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已经拿工作麻/痹了自己一整天,此刻只想短暂地放松一下,他拆开袋口,手刚要探进去掏便当盒,顿住了。 应筵有所察觉:“怎么了?” 岑谙抽回手,不太习惯地捏了捏袋子:“今天没小纸条?” 因为应筵今天也做好了便当不被接受的准备,他把右手插进衣兜:“我都听说了,前几天你转手把便当给了同事,其实我无法干涉你处置的方式,毕竟现在是我一厢情愿,但是——” 他转过脸看向岑谙:“我写给你的话不想让别人看到。” 重逢以来,岑谙与应筵的对视没有哪次不坦诚,可这一次,他心孤意怯般先错开了眼,因为看着应筵的眼睛,他就想起那封岑愉不知以何心情撕烂的请柬,他沉沦又逃避,对这种矛盾心理无计可施。 “是,我是都把便当拿给别人了。”岑谙剐蹭着袋子的提手,“我想让你知难而退,可蔫了的花无法赠予别人,我插到了办公桌的笔筒上,那天下雨,我又正好缺把伞,以及那碗红豆凉粉,实在太对我胃口。” 他低下头,再次检查袋子里头:“纸条儿被同事看到岂不是坐实我跟合作方关系不纯,只能都扔进上锁的抽屉里,谁都看不到。” 而此刻明明没有雷雨,应筵却听见自己胸膛内如排山倒海震荡:“那你思考一下这个逻辑有没有问题。” 岑谙抬起眼:“什么?” 应筵说:“便当以外的附加品,你都接受了。” 岑谙噤声听他说完。 应筵说:“你伸出手?” 岑谙犹豫了下,伸过一只手,但害怕发生什么似的握成了拳。 紧接着应筵也掏出藏在衣兜里的右手:“你看看这样你能不能接受。” 说完,他快速地抓了一下岑谙的手,一条被捂暖的檀香手串随着他的动作滑到岑谙腕部,应筵松开了手,指尖犹有余温。
第56章 檀香手串和编织手绳上的小熊相撞,正好契合岑谙手腕的围度。 他翻过手,微弱的光线就滑过手串上的每一颗珠子,小叶紫檀、白玉菩提、金丝楠……遗留在珠子上的温度稍纵即逝,不如寒秋里有人借口握上来却即刻放开的那一瞬体温。 岑谙松开抓在袋子上的右手,用指尖抚过手串表面,触感光滑细腻,蹭一下就染了丝檀香味。 道谢稍显正式,惊喜又太浮夸,岑谙殊不知自己的目不转睛就已无声说尽喜欢:“为什么买这个?” “不完全算买的,应该说是求的。”应筵说,“前段时间我不是倒霉事儿不断么,就想祜灵市这地儿跟我这人是不是不相衬啊,索性到祜安寺拜一下神佛。” 他勾了把车挂饰,写着平安二字的符下面缀着只小招财猫:“这个就是当时求的,跟手串一起,我想着你曾经有一回跟我说你命途多舛,虽然现在大概过得不错,但我不知怎的,就是想给你也求一个。” 平安符紧贴着018胸牌的背面,岑谙摩挲着手串上的珠子,他知道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信这种东西的,不然应筵以前也不会特地给季青森的孩子送平安扣——这么久远模糊的小事居然能在此时突然闯进脑海,岑谙并不是说介意,就是偶然地想起来了。 也不清楚应筵送他这个时的心境跟那会儿是否相似。 看他不语,应筵的手从平安符的红流苏上松落,搭在腿上扣住了膝盖:“不喜欢吗?” 岑谙问:“买的和求的有什么区别吗?” “买的就是给钱直接带走,”应筵说,“求的话得跪在佛像前祈福净化,至于灵不灵,就看心诚不诚吧。” 岑谙一时描摹不出应筵跪在佛像脚下双掌合十念念有词的模样,但把应筵跪在他面前企求的眼神记得清清楚楚,估计此生都不会忘:“原来你还真信这个呢。” “本来是半信半疑的,”应筵把右手翻过来,虚握了一下空气,回想刚才抓住岑谙手的感觉,“可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谁都没再细谈这个“有点用”意指何处,岑谙心如明镜却不问,晃了晃手腕,默示收下了这份心意:“这周我跟严总去新西兰谈个合作,顺利的话就代表手串显灵了。” 以前往往是应筵三天两头出门,岑谙守在东口市盼着他回来,没成想有一天竟会身份对调,应筵问:“什么时候回来?” 岑谙废话道:“谈完就回来。” 应筵算是领悟到岑谙当年不问归期的缘故,因为问了也是白问:“那哪天的航班?” 岑谙兀自揭便当盒,饭香扑鼻,今天是最家常的葱花肉饼蒸蛋:“后天晚上十一点半,在飞机上睡一觉,落地正好去吃饭。” 应筵十指交握,拇指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可以打给你吗?” 岑谙问:“打给我干什么?” “谈谈市场新动态之类的。” “聊公事直接戳我工作号,我看到会回复的。” 应筵从未发觉,原来真正的想念道出口是,昏暗中双眼也不敢正视,十指会霎时冰凉,耳根却止不住地泛上滚烫,这跟心智、跟阅历毫无关系,只与眼下这一刻的心绪起伏有关——“那工作之外,想你该如何解决?” 岑谙握着勺子,不轻不重戳在米饭中,指腹在勺柄顶端轻抠。 成年人的暧昧,少了点磕磕碰碰的试探,多了份泰然自若的撩拨,自认为无懈可击,实际上更把境地推至谁都下不来的缺氧高空。 岑谙说:“心理上实在太想,也不是不能发个信息,我手机号又没拉黑你。” 他挖了勺蒸蛋送进嘴里,后半句说得有些含糊:“生理上的话,你自己用手解决。” 兴许是车厢里暖风开得太足,应筵在听完岑谙的回答后就感觉格外闷热,解领带显得不打自招,他只能转过头看窗外被寒风吹得摇晃的枝丫,古人望梅止渴,他观风止闷。 