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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小九 作者：徐豹豹 标签：舅甥文学
第1章 雪人 1993年的腊月寒冬，北方小县城的乡下一片冰天雪地，皑皑大雪快下了一天一夜。唐锦鸿家的院子里，挂满了白色灯笼，给这些银装素裹的景象，又添加了几分凄凉。 院子拢共就那么大，唱戏的哭丧的围了一堆人，中间还搭了个灵棚，二姐三姐趴在唐父的灵位前，哭天抢地的喊爹。唐锦鸿被纸钱的香灰迷了眼，跪在灵位前也不出声，胖胖的身材经这么一跪，腿酸麻的很，他却不在意似的，只在那愣神的想，爹死了，他们娘俩以后该怎么活。 二姐名叫唐盼娣，快四十岁的人了，身上披着麻戴着孝，说道伤心处还挺像那回事，“我的爹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啊！你让我们姐妹几个怎么活，你还有个儿子呢！就这么舍得走了？” 这时候从里屋走过来另一个女人，同样披麻戴孝的打扮，比二姐盼娣长得清秀些，听到二姐这装模作样的哭声，嗤的一下笑出声，“行了，装装样子得了，心里指不定怎么笑呢。” 女人揶揄完，转脸见小弟傻不愣登的还在父亲灵位前跪着，也不知道吃饭歇歇脚，就过去拍了把他的肩膀，“这没你什么事，你还不如出去找点饭吃，回头让妈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我们。” 唐母生病住院了，当然不知道家里的顶梁柱已经去了。事赶上巧了，昨个夜里唐父开拖拉机帮邻家送货，看不清路灯一下就给栽沟里了，抢救都没来得及，在路上就走了。 她们这三姐妹以为唐母会先走，谁知道却变成了唐父。唐母为了生儿子，四十三岁的高龄产子本就有危险，她还死认理偏要生，现在好了，儿子是生下来了，人也拖累垮了，只能拿药吊着。 唐母为了生儿子，弄成这样，唐家姐妹怎么能不气，可再怎么气再怎么闹，葬礼还是要来的，装装样子嘛。 “四姐我没事儿。”唐锦鸿闻言醒了神，大大的眼眸眨啊眨，抬起肥厚的脸颊看向四姐。 四姐名叫唐念娣，是除五姐以外，性格最外露的，三十岁出头还没结婚，常年换男朋友，平时对唐锦虹不温不火，两姐弟也不太亲近。 “我说了让你去，就让你去，怎么那么多话。”唐念娣不由分说直接把唐锦鸿从地上拽了起来，拿出裤子口袋里的单个儿钥匙，就往他的小胖手里塞，“你四姐夫他们家的钥匙，他现在没准还睡着，你去他家待会吧，咱家地方小，人太多。” 唐盼娣胡乱的擦了把脸上那不存在的眼泪，报复性的向唐念娣揶揄回来：“不是还没结婚吗？四姐夫叫的这么亲热，不打算换了？” 念娣呛声回击：“管你什么事儿，接着装去吧二姐，爸还等着你烧纸钱呢。” “……”唐锦鸿跪的整个腿都麻了，起来的动作又太猛，现在下半身飘忽忽没有一点知觉，得缓一会儿才能走路。 旁边二姐和三姐又换了个话题聊起来：“你给那家伙消息了吗？她唐招娣跟亲爹这么亲，亲爹死了不回家看看？” “哈哈哈～谁知道那，二十年没想起回来过，现在亲爹死了就能回来？” “……”唐锦鸿缓的差不多，敲了敲腿就往灵棚外走。 此时外面天还黑蒙蒙的，寒风打着旋吹在人身上，冻的唐锦鸿瑟瑟发抖，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吹出来，对着双手哈了哈气，直裹着层厚棉袄顶风往前走。 清晨五点，街道上连个人气儿都没有，大家都嫌外面太冷，还不如躲在家里烤火，只有唐锦鸿打着出溜走在外面，四处寻摸着他那个四姐夫的住处，怎么刚才忘了问是哪一家啊。 天上的雪花越下越大，唐锦鸿吸溜着鼻子想，自己下一步该去哪，是回去问问四姐，四姐夫家的具体位置，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吃早饭。 心里想着事，唐锦鸿走的累了，索性就蹲了下来，光着小胖手去揉地上的雪，不怕冷似的把雪揉成团后，又去揉个大的。 忽然从寂静无声的街道上，驶来一辆轿车，挂着风雪停在了路边。随即一前一后，从车里下来三个人，看着像是一家三口。 男人从后备箱拿出个东西，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来，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挥挥手走了出去，跟在她后面的是个少年，臭着张脸，双手插兜，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 “你们要来，为什么非要带上我？”戚铮打着瞌睡抗议道，这地方难过的要死，路不好走癫屁股也就算了，还大雪封路，七拐八拐开两个小时才找到地方，能不脸臭。 唐文静往回走了几步，宽慰性的拍了拍儿子后背，解释道：“你姥爷去世了，咱们来守灵，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切，我奶奶去世，怎么没见你回去？” 母子俩说着话越走越近，唐锦鸿蹲着身子，闻声抬眸，正巧与少年居高临下的来了个对视，等看清人脸后，连手边的雪人都忘了堆，整个人就这么傻住了。 天呀，这长得人好漂亮！ 虽然说不出年龄，但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他脸上的表情很冷，眼眸间写满了不耐烦，眉眼鼻子却长的恰到好处，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薄唇微微抿起，是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 戚铮上身穿了件跟雪一样白的羽绒服外套，下身穿了件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篮球鞋，身高腿长的站在那里，满脸嫌弃也在打量着唐锦鸿。 哟，这小胖子谁呀？