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盯着眼前大口哈气口水乱淌的杂毛狗儿子,忽然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尖耳朵。 凯撒顿时眯起琥珀色的圆眼睛,发出小奶狗时期的那种嘤嘤声。 而在凯撒身后,熟悉的男人正沉着一张脸缓步走过来。 裴煜用双手挟住凯撒的狗头,但凯撒不依不饶,还想伸长舌头来舔他。 “凯撒,过来。”路凛洲道。 凯撒闻声,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裴煜,长满骇人尖牙的狗嘴也乖乖闭上了。 裴煜沉默着从地上起来,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凯撒更听路凛洲的话。 或许,大概,是因为犬科动物的社会习性,要么战胜首领,要么就臣服于他。 但他是人,和这两个家伙不属于同类。 所以凯撒才不听他的。 虽然清楚路凛洲绝不会轻易放弃,但他能忍耐这么久才露面,倒是有几分令人意外。 裴煜慢慢拍打身上的灰,捋平衣褶,毫无脾气,似乎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也不怎么注意。 好不容易让狂摇尾巴的凯撒冷静下来,裴煜无奈地对阿杰和受惊的其他员工道:“先暂停营业吧,不好意思,损失记我账上。” 阿杰是个明眼人,看得出路凛洲和裴煜交情不浅。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裴煜路凛洲把咖啡店包下来的事。想着多说多错,裴煜比路凛洲好相处了不要太多,心思转来转去,最后只回了声“好”,把整个咖啡店留给两人。 没了打扰了的人,裴煜才看向路凛洲,先说有关凯撒的事:“凯撒不小了,现在出门得戴上嘴套,不然很容易吓到人。” 凯撒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又兴奋得直哈气狂掉滴口水,再顺便摇几下尾巴。 顶着威风凛凛的狼的外形,却谄媚讨好极了。 路凛洲眸光一沉。他就知道,裴煜一张口就会是这只该死的狗。 裴煜捡起凯撒的牵引绳,把它拴到承重柱上,免得它继续乱跑。身后的人总算开了口,阴阳怪气得不行。 “你不管它,难道你还要让一只狗自己给自己戴嘴套么。” 裴煜心里好笑,但起身看向路凛洲时,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睛的瞬间,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嗓子眼一紧,话也没说出来。 路凛洲默然注视着他,明明准备了千言万语,在终于面对面的这一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良久,才艰声开口道:“……你有骗过我么,裴煜。” 裴煜闻言晃了下神,脑海中一下浮现出许多话。 ——“我没有缠着他,是他不让我走。” ——“我不怕你不稳定的情绪,但我不喜欢。” ——“你让我累。” 连他自己都觉得狠心。 但他不得不低垂下眼睫,为了让路凛洲死心,他不辩驳也不解释,只轻轻“嗯”了声。 路凛洲注意着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也在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 抛掉除了孩子的所有,裴煜也不希望他受伤,希望他为了自己控制烟瘾。 给他的吻,给他的一切回应,都是给他的。 在玫瑰灯塔上,裴煜也说:“我很喜欢。” 裴煜还喜欢他送的惊喜。 这样就够了。 路凛洲止住思绪,垂下眼眸收敛起逼人的目光,唇角牵出一个笑。 裴煜本来还想着,要是路凛洲实在难受,他可以留路凛洲在店里多坐一会儿,喝杯饮料。可又怕这样的举动会给路凛洲不切实际的希望,反倒再将彼此伤害一次。 但路凛洲笑了。 或许是彻底放弃之后,释然的笑? 裴煜正要再说些什么,路凛洲已经移开了身,给刚被拴住的凯撒恢复自由,把狗绳卷到腕上,拽紧。 “走了。” 凯撒却不听他的也不顾他的拉扯,用爪子紧紧扒拉着地板,恋恋不舍望着裴煜,呜呜咽咽地,可怜极了。 路凛洲狠力一拽,逼得半岁大的狼犬都不得不扭转脑袋:“凯撒。” “嗷呜……” “路凛洲。”裴煜不得不开口道,“你如果不喜欢凯撒,就把他给我吧。” “我说过,只有狗不行。”路凛洲淡淡睨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路凯撒,你妈不要你了。” 裴煜:“……” 而凯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了人话,最后眷恋地望了裴煜一眼,抖抖帅气的毛发,随着路凛洲离开。 路凛洲刚才一心只想找裴煜,直到这时候牵着凯撒从咖啡店出去,才注意到街对面的那辆骚包的蓝色跑车。 金色长发的男人正倚靠在车边,手机拿着眼熟品牌的咖啡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冲他挥挥咖啡杯:“嗨。” 路凛洲冷冷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里昂若有所思地看着路凛洲远去的背影,勾了勾唇,把车锁上,又朝着咖啡店走去。 - 裴煜默默地站在咖啡店中央,心想,他得把去后厨回避的员工叫回来,把店门外暂停营业的牌子取下来。 但他却半天没动作,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停止营业的咖啡店大门蓦地被推开,里昂去而复返。 里昂走进店里,却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外边,随口道:“洲洲来了?” 