可耳畔勺子轻碰便当盒的响声不断,又让他惦记起岑谙踩着拖鞋啪嗒作响的美好画面,总之怎么想都不好受,他搭着车门,左手偷偷揉了把后颈,暗想他们现在这种关系看来还是聊公事比较安全。 一顿饭有惊无险地吃完,应筵降下窗缝散味儿,把车留在原地,拎上公事包跟岑谙进大堂的休息区分析念叨了好几次的SWOT。 岑谙一开始以为应筵是拿这个当作见他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真的准备充分,打开一个新制成的对比表格,就国内的品牌价格战、营销战以及强化品牌建设展开了详细分析。 茶几上的咖啡续了又空,表格拉到了底,岑谙合上干货满满的记事本,恰好前台值班的姑娘过来问是否需要续咖啡,岑谙示意可以收走杯子,夹着记事本起身:“应先生,我送你出去。” 一句普普通通的称呼,喊的人此地无银,被喊的人心痒难耐,并肩走下楼前台阶,应筵转身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门卫室的大哥在小窗里探头张望,炤耀轮班的门卫有三个,岑谙拿不准这是不是跟严若炤打小报告的那个,摇头拒绝了:“我还得上楼一趟,办公室还亮着灯。” 应筵说:“我等你。” 十分钟后,沃尔沃驶出道闸,岑谙瞥向窗外,门卫大哥把脑袋缩了回去。 早已过了晚高峰,车子从新城区到旧城区一路顺畅,应筵开往东灵桥,接近牌坊的位置时自觉加速,岑谙语气平淡:“要不前面路口调头右拐吧,在实验小学旁边的小区门口停,外面有点冷,这里走回去要吹好久的风。” 可当年无论雨雪,岑谙从不会对天气生怯,应筵深知自己求来的符只保平安,所以岑谙的松口并非神佛庇护,是源自岑谙本身的勇敢。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应筵目送岑谙进去,路灯如他的目光,夜色中一刻不舍地拖拽着岑谙的影子。 过程中岑谙没有回首过,一次都没有,像是完全不在乎他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可是应筵觉得,足够了。岑谙已经给了他最大的让步。 礼拜三的航班定在晚十一点半起飞,岑谙跟严若炤约好九点半机场见,当晚下班便赶回家收拾行李。 读书时岑谙总盼着到外面看一看,工作后四处出差倒成了家常便饭,行李箱备着每次出差要用的常用品不用专门收拾,只需要循着季节拣几套衣服。 岑谙刚洗过澡,浴袍未脱,坐在床尾清点工作资料,岑愉跑进跑出帮他检查东西带齐没有,拿过床头柜上的东西凑他面前:“爸爸,这个要戴上吗?” 小孩儿的手心里托着手绳和手串,岑谙伸出左手:“来,小愉帮我。” 岑愉就小心翼翼帮他戴上了,终于问出这两天好奇的问题:“这个手串是谁给的呀,香香的。” “一个……朋友。”岑谙说。 “严叔叔吗?” “不是呢。” “哦。”岑愉又问,“也是像我一样自己编的吗?”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还盈余点儿时间,岑谙放下公事包,拽着岑愉的胳膊把人揽到怀里,揉了揉脸蛋儿:“不是自己编的,人家手工没小愉厉害,不过这手串跟小愉给爸爸的小熊一样,都是能带来好运的。” 岑愉拱了拱他的肩窝,笑着仰起脸:“那爸爸就好运加倍了。” “是啊。”岑谙把孩子蹭乱的头发扒拉好,“你早点睡,天气冷了记得穿厚点,我回来给你带巧克力和酸奶溶豆。” 岑颂闷在隔壁屋写论文累了,半途出来找零食补充精力,路过房门外听见一耳朵:“别忘了还有个弟。” 岑谙捉弄他:“给你带根羊毛。” 岑颂趿拉着拖鞋给他把行李拎到楼下,还勾着自己的车匙:“哥,我送你去机场。” “行了,你留在家看着小愉,别熬夜。”岑谙一拍岑颂的后背,把人轰了回去。 拽着行李走出小区,岑谙低头看着手机,打算叫个快车,无线网切换成移动数据有片刻的卡顿,恰巧这时前方几步一声喇叭响唤他抬头,月光温和,而候在车身旁的应筵有幸借得一盏。 “不会吧,”岑谙慢慢走过去,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几片落叶,像是深秋在悄然送别,“来提前给我送明日份的便当?” 这个时候应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牵岑谙的手,可能是因为眼看着岑谙要去一趟远门而他要重新适应见不了对方的落差感,可手伸出去,应筵只握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没送来便当,可以拿送你去机场弥补吗?” 掌中的手机自动熄屏,岑谙来不及喊快车,却在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司机面前故作骄矜:“这位合作伙伴,不跟炤耀的老总多走动走动,反倒跑来跟老总的助理套近乎,是不是不太好?” 应筵掀开后车盖,未等批准就拎起脚边的行李塞进去:“如果我跟炤耀多谈一项合作,你估计严总能不能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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