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次都握不住笔,到最后,他颤抖着手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他此生最艰难的一次签名。 这一夜,手术室灯火通明。 到后来,刘惟天也没有力气骂白潇了,三个人静静地等在手术室门口,心情沉重,他们都不敢去设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这段时间与宋怀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在白潇脑子里浮现。他想起了很多自己从前忽略掉的事。 他们婚礼当天,自己只当是完成一项公事走过场,而同他一道走红毯的宋怀却浑身紧绷,异常紧张。 新婚当夜,自己喝醉酒,将宋怀错认成宋泊瑜,宋怀那溢满泪水的眼眸里所蕴藏着的天崩地裂的绝望。 宋怀的口味明明与自己大相径庭,可他为自己所做的每一顿饭都是那样地合自己口味。 音乐会上,宋怀看见自己时,那乱了一拍的音乐,还有他欣喜的笑容。 跨年夜,自己精心策划同宋怀告白,宋怀主动贴上来给自己的那一吻,虽然他第二天便要同自己划清关系,可他那一晚眼中炽热的情愫又哪里做得了假? 那盆小龙虾,宋怀明明对虾过敏,还是将自己给他剥的虾尽数吃了下去,哪里是因为什么嘴馋,分明……分明只是因为,那盆虾是自己亲手做的。 还有,at the moment,宋怀的成名曲,这几年,宋怀早就在大大小小的场合将这首曲子弹了无数遍,他早已用琴声将自己的爱意宣告至全世界,唯有当事人本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亏他还一直傻乎乎地以为,是他锲而不舍的追求才让宋怀答应与他在一起的,真可笑,这些所谓的追求又哪里抵得上宋怀对自己的半分情意? 这个小骗子,处心积虑骗了自己这么久,如果不是刚才刘惟天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还想瞒自己瞒到什么时候? 到后来,所有思绪尽数消散,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宋怀,求求你,一定要活下来,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这一切。 天色朦朦胧胧亮起,外头响起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手术室的灯牌终于暗了下来。 门打开,宋怀被推了出来,白潇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他便被马不停蹄地送进了ICU。 白潇赶忙唤住了最后出来的陈明青,“宋怀怎么样了?” 陈明青摘下口罩,经过一晚上周转,他的面上满是倦意,他揉了揉眉心,“白潇,你真是应该庆幸,刀口仅偏离了心脏不到一寸。”他冷冷瞥了白潇一眼,沉声道,“不然的话,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说完,陈明青懒得与白潇废话,就要回办公室。 “诶!”白潇再次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有屁快放。”陈明青一脸不耐烦。 白潇迟疑:“宋怀的手……怎么样了?” 陈明青重重叹了口气,轻轻道:“贯穿伤,还伤到了筋脉,他的手……十有八九是废了。” 白潇顿时拔高声音:“那怎么可以!”刚才在见到宋怀手上的刀口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即使这样,事实摆到面前时,他还是无法接受,“宋怀他……他以后还怎么弹琴……” 他攥住陈明青的衣袖,乞求道:“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不能……” 陈明青面无表情地打断白潇:“你还有脸问,宋怀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家那堆烂事!” 说罢,陈明青不欲再理白潇,甩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刘惟天与邱梧听到二人的对话后,都愣怔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们不知道宋怀的手也受了伤,而且看样子,伤得还很严重。 手就是钢琴家的第二次生命,手废了,这又跟杀掉宋怀有何分别? 邱梧从刚刚到医院起,便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保持镇定,这下,她却再也支撑不住,抱头蹲下身,崩溃大哭。 只有她知道,宋怀有多么爱钢琴。 还在音乐学院的时候,大多数同学只是把练琴当作一项日常任务,亦或是未来用以谋生的手段,他们每天的练琴时间几乎都在几个小时左右,顶多是要期末考试的时候会突击多练习一会儿。 可宋怀不一样,他是真的将钢琴当作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日没夜地用自己的生命在练琴。 学校里的琴房开放时间有限,宋怀便会在琴房关闭后,回到宋泊瑜给他的那幢小房子继续弹琴,她曾亲耳听到,宋怀反反复复地弹一段相同的乐句,弹了整整一个下午,一问,宋怀只说弹这段的感觉不对。 那天到最后,她使出了杀手锏,问宋怀要不要一起去吃陈记牛肉面,宋怀这才受不了诱惑,暂停练琴,同她一道去用晚饭。 更多的时候,宋怀一开始弹琴便会忘掉时间,时常废寝忘食,这才活活地把自己的胃熬坏掉。 宋怀是一位极具天赋的钢琴家,他的音乐领悟力和音乐表现力远远凌驾于其他同学之上。 宋怀更是一位勤劳刻苦的钢琴家,他在舞台上弹下的每一首曲子,无不是经过了台下的千千万万次练习。 这样一位百年难遇的钢琴天才,以后却再也无法弹钢琴了。 上次宋怀的个人音乐会举办得很成功,收获了业界如潮的好评,团队正准备继续为他筹备全国巡回音乐会——这正是宋怀期盼已久的愿望。 可是现在,这些都办不成了。 邱梧不敢去细想宋怀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只能向上苍祈祷,宋怀能够平平安安地挺过这一关。 