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全世界最闲的人,就是佟怀青了。 两颗柿子握在手心,又吃了大半个下午。 中间接了个电话,池野不在家,响了两遍,佟怀青接了。 倒是认识的人,昨天帮忙的小杨老师,说今晚方便吗,想来登门拜访下,道声感谢。 佟怀青说好,我问下池野。 直到夕阳染红西边天空的时候,池野才回来,应该是忙活了一整天,没怎么休息,身上略微出了点汗,和不太明显的机油味儿,急哄哄地先问了句:“中午睡得好吗?” 佟怀青笑着点头:“挺好的。” “那就行,”池野一把脱掉外衣,“我去冲个澡。” 还怪讲究的。 出来的时候,这人眼睫毛湿漉漉的,浑身带着清爽的香皂味,走到佟怀青面前,突然直直地伸出两条胳膊:“猜猜哪只手里有东西?” ……这种游戏,佟怀青小学三年级后就不玩了。 不愧是带着孩子的男人,挺有童心。 “左边吧,”佟怀青有点敷衍,指了下对方绷得很紧的手背,“藏了什么?” 是让他猜硬币正反面吗。 手背翻过来了,带着粗茧的指头打开,掌心躺着朵蒲公英。 他的手真的很大。 攥着的时候留出的空间,可以让这朵蒲公英没有一点的残缺,明明是那么脆弱的小玩意儿,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得哪儿都是,可池野掌心里的这朵,开得好饱满,圆滚滚,毛茸茸,是很柔和的朦胧。 池野捏着茎,举起这朵蒲公英:“来,吹一下。” 佟怀青轻轻地后退了一步。 脸上没什么表情。 池野略微有点紧张:“你是不喜欢吗,还是对这个过敏?没事……我还有。” 佟怀青:“呼——” 脸颊稍微鼓起,神态专注,认真地吹开了这朵蒲公英,小小的伞状种子瞬间四散,飞舞着飘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可能飘得太高,碰到了树叶,梨树上的一颗绿果子悄悄地掉下来,落在松软的土壤上,只惊动了拱窝的小蚂蚁。 池野笑着:“真棒。” 接着,又打开右手,居然也有东西。 是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佟怀青抬头:“给我的?” 池野:“嗯。” “感觉你有点不开心,”他很诚实,也很直接地问,“现在好点了吗?” 那双瞳仁太过漆黑,里面只能映出个很小的倒影,干干净净的。 佟怀青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在身后,拇指摩挲着掌心:“干嘛呀。” 他别过脸去:“怪矫情的。” 太阳打从西边升起,佟怀青居然也有说别人矫情的一天。 可不是嘛,弄得都有点不自在,心脏泛酸。 池野看着他:“不用难受。” “想做就去做,不想做也没关系,”他凝视着对方垂着的眼眸,“人生不是要一直往上爬,累了就躺下歇歇,要是觉得景色不错,就多待会。” 说的时候,脸上很平静,但喉头发涩。 在紧张。 在耍心眼呢。 他自私了,想张开双臂给佟怀青留下,留在这个种了很多果树的小镇,这里四季分明,温度适宜,湿度也正正好,什么都能长得很快,甚至连外国引进的农作物,都可以很快适应,扎下牢牢的根。 那么,佟怀青愿意一直在这里吗。 似乎都有点回避。 他恨不得给人揣兜里带着,当成眼珠子看,可佟怀青连厚一点的衣服都没怎么带,他原本是打算在外面待多久呢,池野不太了解对方的过去,那天在网吧,也是简单搜索了下就关掉页面。 连着两次在河边捡到人家,又从火车站领回个被划了包的小可怜,烧退了,三天的吊针输完了,醇香的黄酒后劲不够大,不足以让人一直熏熏然,只要稍稍松懈那么一点,就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不属于这里的疏离。 池野下午的时候,差点用锤子砸到自己的手。 跑神了,活该。 佟怀青回眸看他:“我哪儿难受了,别瞎说。” 明明是柿子太涩了。 街坊们都陆续下班了,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紫色的小花还在池野掌心里躺着呢。 佟怀青没有伸手接过,门就“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陈向阳探出个小脑袋,不太好意思地说:“哥哥,我老师要来啦——” 小孩紧张,特意跑快两步先回家,好交代大哥做好迎接的准备。 佟怀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忘记跟池野说了,抬头一瞅,池野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看着他,也没说话,只有陈向阳继续道:“诺诺在后面带路,马上就要到啦——” 又不是家访,不用这样惴惴不安。 再说了,池野爱干净,家里打扫收拾得都很好,什么时候打开门迎接客人,都不嫌丢份。 厨房的茶壶里永远都有热水,葡萄和香蕉摆在果盘里,池野把院子里晾衣架上搭的俩毛巾收了,再出来的时候,池一诺已经领着人进来了。 杨晓慧拎着牛奶和坚果礼盒,站在门口笑:“你好。” 池野伸手接了:“老师好。” “特意过来感谢的,打扰了。”