这个称呼带给裴煜的震惊比突然扑过来的凯撒大多了,他甚至无意识重复了一遍:“洲洲…?” “我和少榕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里昂满脸云淡风轻,近乎戏谑,“从小就凶得要命,哈哈。你怎么就惹上他了呢。” 裴煜第一次见到用这种态度对待路凛洲的人,没有畏惧,也没有嫌恶,就如再寻常不过的长辈对小辈的打趣,略略带着点玩味。 联系路凛洲在外的风评,裴煜微感困惑:“……你怎么这样称呼他?” “在我们家,大家都是直接称呼名字,比较随意。”里昂无所谓地笑笑说,“他小时候,我这么叫一次,他就骂一次,哈哈。但我不常在国内,他想找我麻烦也找不着。后来他发现气急跳脚丢的是自己的脸,就不怎么理我了,哈哈哈。” 或许是文化差异加上距离产生美,里昂对待路凛洲的态度相当洒脱。 里昂显然看出了今天这件事的反常,却不多说多问,慢悠悠在裴煜对面坐下。 里昂简单带过那些往事,裴煜却无端用他的语气脑补出了“哎哟,生气啦”,唇角微扬,也意识到里昂不是没听过那些污言秽语,只是,他大概更了解藏在污言秽语之下真正的路凛洲。 裴煜不表示好奇,里昂也心领神会不戳破,自顾自说:“他爸爸确实不是个东西,他妈妈也半斤八两。” 裴煜第一次听闻有关路凛洲母亲的事,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 “虽然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但他妈妈至少会在儿子面前装一装,看着倒是个挺好的母亲。”里昂说,“半夜三更,路城夜不归宿,救护车却从路宅抬出一个头破血流的外男。没多久,他爸妈就离婚了,他妈出国了,儿子的抚养权说不要就不要。” “后来他就归他爷爷管。” 这件轻描淡写的事里涉及了太多豪门隐秘,就连里昂也知之不详,但聪明人只要稍微一想,就能将内情猜个七七八八。 里昂接着说,印证裴煜的猜测:“七八岁的小孩,有个花心滥情不着家的爸也就算了,还亲眼撞破尊敬的母亲在家和别人幽会,想想都挺难接受的。但他下手也真够狠的,才那么大点的小孩啊……” “有个对他不错的叔叔,但那家伙其实是个赌鬼。也怪路崇业对孙子不够上心,明明随便一查就能查到的事。”里昂说,“那个叔叔骗了他的信任,就是为了绑架他勒索路崇业,这件事,也算是给他上了一课吧。” 裴煜垂了垂眸,脸上神情很淡,并不答话。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些事?”里昂托着下颌笑问。 裴煜“嗯”了声,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里昂笑了笑,言尽于此。 他在咖啡店喝完整杯咖啡,再次向裴煜告别,慢悠悠地散着步去找自己的车。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他没急着拿出手机查看,先在街上左右环视一圈,准确找出一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 他一勾唇,查看刚收到的短信。 [离裴煜远一点。] 里昂笑意更甚,不着痕迹炫耀道:[我和小煜很聊得来。他很体贴,还给我做了一杯咖啡。] 里昂等了一会儿,正要把手机放入口袋,屏幕及时一亮。 路凛洲:[你做了什么?] 里昂:[哈哈,不就和平时一样吗,洲洲。] 路凛洲:[滚] 里昂毫无脾气,笑着劝道:[温柔一点,babe。小煜很温柔,但他也是很有主见的人。] 隔了好一阵,预料中的“babenm”迟迟没有发过来,里昂笑着摇摇头,收起手机拉开车门。
第51章 chapter 51 几天后, 裴煜接到了余勤打来的电话。 “……裴先生,路总胃病犯了还不肯吃东西,你能不能来劝劝他?” 裴煜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他愿意和路凛洲做朋友, 也答应过不会放着路凛洲不管。 只要路凛洲不强行拘禁他,一切都好说。 路凛洲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但他不至于重蹈覆辙, 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他只会使尽浑身解数, 用尽千方百计,一种方法不成功就换一种。 裴煜也无奈,明知八成是谎言也无法真放下路凛洲不管, 如路凛洲所愿来到路宅。 没在客厅里看到凯撒也没听到凯撒的声音,他先在王叔的指引下找到路凛洲的房间。 原来凯撒也在这。 它蜷成一团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守护着床上另一位凶巴巴的主人。闻到熟悉的裴煜的气息, 它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在第一时间扑过来,连激动的汪汪呜呜都压制住了。 等裴煜带上房门,房间里仍旧十分安静,静得有些死气沉沉。 小动物是很有灵性的。裴煜心想,路凛洲极有可能是做戏做了全套,真把自己折腾得病倒了。 裴煜走到床边, 喊道:“路凛洲。” 床上面色苍白的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直到亲耳听到他的声音, 这才貌似迟钝地将眼睛睁开。 “路凛洲。”裴煜再喊了声, 耐心询问,“为什么不吃饭?” 直到他在床边坐下, 看着虚弱得不行的人突然有了力气, 一个翻身, 两手并用过来握他的手。 只要不来阴的,路凛洲根本就打不过他。裴煜迅捷地躲开,反过来攥住路凛洲手臂,强行塞回被子里。 裴煜摁住被角,注视下方的路凛洲,徐徐道:“握手……不是,是手指。碰到手指的时候你会有很明显的PTSD反应。是因为小时候的绑架?你的手被用过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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