白潇缓缓迈步来到ICU的玻璃前,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望着里面躺在床上的人。 宋怀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脸上还罩着呼吸机,身上连着许许多多管子,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医生说,病人仍处在危险期,在此期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至于病人能不能挺过来,要看天意还有病人自身的意志。 白潇却肯定地回道,宋怀一定能够活下来的。 医生不明白这位病人家属怎么这么自信,但他也不好打击家属的信心,只好闭口不言。 白潇紧紧凝视着宋怀,手轻柔地抚上玻璃,好似在隔空抚摸着病床上的人。 宋怀,你一定能够坚持下来的对吗,你别忘了,你可是喜欢了我那么多年,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舍得吗? -- 眼前烟雾缭绕,宋怀隐隐感觉自己在一叶小舟上,小舟在一条河上缓缓前行,脚底晃晃悠悠。 烟雾逐渐散去,宋怀看见河的两岸盛放着一大片红色的彼岸花,夺目又妖冶。 河的尽头,是一座小桥,桥上有一块牌匾,牌匾上题着“奈何”二字。 桥的这一头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桥的那一头,却空旷至极。 桥这边的人,都在人世间尚有牵挂,只有彻底了却尘缘的人,才会走上桥,喝下那碗孟婆汤。 只有一点,一旦上桥,便不许回头,否则一切只得重头开始。 在人群中兜兜转转许久,宋怀也没有看见宋泊瑜的身影,想来他已经过了桥,重新投胎去了。 宋怀毫不犹豫,也踏上了这座桥,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他忘掉了什么? 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他摸上自己的心脏,意外地感受到了皮肉之下“咚咚”的跳动声。 奇怪,他不是死了吗,心脏怎么还会跳动? 他是为什么会死来着的,对了,他被白潇的叔叔杀死了。 白潇! 他想起来了,他忘掉的正是白潇,白潇还在手术室外等着他! 宋怀情不自禁地回过头。 瞬时间,眼前的所有画面一一消失,那条河、那座桥,河两岸的彼岸花、桥边的人群通通消散。 宋怀倏地睁开双眼。
第51章 .白潇:呜呜呜老婆不跟我讲话了 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般,钝钝的,又酸又疼。 也正是这阵酸疼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口干舌燥,嗓子几乎要冒烟,他想坐起来,倒一杯水喝。 “嘶!” 刚一动,胸前就炸开锥心的疼,他吸一口凉气,又倒回床上。 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正缠着厚厚的一圈绷带。 这是怎么了? 他的脑袋也一抽一抽地刺疼,仿佛里头装着什么他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呆愣了半天,昏迷前的记忆终于一点一点回到了宋怀的大脑。 他被白璋绑架,继而白璋扭断了他的手腕,又用刀刺穿他的掌心,而他则用玻璃片割破了白璋的喉咙。 那他的……他的手…… 他这才发现,他右手的整个掌心连着手腕都包裹着石膏。 宋怀试着抬起自己的右臂,可手臂刚离开床,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瞬时,他全身冰凉。 不甘心又尝试第二次,这回,手肘刚刚抬高了两寸,便再次落回床上。 第三次,第四次…… 结果始终如初。 宋怀痛苦地拧紧眉头,不只是他的右手,在那间仓库里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 白璋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在他耳边响起: “真可怜呐,你和白潇居然连宋泊瑜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 “我让我的人给那辆车动了手脚……” “你弟弟也是倒霉,死得那么惨……” 原来,宋泊瑜并不是酒后驾驶出意外,而是被白璋蓄意谋杀! 他的弟弟是被白潇的叔叔杀死的,他明明还有大好的人生,就这样随意地死在了这家人的争权夺利之中——就跟一阵风吹落枝头上的树叶,树叶飘散到了土地上一样随意。 宋怀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瞬间涌起无数怨愤,堵在他的胸腔之中,无处发泄。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高高抬起右臂,又将那双打满石膏的手重重往床单上砸。 顿时,右手爆发出剧烈的疼痛,这股疼痛很快便占据了大脑,让他无暇思考其它。 这深入骨髓的痛楚竟然给宋怀带来了隐隐约约的一丝快意,于是他再次抬起右臂,狠狠将它摔打在床上。 宋怀痛得浑身直冒冷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但他仍旧如机器般不知疲倦,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自己的手…… 白潇推开门进来时,还没来得及惊喜于宋怀的苏醒,便看到那人在自残一般地摔着自己本就重伤的右手。 “你在干什么?!”白潇拎在手中的袋子倏地掉到地上,他登时奔至床边,死死钳住宋怀的右臂,让其不得动弹。 宋怀想要挣脱白潇的压制,可他试了又试,白潇的手从始至终都若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 “我问你,”白潇怒目圆睁,紧咬牙关,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里磨出几个字,“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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