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坐进副驾,问:“什么合作?”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应筵说:“严总当了西下俱乐部那么多年的会员,不知有没有兴趣跟俱乐部合作。” 岑谙不禁怀疑应筵在那次沉船里不小心脑子进水:“人家自产自销,你倒好,还打算被中间商赚个差价?不怕真亏本啊?” “你们炤耀就卖我酒庄里的产品么,俱乐部难道就吝啬到只提供本家产品?”应筵一连丢出两个问题,“本来就算不跟炤耀合作,俱乐部也是要找其它经销商进货的,要是能跟炤耀谈,严总给的价格说不定比别的商家划算,这不是共赢么,何况还能……” 应筵收住话,提速超了辆货车。 岑谙问:“还能什么?” 应筵接上句:“还能亲上加亲。” 岑谙打寒颤:“谁要跟你亲。” 应筵笑道:“前有酒庄跟炤耀的合作,后有炤耀跟西下俱乐部的合作,不是亲上加亲?” 岑谙抬起左手刮了刮眉骨,不让自己压不住的偷笑暴露于对方眼中。 袖口滑下几分,应筵不见岑谙嘴角浅浅笑意,却见对方腕上他送的檀香手串。 不知该怨夜路无阻还是机场太近,只消一个多钟头,应筵就把岑谙送至机场。 航站楼内灯火通明,岑谙从应筵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摁亮手机看看时间,锁屏中弹送出严若炤的两条消息,估摸着是告诉他已抵达机场,告诉他在哪个方位碰面。 时间不容许他拖延,岑谙向应筵道谢道别,转身就要赶往前方,轮子滑动的速度比走出小区时要急促。 应筵站在原地,他发现他最近总有机会能望见岑谙的背影,无人码头的、大厦楼下的、小区门口的、此刻机场中的,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走远。 像极了对他当年常常给岑谙丢一个后背的惩罚,像极了对他关系破裂前不做挽留的下场警示,更像极了长年累月数不清的惊梦复刻。 胸腔炽热,手脚却冰凉,应筵意识先于理智,破口喊出那个手写过千万遍的名字:“岑谙!” 而这次,岑谙回过了头,深色瞳,浅色痣,灯下的脸庞不似梦中模糊。 视野茫茫,心也惶惶,应筵回应岑谙的道别,又不似只回应这一场:“岑谙,我等你回来。”
第57章 倾斜感袭来,飞机破开夜空浓云,将大地抛于万米之下。 夜间长途飞行催人困倦,岑谙撕开一次性眼罩,瞥眼瞧见边上严若炤还被手机的屏幕亮光映着脸,他问:“怎么了严哥,在做旅游攻略?” “没有网,做什么攻略。”严若炤说,“我是看看你今年生日在礼拜几,工作日的话尽量那天给你少排点工作。” 岑谙感动道:“严哥,你可真体贴。” “不体贴不行啊,去年正逢周一,才晚了几分钟头放你走人,小愉直接一个电话杀来了。”严若炤收起手机,“我哪招架得住他,我这是替自己着想。” 从小到大岑谙的生日都是可过可不过的,以前重视的人只有岑颂,现在多了个岑愉,他也亮起手机看看日历,下个月十五号是周四,恰好是去分部开培训会的日子,岑谙乐道:“巧了,培训会你去开吧。” 严若炤也拆出眼罩,往脸上一戴,特没人情味:“不,我通知分部,培训会延后一天,你逃不掉。” “真狠呐。”岑谙嘀咕道,“体贴了,但不多。” 机舱里道道呼吸声此起彼落,岑谙见严若炤不回话,以为他也睡了,正要戴上眼罩,这人突然悠悠道:“往年没见你这么在意,小愉逼急了你才慢吞吞收拾东西回去,今年怎么回事?” 岑谙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回事?” 严若炤把脑袋往他这边一偏,脸冲着他,若不是戴着眼罩,仿佛想要把他洞悉:“今年多了个人要陪你过?” “不是啊!”岑谙着急否认,尾音上扬,但因为估计是在公众场合所以压着音量,听起来效果适得其反,“你说什么呢。” “这么紧张干嘛,”严若炤勾着嘴角笑,“机场送别含情脉脉,买个咖啡的工夫还让我撞见了。” 岑谙冤枉得不行,他是真没想过这一层,就在这几秒钟组织措辞要为自己辩解的沉默间隙里,严若炤说:“如果你们真的要复合,你是要为了应先生而向小愉隐瞒过去,还是要为了小愉不让应先生与自己的孩子相认?” “我……” “不管怎样,”严若炤拉下眼罩,看他如七年前邀请他来炤耀一样真诚,“岑谙,希望你不会让自己难受。”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落地,托运的行李还没到,岑谙站在提取大厅等,第一时间开了手机给家里报平安。 通知栏里塞了两条来自无备注号码的短信,一条是“到了吗”,一条是“落地别忘记吃晚饭”。 新西兰这边是仲春,航站楼外将近日落时,岑谙左手拽行李右手拍下天边霞色,先用不怎么分享日常的工作号在朋友圈发个单图,再切回去短信界面敲字回复:到了。 等短信发送成功,动态已经被心切的人点上了赞。 严若炤的赞落后一步,转过手机给他看:“咱们岑特助起了带头作用,奖励你回去额外组织一个生活化培训会,带动炤耀的员工在工作号像你一样发日常动态,我们是充满活力的人,不是死气沉沉的机器。” 岑谙忙揣起手机:“别了吧严总,你夸奖还是挖苦啊,早知道屏蔽你了。” “原来不能给我看呢。”严若炤找到提前预约的车子,拉开门坐进去,“那是特地给谁看?” 岑谙无力辩驳:“给死气沉沉的同事们看,用以鞭策他们打起精神。” 