饭盒,里面是排骨汤。 颜忱没料到他落后一步是去忙活了这些事,眯起眼睛:“多余。” 葛宜云感动得要掉眼泪,赞他小小年纪就有贤夫风范。但跟帅哥车主约定的见面时间快到了,她忍着烫吃了几口以示诚意,扎好头发就急急忙忙出门。 又剩下他俩留着帮她看店。纪慈雪散步到富贵坊,想找老秦唠嗑,却见门帘半敞,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抽着烟倚在门口打游戏,长相蛮清秀,可惜皮肤状态不好,满脸粉刺。察觉有人走近,他头也不抬地敷衍:“随便看哈。” “你好,我找秦哥。”纪慈雪跟他打招呼,小秦目不斜视嗯了声,懒懒地问:“回老家了。我是他侄子,你有事儿啊?” “给他带了点东西,麻烦你转交。”纪慈雪拿着礼物略感无措,因为店里太乱了,比老秦在的时候还乱得多,根本找不到空地。 小秦头一偏:“放后头饭桌上行了。” “好。”纪慈雪朝里走,迎面撞上串贝壳风铃,哗啦哗啦响。他郁闷地摸着脑袋,之前没注意过这里有风铃,每次来都是颜忱撩开帘子等他进去。 在脏脏的小饭桌上摆好礼物,回到阁楼,纪慈雪揉着撞疼的地方:“还没过年,老秦怎么突然回老家?” “相亲。快四十还没结婚,他爸妈急得要上吊,给他张罗了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也是大龄未婚,死马当活马医,回去看看。” 纪慈雪听笑了:“这么夸张。” “你当很好玩?”颜忱用柜台上卡到掉帧的破电脑玩蜘蛛纸牌:“是真上吊,让邻居看见救下来才没出事。前年还有一回他爸闹着喝百草枯,想孙子想疯了。” 有趣的部分顿时消散,纪慈雪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结婚又怎么样。” “对你无所谓,对有些人来说会要命。” 纪慈雪联想到他:“那你以后年纪大了,李阿姨也……” “十有八九。”颜忱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他:“知道怕了。” 纪慈雪脸上看不出害怕:“你怎么想?” “你先说你怎么想。”颜忱非要看他在意一回。 纪慈雪就说了:“你好像很愿意结婚,挺好。到时候我去喝喜酒。” “纪慈雪。”颜忱从椅子里转过来,并拢大腿把他夹住,表情冷若冰霜:“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结婚好了,我去喝喜酒。”纪慈雪脸被他手指扯着,无奈地笑笑:“干嘛让我说两遍,你还想二婚啊。” “把我搞到手就给我听这个。”颜忱苦笑:“没意思,散了吧。” 纪慈雪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搞到了手,惊讶之余,坐他腿上哄了两遍“是我说错了”,颜忱不依不饶:“重新说。” “你不许结婚,我们俩要单身一辈子。”纪慈雪记起自己还没搞清他的想法:“生气大王怎么想?” 颜忱懒洋洋地枕在他身上,继续玩蜘蛛纸牌:“以后你就知道了。” — 几天后,李柔心独自带着沛沛回来了,在车站打电话,要颜忱去接她。 回家一路上她都不说话,颜忱试探着问孙哲去了哪,她也不搭理。他们进门时,纪慈雪在客厅坐着,修剪李柔心养的那些花。 他微妙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拎着剪刀站起来:“阿姨你累了吧?我俩把中午饭做好了。” 李柔心看看他:“今天不方便,你先回去。” “妈?”颜忱放下怀里犯困的妹妹:“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直接说。”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 纪慈雪放下剪刀:“好,我把这里扫干净就走。” “不用。”李柔心说:“等会儿我来扫。对不住,你回去路上找个馆子吃饭吧。” 颜忱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看着纪慈雪换鞋出门,跟了几步,帮他拍掉屁股上的灰尘和枯叶,声音很轻:“别胡思乱想,看路,要吃饱。” “记住了。”纪慈雪走了。 关上门,颜忱暗暗吁了口气压下不安,一转身就看到李柔心跪在地板上,浑身发抖。沛沛还看不懂她的行为,呆呆地站在旁边。 “你什么意思。”他问。 李柔心仍不说话,牙齿咯咯作响,似乎忍耐着极大的恐惧。颜忱开始腿软,心知大事不妙,抱过妹妹把她带进卧室,哄她自己玩一会儿别出去。再回到客厅,他去搀扶李柔心:“妈你说话行吗,到底怎么了?” “你叔叔被坑了,外面,让他朋友……他赚了一点小钱,把家底都投进去了,还有高利贷,昨天才敢跟我说实话,一个都没还上,哈哈……”李柔心推开他的手茫然地笑着,脸上泪痕一道道流下。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颜忱后退几步:“他借钱的事你知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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