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不会挂电话,就算他想挂,他的手也不一定会听大脑指挥。 从医院出来,刘年感觉脑子晕晕的,他还特地绕开了医院大门——他现在不想碰见岳中秋,说不上为什么。 章赫远是刘年的前男友,也是唯一的前任,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工作,两人在一起整整八年,赶上一个抗日战争了。 刘年曾经以为经历过“抗日”,马上就会迎来“解放”,没想到他是战败的那一方,而且输得无比惨烈,溃不成军。 刘年很想管周恪要电话打回去问个清楚,但是他没勇气。如果章赫远来找他和好,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只要勾勾手,说几句好听的,他就会忘掉之前受过的所有伤,乖乖的跟他走,像一条听话的小狗。 怪不得他妈说他贱。 他就是贱,贱到同一个地方摔了两次,还是不长教训。 忘掉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啊,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刘年看什么都带着对方的影儿,在眼前晃啊晃,赶都赶不走,就连出门买个泡面都是下意识拿章赫远爱吃的口味。 “怎么了,”赵素梅睡醒了来到刘年房里,看他一动不动呆坐在床上,“脸色咋这么难看?” 刘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刚给周恪送东西回来。” “是不是发烧了?”赵素梅用手背摸了摸刘年的脑门。 “没发烧,真的没事。”刘年实在没心情跟他妈说太多。 赵素梅在他身边坐下,“有什么事跟妈说,别一个人憋心里。” 他妈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刻,不过刘年还不敢说章赫远找他的事,否则老妈拿刀冲到过去砍人也是有可能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准备。”刘年站起来,避开他妈看他的眼神,再待下去他可能真的忍不住竹筒倒豆子全讲出来,他不是个心里能藏事的人。 “不想说就算了,”赵素梅去冰箱拿了个橙子又拿了两个梨,坐到茶几跟前削起来,“反正不管什么事,你自己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就告诉我,咱俩一块想办法。” 这话听的刘年心里暖暖的,一种天然的血脉相连带来的安心感。 晚上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播着本地新闻,城东的一伙人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了,末了主持人还提醒市民朋友遇到事情不要急躁,冷静客观的处理问题。 刘年想到了他差点没命的那晚,也不知道被岳中秋干翻的那帮人怎么样了。 “妈,如果我店开不下去了怎么办?”刘年侧着脑袋问。 “怎么了,出事了?”赵素梅一下变得很紧张,“有人去你店里闹事了?” “不是,你别多想,”刘年给她盛了碗汤,“我就,随便问问。” 是随便问问么,从下午那个电话开始,刘年就隐隐有种日子要被打乱的感觉,这感觉一点都不好,刘年讨厌一切让既定生活轨道发生改变的事情。有的人追求刺激,喜欢创新,但他不是,他一直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把店好好开下去,攒点钱买个房子,他妈还有他姥姥能健康平安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刘年害怕就这点小愿望他都没法实现。 赵素梅托着下巴想了会儿,“开不下去,就换个地方,你那大学毕业证也不是白拿的,再找个工作不就得了,本来你这小本生意就不稳定,起起伏伏都正常。” “我才不想去其他城市呢,”刘年小声地辩解,“而且别的公司也不一定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呢,”赵素梅啪的一摔筷子,“你又不是不干活,要不是那个臭婊子连着去闹,你能丢了工作!” “我就那么一说,”刘年一听他妈婊子婊子的骂就脑仁疼,“你消消气。”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赵素梅嘁了一口,“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儿。” “小年,”赵素梅吃了几口又把碗放下,“是不是店里最近忙不过来,要不要妈去帮你,反正我每天在家也是闲着…” “不用了,”刘年一秒拒绝,“要是伤着客人我医药费都出不起。” 刚开业的时候,刘年是和他妈两人一块忙活的,自从有一次他们在店里吵起来,差点把一锅刚做好的汤洒到客人身上之后,就只剩刘年一个人了。 “个死孩子,”赵素梅拿手指狠狠戳刘年的脸,“行了,别整天没事东想西想的,先把眼前事干好再说,吃饭。” 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导致刘年切菜切到了手指。 “岳中秋,那边抽屉里有创口贴帮我拿一下,”刘年喊道,虽然伤口不大但还是破了一个小口子,“这边锅离不开人。” “哦”岳中秋跑到厨房,抽屉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一把剪刀,一把螺丝刀,半卷发黄的胶带,几张纸抽,以及一个破的棉布口罩,岳中秋翻了一会儿才找到创口贴。 刘年伤的是左手,他右手颠着锅,把受伤的指头伸过去,“帮我贴上。” “啊?” “快点啊,”刘年笑笑,“想等我流血而亡吗。” 刘年的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又细又长,跟他这种一看就是风沙里长大的不一样。岳中秋撕开创口贴的包装,小心的对准伤口贴上去,皮肤接触的一刹那,一股电流顺着指尖传过来,让岳中秋手抖了一下。 这姿势貌似过于暧昧了,这么近的距离让岳中秋心跳开始加快,眼前的这只手真的很好看,好看到他想…一口含上去。 岳中秋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对着朋友!这太恶心了!不光如此,还,还,岳中秋一时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他瞟了眼刘年,他还在炒菜,压根没在看他。 “好,好了。”心里有鬼让岳中秋说话都有点结巴,创口贴的尾巴贴歪了,看起来丑丑的。 刘年今天兴致不高,岳中秋注意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刘年有关的事他变得格外敏感。如果是平时,刘年肯定会和他臭贫几句,再让他出去等着,可是刚才却什么都没说。 岳中秋觉得心乱如麻,为刘年对他的态度,和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会想含朋友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做错了惹刘年不高兴,才会不想理自己,两股忧虑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撞的他都…饿了。 腊肠的香味从厨房飘过来,岳中秋很佩服自己这时候了还想着吃饭。 “饿了吧,”刘年端着砂锅过来,除了煲仔饭他还做了个番茄鸡丁,“今天有点晚了,吃饭吧。” 砂锅太烫了,盖子一打开散出来的蒸气把两人都熏了一下。刘年用手拄着下巴等变凉,但是眼神明显没落在饭上,而是飘忽不定的看着别处,透着氤氲的蒸气,有那么点忧郁的感觉。岳中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那个…” “嗯,怎么了?”刘年听到他说话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岳中秋小声地问。 “我生你气?”刘年被他搞蒙了,“我生你气干嘛,你做什么了?” “我就是觉得你今天不太高兴,”岳中秋声音更小了,“如果是我做错了,你告诉我。” 刘年盯着岳中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别人情绪低落第一时间认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是吗?“岳中秋又问了句。 “不是你,”刘年叹口气,“跟你没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岳中秋稍微放心了,不是因为他就好,第一个顾虑解除了,“那你跟我说说吗?” 刘年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饭,“也没什么,”他抬头看着岳中秋笑了笑,“不是不信任你,是我自己的问题,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出来也没意思。” 何况他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说自己喜欢男人的事。 “中秋,”刘年第一次这么喊他,之前都是喊全名或者直接叫你的,岳中秋身子一僵。 “你没必要这样,”刘年说,“你很好,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做错了,也不要为此有心理负担,你能,能明白么?” 刘年看到岳中秋这样挺不是滋味的,尽管有个人这么在乎他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是他不想让岳中秋这么卑微,就好像,几年前和章赫远在一起的自己。
第18章 几年前的自己。 岂止是卑微啊,简直就是卑微他妈给卑微开门,卑微到家了。 生活中做的百分之八十的事都是在讨好章赫远,怕他生气,怕他不满意,怕他,离开自己。 他太优秀了,从上高中开始,就永远是同龄人里闪闪发光的那个,至少在刘年眼里是这样。 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你,是你的福分啊!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说,刘年也是这么认为的,越这样想就越在乎他,越在乎就越卑微。章赫远不爱吃水果,刘年就剥好了切成小块或者榨成汁横跨大半个城市给他送过去;他生病了刘年翘课也要跑过去照顾;怕错过他的电话24小时手机不离身…太多了,数不过来了。 就连在床上,都是按照他的癖好来的。 如果章赫远是个女的,刘年的表现怎么都得拿中国好男友大赛前三甲。 “刘年?”岳中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刘年被猛的从回忆里拉出来,“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走神倒没什么,只是刘年这样的状态岳中秋很担心,他印象中刘年是个乐观的人,笑容永远挂在脸上,小太阳一样,让身边的人感觉暖融融的。从小区到医院,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见了刘年都眉开眼笑的,换句话说,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太阳都黯淡了,这怎么行啊。 一顿饭没滋没味的,时间已经比他们平常结束吃饭的点晚了半小时,刘年的砂锅里还剩一大半没吃完。 “你还吃吗?”岳中秋看着刘年。 刘年摇摇头,他是真的吃不下,甚至比昨晚吃的还少。 “那别浪费了。”岳中秋把砂锅挪到自己面前。 刘年愣住了,除了他爸他妈和姥姥姥爷这些亲人,还没人吃过他的剩饭,在他的认知里,吃剩饭这个行为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人才做得出的。 岳中秋在吃我的剩饭? “你没吃饱?”刘年问,“还有面包要不要。” 岳中秋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吃饱了,就是别浪费,浪费不好。” 刘年盯了他几秒,考虑该说什么。 “那你…吃吧。”说完刘年就去擦灶台了,别人都不嫌弃自己,就由他去吧。 厨房和外面隔着一扇小玻璃窗,岳中秋用余光瞥见里面忙活的人影,刘年勤快,每次吃完饭都要里里外外收拾一遍,他敢说整条街做餐饮的没有第二家能这么干净。 每天中午在店里待的这一个多小时是岳中秋最期待的时刻,和刘年聊聊天,说说笑笑,听着汤锅咕嘟咕嘟的声音,都会让他倍感放松,他不想让这样的愉悦被轻易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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