全公司精力最足的严若炤从公事包里掏出一份在飞机上就圈画标注好重点的文件,搁到岑谙膝上:“岑特助,打起精神,接下来两天工作如果谈得顺利,还能抽空到处逛逛。” 在新西兰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很紧凑,连晚上都要腾出时间跟严若炤凑到一块儿长谈第二天的工作细节,岑谙临睡才空了闲心做自己的事。 床头留着盏壁灯,融融光照将紧绷的筋脉一根根捋松,等电话接通,听到另一端岑愉的声音,岑谙彻底卸下疲顿:“宝贝儿,吃晚饭没有?” 每次岑谙这么喊的时候岑愉就知道他想得特别紧:“早吃完啦爸爸,小叔带我出去吃的烧鹅。” “让你小叔学学做饭去,别净吃外面的。”岑谙说,“我看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了照片,你拿奖状了是不是?” “就是个语文月考满分奖,”岑愉不是太满意,“又不是三科,数学英语都还差一分呢,被挤到班里第三了。” “但我看班里就小愉一个语文满分,这不是挺厉害的么,不许妄自菲薄。”岑谙说,“等我回去给你带机灵豆,宝贝儿吃了下次准更上一层。” 岑愉连声应着,岑谙听那动静像是兴奋得在床上翻滚,好半晌才停下来,岑愉放低嗓音:“爸爸,我遇到了个奇怪的事。” 岑谙问:“怎么个奇怪?” “就是今天,我放学的时候,”岑愉不太确认的样子,“我好像在小区门口看见那个欠你钱的坏蛋了。” 犹如平地惊雷,岑谙乍然从床上坐起。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当时坐在车里,车子又停在小区门口对面。”岑愉说,“不过他趴在方向盘上玩儿手机,没发现我。” 岑谙问:“车子什么颜色?” 岑愉说:“黑乎乎的。” 岑谙又问:“你今天是一个人放学吗?还是小叔来接你?” 岑愉答道:“自己坐车呢,小叔说今天要做实验。” 被面挠出浅痕,岑谙心乱地将被子蹬开,下了床走到窗边。 沉默惹得岑愉心也惴惴:“爸爸,坏蛋是不是想抓走我?我怕他。” “不是,不是……”岑谙推开窗,夜凉如水,寒风便如凉夜里一只作恶的手,刹那将他的头发给拨乱,他被稍长的刘海刺了眼眶,只觉酸涩无比,“小愉,你不用怕他,他可能是来找我的,不会伤害你。” “真的吗?那爸爸你给他说你出差了,让他不要过来,我害怕看到他。”岑愉转念又担忧,“可是他要找你干嘛?他会不会伤害你?要不我们报警吧。” “别,小愉,他不是坏人。”岑谙将吹乱的头发往后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不用怕他,别的等爸爸回来跟你说。” 竭力放轻缓嗓音跟岑愉道了晚安,岑谙拿下手机,机身还没散热,他又拨出那串未备注的号码,等待音才响了一声,电话就被人接起,电流让人的声线有些失真,应筵的嗓音听着比平日沉一点:“岑谙?” 岑谙抓住一根窗栏,开门见山道:“应筵,你急什么。” 国内这会儿晚上八点刚过,应筵在外面吃过饭,拎着只医院的拍片袋子回到家,岑谙不在祜灵市,他待在那边也没什么意义,便回到了这边。 看到岑谙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里时应筵根本顾不上去思考旁的,车匙掉了、房卡找不着了,他都没空理会,第一反应先把来电给接了,接了之后又想起新西兰那边应该挺晚了。 岑谙劈头一句质问让应筵有些愕然,他夹着袋子,弯身拾起车匙:“是说短信么?” 他这两天就给岑谙发过两次短信,一次是昨天下午确认对方已抵达新西兰,一次是今天五点多的时候问了句工作是否顺利,手串灵不灵,字儿都没打太多,一方面怕招人烦,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岑谙在那边忙,没空看手机,他不想给岑谙徒增累赘。 从另一边裤兜摸出房卡,应筵刷开门,刚进去放下东西,他听到岑谙说:“小愉看见你了。” “小愉?”应筵不记得今天有在哪里碰上他,但对于那小孩儿竟然认得出自己而感到意外,出于每次谈起小愉岑谙都要失控,应筵这次语气谨慎,“他认得我?” “你都几乎到他跟前来了,他很难认不出吧。”岑谙声调急促起来,“应筵,这才哪到哪啊,你就不能……就不能再等等吗,你到底急什么?” “什么意思,”应筵的思维在这一刻生锈了似的,他关上门,在门厅里踱了两圈,鞋子也忘了换,一屁股在沙发凳坐下,摸透岑谙言下之意的一瞬他的后背渗了冷汗,“他是在小区门口看到的我?不是,岑谙,我没想去接近他,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现在他面前——” “那就别让他看到!”岑谙的声音带着被风贯穿的凄厉和凉薄,“他不喜欢你,他跟我说他害怕,你能不能别出现在他面前了,算我……” 他想说“算我求你了”,可这句话刚要从嘴边冒出来,他就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卑微了,跟被他掐死的那个岑谙有何区别? 于是他倒抽一口寒风,冷声道:“否则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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