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捡小花,拽杂草,磕磕巴巴地编花环,给人赔罪呢。 那么灵巧的手,弹钢琴的,编的却零碎地不着调。 丑到惨不忍睹。 池野心都要碎了,拍掉他小腿上的草屑,摘了偷偷挂在胳膊上的苍耳子,又去顺那微微翘起的头发:“我没有生你的气。” “可是你说——” 佟怀青憋着嘴:“你说,我伤害到你了。” 池野小心地捧着他的手,像托着片小小的,洁白的云。 上面沾了草籽,还有细碎的屑,指尖染了点绿,闻起来是很青涩的味道。 “因为我爱你。” 池野低头,把嘴唇贴上去,在佟怀青的手心里说:“我好爱你。” 佟怀青被灼热的气息,烫得心口一颤。 “所以,不要伤害自己,”池野抬起头,短密的睫毛上有隐隐的湿润,“不要离开我。” 他第三次对佟怀青说这句话了。 这次,佟怀青轻轻地点头。 池野没再说什么,拉着人去小王大夫那里,换纱布的时候看了眼,被伤口刺到,立马瞥过眼睛去,慌张地掏出一根烟,没点,捏折在手里。 王海慢悠悠地打结,交代了下注意事项,他最近给人带孩子上瘾,爱屋及乌,看池野都顺眼不少:“晚上有事不,咱几个出去喝一杯?” 池野没回头:“佟佟手伤了,不能碰酒。” “哦,那约个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池野半跪在人家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还疼不。 佟怀青不大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疼。 然后,池野就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蛋,拉着手,旁若无人地跟王海打招呼:“我们回去了,吃饭的事再说。” 王海张着嘴:“哦,好……” 眼睁睁地看着这俩人离开诊所,池野还特体贴地替人掀帘子,那厚重的塑胶帘连佟怀青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讲真,王海粗心,对自家媳妇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给小王大夫震惊到说话都结巴。 “等,等等!”他后知后觉地站起来,“你俩这是啥情况啊,怎么跟搞对象似的?” 没人搭理他,早都走远啦。 池野的心沉着,趁着黑,一路上都没放开佟怀青的手。 回家后,去楼上看了眼,给俩睡熟的孩子掖被子,又下来给佟怀青准备洗漱用品,毛巾摆好,牙膏也挤上,佟怀青有些扭捏:“我自己来就行。” 前两天还理直气壮地被伺候着,今天怎么就害臊了? 池野把牙刷递给他:“要不我给你刷?” “你想把我养废就直说,”佟怀青笑着接过,“是不是想着,我变成个小米虫,就永远离不开你了。” 其心可诛啊。 池野摇头:“不是。” “我想让你飞得高高的,”他站在佟怀青背后,看着镜子中两人重叠的身影,“无论你累了,还是怎么的,我都能在下面给你托一把。” 佟怀青嘴里全是牙膏沫沫,垂着睫毛,说话也含糊不清。 “如果我飞得太高,你够不着,或者我不想下来了呢?” “那我就去找你,一直跟着你。” 漱完口,嘴里泛着清爽的味儿,佟怀青转过身子靠在水池上,似笑非笑地挠池野下巴。 原本还想逗两句。 说难道你就不怕,我飞太高,你跟不上,找不到吗。 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最终,还是迎着池野的目光,小声说:“哥,放心。” 我飞不远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枕着池野的胳膊,佟怀青又开始不老实了,蹭蹭这里,摸摸那里,弄得池野受不了,佯怒去掐佟怀青的脸蛋。 佟怀青笑呵呵的,凑近对方的耳垂说:“哥……” 痒酥酥的,池野手背猛然绷紧。 “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去冲凉水澡了。” 话音刚落,当枕头用的胳膊收走了,池野背过身捂脸,红着耳朵地抗议:“别说了。” 大哥羞了呢。 可小猫爪子继续作乱,挠他的后背,又顺着去摸硬邦邦的胳膊。 “你为什么不碰我啊,”佟怀青拉长了声音,“傻瓜——” 傻瓜郁闷地转过身,给人搂进怀里:“没结婚呢。” 这话一出,俩人都愣了半晌。 池野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那么古板,就、就是……” 就是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感觉没到时候。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佟怀青在他怀里,小声说:“你给过我红包,我收了的。” 池野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可是哥,你没有跟我求呢。” 屋里黑乎乎的,俩人大半夜跑出去玩,回来也不睡觉,咕咕哝哝讲小话,这下好了,弄得脸皮都开始发烫。 池野结结巴巴:“你、你答应吗?” “答应啊,”佟怀青很认真地点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 池野在黑暗里盯着他:“再也不做伤害自己的事?” 佟怀青明显地沉默下来:“嗯。” 包了纱布的手,虚虚地搭在对方肩头。 