杨晓慧还站在外面,她长相和打扮都是那种明艳的港风,眼神却很羞怯,教英文,学历高,包包是洋气的外国牌子,里面装着的笔,则都是买的可替换的芯。 是个很好的,很优秀的姑娘。 “幸好我报警了,”杨晓慧不太好意思,声音很轻,“也谢谢你替我多问了两句,真的……怪不得他纠缠我。” 烂人,不会只有一个地方是脏的。 果然身上背的有案子,诈骗,隐姓埋名地混迹逃窜,专门吸这种体面女人的血,仗着对方不敢闹大,仗着对方有正式的工作,那么不敲骨吸髓,就不善罢甘休。 尤其是像杨晓慧这种长得漂亮的姑娘,因为外表出色,可能怕被人嚼舌头,实际上很保守,受了委屈连家人都不敢说,只自己打破牙齿往肚子里咽,甚至不惜背井离乡,也还是被堵在下班路上。 真的决定让对方收到惩罚,才发现,其实摆脱,居然如此简单。 池野和佟怀青把人压去派出所,正巧遇见个外地来的民警,看这个眼神躲闪的男人面熟,一查,果然是自己在追查的一个诈骗犯。 当场就做笔录收押。 杨老师记着这份情,特意第二天就带着礼品登门感谢了。 “谢谢你啊,池大哥,”她拢了下散开的刘海,“真的特别感谢,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池野没什么表情地说“应该的”,然后悄悄扭头看了眼,佟怀青在屋檐下站着,正在倒茶待客,是温热的红枣水,早就备下的。 “杨老师,”池一诺话多,嘴巴又快,“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啊!” 还没说完呢,被陈向阳在后面掐了下。 杨晓慧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眼神有点虚,往院子里瞟。 池野咳嗽了声:“老师,晚上留下吃个便饭吧。” 这句话,客套得有点明显了。 没想到,杨晓慧立马点头:“好啊。” 池野脸色有点不太自然了,又悄咪咪地往院子里瞥,佟怀青已经倒好茶,微笑着朝这边看来:“杨老师,先喝……” 可杨晓慧听见什么动静似的,猛地转过身,朝后面招手:“小叔,这边!” 小巷有点窄,建成时间长了,路两边种了满满的灌木和树,一辆大奔艰难地停在路口,还未完全熄灭呢,车门就“砰”地一下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着急忙慌地下了车,大步朝这里走来。 杨晓慧不太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小叔,杨澍,他听说你们帮了我,一定要……哎?” 可那个男人已经擦过她的肩,直直地朝院子里冲去。 佟怀青还愣愣地站着,就看到池野一把抓住对方的肩,沉着脸:“哥们?” 杨澍被扯得一个踉跄,脸上表情丝毫不恼,而是充满了兴奋的红晕,打了很多摩丝的头发头发散了,衬衫也有点皱,往前伸出带了仨金戒指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佟老师……!” 佟怀青站着没动。 因为池野在这一瞬间,已经把人往后又拽了好几步。 杨晓慧也有点怔住:“哎?” 不是说,和她一起感谢吗,怎么感觉,是冲着这位佟怀青去的? 她小叔叔是做生意的,身为爷爷奶奶的老来子,从小就最受宠爱,到了现在三十来岁都任性地不结婚,在外面做生意赚了点钱,天天打高尔夫吃牛排,净整那些新鲜玩意。 因为年龄差相对接近点,这次她来安川县,也是因为杨澍在这里整的有项目,搞农家乐,要待不少日子。 昨晚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了遭遇,小叔正骂着说找人收拾那混账,杨晓慧不好意思地说,算了,我们班同学的家长挺好的,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池野好像跟那几位民警都熟。 还有另一个叫啥来着,哦,听见有人叫他,佟怀青。 佟怀青就没进屋。 是有位民警问池野说,那位佟怀青,还在你家住着吗。 都忘了话题怎么说到这里的了,只记得她说完这个名字后,杨澍突然就愣了。 拿着雪茄的手,微微颤抖。 她这位小叔虽然在生意场上滚出身铜臭味,但骨子里还挺附庸风雅,据说之前还跟个话剧演员谈过恋爱,杨晓慧不懂,她对这种文艺类的没啥兴趣。 但……这未免有点太夸张了。 杨澍被池野反拽着胳膊,虽然身形也是中上,但在池野面前就不够看了,半分都挣扎不得,只是两条腿乱蹬。 “佟、佟老师,是你吗佟老师!” “我听过你的现场,两次!一次是在国内大剧院,还有次是在法兰西!” 他太过激动,说话都结巴,池一诺悄悄地拉了下陈向阳的袖子:“二哥,法兰西是啥?” 陈向阳面无表情:“法国。” “那为什么读音,要这个样子,成四声呢……”池一诺的胳膊举高,然后做了个断崖下降的手势,“怪怪的呢。” 杨晓慧已经慌忙上前:“小叔,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佟怀青啊!” 杨澍眼睛都不带眨。喘着气:“我……我是他的粉丝,我喜欢他好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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