天还没亮呢，就闲情逸致的蹲在路边堆雪人，穿得跟个球一样，被雪这么一盖，身上又套了个白布，这人要是不抬头，他刚才能一脚踏过去。 旁边的唐文静自然也看到了唐锦鸿，垂眸细瞧了几眼那孩子，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但看着又很面善，见小孩儿身上披了件白布，还以为是他们家某个亲戚的孩子，关心的问：“这样不冷吗？去世的是你爷爷还是姥爷，没吃早饭吧？” “是我爸爸……”唐锦鸿见那女人在向自己问话，茫茫然又愣了几秒，才回道，然后低头继续去堆他未完成的雪人。 “你是……”唐文静闻言怔住了。 离家二十年回来头一遭，得知唐母得偿所愿终于生了个儿子出来，能不愣吗？那孩子居然还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 “唐家……”唐锦鸿启嘴想回答女人的问题，不料话才说了半截，却被眼前的大男孩给打断了，只见他直接抬起腿，照着唐锦鸿刚堆好的雪人就踢了一脚。 “管他是谁呐。”戚铮才没那心情跟他们搁这浪费时间，这厢说完，迈开脚步走了出去，随便去哪都比跟唐文静呆一块好。 “你这孩子什么态度？谁教你的这样跟人说话的。”唐文静声音很柔，平时连吵架都是细声细气的，今天却有些急了，沉静的声线传来，带着几份苛责。 戚铮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吊儿郎当的摆摆手，无所谓的道：“我爷爷奶奶教的怎么了？把我才接回来一年，就想着我能按你们的样子活？疯了？” “……”唐文静这个气，想追来儿子好好教育教育，但看着眼前唐锦鸿已经站起身，正拍着裤腿上的雪，用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凝望戚铮背影的样子，叹口气：“我是你大姐，我跟你一道回去吧，很久没回来了，我看这里有好多路都变了，有些转向。” 她是家里的老大，以前名字叫唐招娣，上了大学才改的唐文静。 那个年代，穷苦老百姓能上考大学是很不容易的，考上了也没钱去的数不胜数，幸好那年他们家还算富裕。家里有姐妹五个，她是姐妹里面最争气的那一个，录取通知书来的第二天，唐父就拿出家里差不多的积蓄，尽数塞给了她，告诉她考出去好呀，去大城市闯一闯，挣了大钱再回来。 结果这一闯，就闯了二十年，二十年间没回过一次家，因为她恨啊，恨这个家的短浅世俗，恨他妈为了生儿子亏待女儿，恨他爸的老实木纳。 恨到自己结婚生子，除了每月寄点钱回来，都不想踏进家门一步。昨天听到二妹的打的电话，才惆然若失的想到，时间竟然过的如此之快，一转眼老父亲就没了。可不管再怎么恨，为了高考时那点路费，自己也得来看一眼，还了那份恩情。 “大姐？”唐锦鸿闻言，带着几丝探究与疑惑打量起唐文静，脚下却动了起来，领着唐文静往家的方向走。 “是啊。”唐文静点点头，跟上唐锦鸿一起往前走。 路上的积雪，踩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两人一路无言。 其实唐锦鸿刚才走出来也没多远，往回走了两个胡同就到了，临到家门口时，还能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来些唱戏拉二胡的声音，凄凄惨惨的。唐锦鸿忽然想起什么，打破沉默的问：“他去了哪里，不会走丢吧？” “不知道去哪了，就让他先散散心吧。”唐文静一提到自家儿子就叹气，“大姐替他向你道歉，那孩子就是叛逆点，不是有意的。” “哦哦，那我去找找他在哪，你先进去吧，大姐。”
第2章 舅舅 唐锦鸿又折返回去，趁着路灯的光亮，走街串巷在外面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条结冰的护城河旁边，找到了戚铮。 那男生此时正蹲在河边发呆，手指尖夹着个烟，抽一口咳嗽好几声。 唐锦鸿一步一停的走过去几步。 “你怎么跟着我？小胖子。”好端端走过来一个人，戚铮又不是聋子当然能听见，他没有抬头趁着淡淡月光，看着地上那一坨胖影子，咳嗽一声问。 “怕你走丢了，来找找你。”唐锦鸿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那个人按辈分来讲还是自己的外甥，二姐家也有个女娃娃喊自己小舅舅，但在同龄人面前还是第一回，人又长这么好看，不由想跟他亲近一点。见他咳嗽的样子，皱眉问：“你才多大，不能抽烟的。” “你算老几？烦不烦。”戚铮瞬间感觉这个小胖子碍眼，你说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凭什么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来跟自己说话。随即烟也不抽了，站起身，侧头瞥了一眼，身旁那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胖子。 戚铮被家里接回来一年，因为父母工作忙，以前都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去世后，唐文静想管孩子，但戚铮是那种服管的人？一个没看住就窜的没影了，唐文静当然不会任由他一个人在家胡作非为，所以就把他也带来了乡下参加葬礼。 烦躁的戚铮哪也不想去，晃悠的转了两圈，索性就来到河边抽颗烟，这烟还是发小儿塞给他的，没学两天当然不会抽，可是他抽不抽烟管这小胖子什么事。 “我…我一开始以为自己算老五，但今天才发现好像是老六。”唐锦鸿伸手尴尬的搔搔头，不等戚铮说什么，接着又笑嘻嘻的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唐锦鸿，今年十四岁，是你的小舅舅，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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