理智告诉自己,气氛正好,呼息交错都是缱绻的味道,要顾当下,不要提被佟怀青刻意回避的未来,心上人的眼神带着钩子,拽得池野心尖都发麻,他捧起对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冬天要来了,我给你做厚衣裳。” “等春天冰化了,咱们去山里玩,”池野的喉结滚动,“夏天去捉小螃蟹,晚上会有很多萤火虫,秋天我带你去摘柿子……” 他几乎是虔诚地望着佟怀青。 可佟怀青迟迟没有答应。 他会因为池野生自己的气,急的去揪小草做花环当礼物,会乖乖地跟着人来到陌生地方,也会毫不犹豫地允诺一个没说出口的求婚,却在面对触手可及的未来,选择了沉默。 他不肯答应池野。 怕给对方希望,又亲手捏破。 至于很遥远的那些……到时候再说吧,人总归是要有些念想。 他们之间的气氛,冷了下来。 可佟怀青不想撒谎。 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闹起了别扭。 依然是每晚池野抱着人睡觉,该有的亲吻也没有少,在孩子上学离家后,会很快地交换一个偷摸的亲亲,但佟怀青空洞的眼神,长久的发呆,以及每晚越来越频繁的惊厥,都在提醒池野。 很多东西,是必须要面对的。 无法回避。 他不可能永远给人挤牙膏,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照料佟怀青,一颗心摔在地上,碎成几瓣,也得让人家有兴趣看一眼才行。 佟怀青很乖。 没有抱怨,不提要求,平静地等待池野为他安排一切。 可越是这样,池野越加心慌。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佟怀青的手拆了线,逐渐痊愈,伤口恢复的过程总会痒,不舒服。 池野却不让他闲着,做饭的时候也会把人叫进来,帮忙递个葱,打个鸡蛋。 佟怀青不再挑食。 可也没见长肉。 吃饭的时候,陈向阳的眼睛在哥哥们身上转来转去,终究没忍住:“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佟怀青笑眯眯的,“好着呢。” 陈向阳便放下心来,低头扒饭,却听见池野突然开口。 “说到这里,下周学校有个徒步的活动,我得带着俩孩子出去。” 池一诺抬头:“……哎?” “估计得五天左右,”他平静地看着佟怀青,“你一个人在家,成吗?” 佟怀青不假思索地点头:“没事,你们去吧。” 这个话题当时没再过多讨论,到了周五的晚上,池野拎着俩包裹放到客厅,絮絮叨叨地给佟怀青交代。 “去外面或者邻居家吃饭都行,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冰箱里的东西也管够。” 佟怀青被他烦得要死,说了几天了,倒在沙发上挥手:“快走吧,我都知道。” “明早才出发呢……” 池野伸手给佟怀青打横抱起:“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了吗?”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到了卧室,池野还没放弃啰嗦,佟怀青伸手去捂他的嘴,凶巴巴的。 “再废话就给你赶出去!” 池野笑笑,亲了下对方的手心。 “好。” 过了一会。 “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就带着俩孩子出了门,大巴车凌晨五点就在校门口候着了,池野简单做了早饭,在灶上热着,临行前弯下腰,亲了佟怀青的眼皮,说等我回来。 五天,不长不短。 佟怀青懒洋洋地挥手,没出去送。 门很轻地一声,从外面拽上了。 冬天的清晨,天亮得晚,佟怀青赤着脚下床,走到厨房关了火,又一步步地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鱼肚白逐渐被鎏金色的光芒刺破,中午的阳光暖乎乎地照着院子,一草一木,鸟语花香,这四方的小天地里,哪怕在初冬,也被打理得生机盎然。 而佟怀青还在睡觉。 到了傍晚时分,天际像着火的画卷一角,映出大片红色的火烧云,染出凤凰尾羽般的烂漫,佟怀青慢悠悠地去厨房,吃了两口冷却的饭,就没什么表情地全部倒掉,刷碗,洗锅,喝了半杯水,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冷了,回卧室拿了小毯子。 上面似乎还有池野身上的味道。 很淡的香皂味儿。 他把脸埋在上面,稍微有一点心安,头顶传来鸟雀的清呖,天太冷了,躺在藤椅上的时候,光着的脚就本能地往后瑟缩。 也没想着,再去穿双袜子。 不是矫情,或者故作姿态给谁看,只是池野不在身边,佟怀青整个人都懒惰,厌倦了下来。 不用再装了。 反正五天后才回来。 佟怀青是在半夜被冻醒的,抬眸看到旁边的月季花,打了喷嚏,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卧室里。 小兔子太破了,只敢捏着一个边角。 墙角的茉莉早已经过了花期,小家伙不耐严寒,在室内也掉了叶子。 可能怪佟怀青,给屋子弄得太冷冰冰了。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出门。 喝了水。 讲真,现在的状态,就和他遇见池野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候要更加糟糕,嗓子出现问题,无法开口说话,起码现在,还能在面对镜子时,练习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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