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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雪渐渐停了下来，最后几颗零零洒洒的小雪花，飘落在唐锦鸿乱糟糟的脑袋上。 “？？？”小胖子的嘴带着层白雾叭叭的，聒噪的很，戚铮闻言，眼眸一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唐锦鸿，小舅舅？比自己大一岁的小舅舅？ “怎么了？”唐锦鸿让瞪的受挫，颤颤的问。 戚铮没那闲工夫理唐锦鸿，长腿一迈，踏出结冰的河面，就往他爸的轿车方向走。 谁曾想戚铮还没走出去多远，小胖子就追了过来，胖成球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了眼前。自己刚想问他，你是不是有病。那人却眼拙，还没喘口气的功夫直接一脚踩空了，以狗吃屎的惨样，滑倒在自己的篮球鞋边。 “……”唐锦鸿。 “……”戚铮要笑不笑的表情，在嘴角抽搐着，这人什么奇葩啊，还没过年呢就来给他拜年了。又觉得这小胖子这样趴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就想做回好人把人拉起来。 一大老远的，却忽然从一个院子里跑出来几个神色各异披麻戴孝的女人，一下子打断了戚铮的动作。 后面跟出来的唐文静适时出现，见到戚铮和唐锦鸿此时两人以一站一趴的诡异姿势挡在路边，不分青红皂白，就过来拧儿子的耳朵，“怎么欺负人能欺负到这程度，快把你小舅舅拉起来，跟妈妈去趟医院，你姥姥病危。” “不是大姐，是我自己摔的。”唐锦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把脸颊上的雪擦干净，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姐说的后半句，是指自己妈妈病危，不禁担心的抬起头问，“怎么回事，不是昨天才好好的吗？” 唐文静帮唐锦鸿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我不太清楚，走吧，跟大姐开车过去。” 戚铮双手插兜的跟在他们后面，他之前又没见过姥姥，自然没什么感情，只想去完医院赶紧回家。 唐文静领着唐锦鸿走到自家的小轿车前，跟丈夫说了几句，就坐进了副驾驶，剩下两只小的上了车后座。因为一家三口突然多了个外人，气氛一时有些寂静，一路无言开到了县医院。 远端的天空，破晓渐渐划破长夜，冬日暖阳穿透云层，天蒙蒙亮了起来。唐盼娣和唐念娣来的快又认路，早一步守在医院底下等着唐文静过来。 两姐妹见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一下停在了自己跟前儿，嘲道：“哟，大姐还没走啊。” “妈，怎么样？”唐文静从车上下来，后面还有她的丈夫戚建国。 戚铮没有跟下去，见唐锦鸿拉车门的手，嘴角上扬，跟人道别：“再也不见，小胖子。” 唐锦鸿止住拉车门的动作，嘴角紧紧抿着，再次重申：“我是你小舅舅，不是小胖子。” “狗屁小舅舅，你丫……”戚铮闻言眉头一蹙，抬嘴就爆了声粗口，可后面的脏字才刚说一半，就被车外面的说话声吸引住了注意，一时止住了话头，仔细听起来，还不忘对唐锦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盼娣没给唐文静好脸色，“急性肾衰竭加心脏病能好到哪里去？我看呀咱们这边医院水平不好，就拉你们首都治病得了，你们不是大医院当班的医生吗？找找专家啥的。” 唐文静欲言又止，“二妹子，这……”今天她是来参加父亲葬礼，尽最后一份孝心的。不是她不孝顺，是唐母为了生儿子这些年，已经伤透了她们这些做女儿的心，给点钱得了，接北京给她治病？不可能。 唐盼娣指着唐文静的鼻子骂：“你看看你唐招娣，你考上大学，咱爸二话不说砸锅卖铁供你学费，你呢你怎么报答的，二十年了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你就这么没有良心？连带咱妈看个病都不行？” 三妹唐引娣过来打圆场，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大姐你别怪二姐说话难听，你带咱妈去了，我们也会跟着去的，又不是推给你自己一个人管，大家都出份孝心嘛。” “这事儿还是后面再说吧，现在重点是伯母的身体，先上去看看她老人家吧。”戚建国站在一边儿看不下去了，出面帮妻子解围。 “行啊，咱妈身体最重要。”唐盼娣见眼前男人穿着考究，身高腿长一脸深沉的模样，知道这是个不好惹得主，一边嫉妒大姐真会找老公，一边点头领着几人上了楼。 唐锦鸿跟戚铮躲在车里，听全了几个女人在车外面的争论声，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妈妈的身体重要，也没再跟戚铮说句话，就忧心忡忡的直接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唐母住的是个三人一间的小病房，外面天还没彻底亮，屋里的灯光又不好，弄的整间病房昏昏暗暗的。临床来陪床的家属，此时还没起床，躺在行军床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妈，现在好些了？”唐盼娣和三妹穿着件孝服，连掩饰都不带掩饰就正步走了进来，生怕唐母不知道昨天夜里去世的是谁。 “你们这……”唐母见女儿们以这一身披麻戴孝的着装，大摇大摆走进病房，惊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又加重了几分惨白。 老太太还差两年才满六十岁，说实在的这个年纪还不算老，但因为早年那些为老唐家传宗接代的念想，整整拖垮了身子。白发夹杂着黑发，银白色的头发没几缕的铺在枕边，脸上的皱纹糙的犹如树皮，虚弱的病态，看起来就像是一脚踏进棺材板的老年人。 “爸没了，妈。”唐盼娣眨眨眼应了，说着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个二郎腿，冲唐母抬抬下巴，“你知道谁回来了吗，妈。” 唐母喘了口粗气，没听清二闺女的后半句话，就闭上眸子不言语了。自己死没什么，丈夫死没什么，可他们老两口都没了，唐锦鸿怎么办，她怎么能放心的下。 她有个隐藏了十四年的秘密。 当年为了生下这个儿子，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是自己属于高龄产妇本就凶险，二是八零年代初期，独生子女政策一出，严打生二胎，更别提生了五胎的唐家了。 为了儿子能平安降生，唐母趁肚子没显性时，就偷偷躲了起来，丈夫还会隔三差五偷偷跑过来看看她，送点吃食换洗衣服啥的，搞的两个人像地下党接头，有一次觉得真没必要，问：“现在改革都开放了，独生子女政策也出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五个闺女那不挺好吗？” 唐母一巴掌呼过去，“我不生个儿子出来，你娘得吐沫星子淹死我，生招娣盼娣的时候你忘了？” “她已经没了，何必跟我妈较真。” “我就是要生，我得生出来让她看看，我可是跟村里老刘头买过药的，这一胎保准是个带把儿的。”这个老刘头是他们村里的大仙儿，平时讲话传呼其神，好多人都信他，卖假药给人报平安的主嘛。 “你吃了？你还真敢信？” “我当然吃了，肯定能是个大胖小子。” 后来呢，大胖小子是有了，但也不知道是高龄产妇的原因，还是村里大仙儿给的药有问题，这大胖小子把儿底下没有蛋反而多了条缝。半辈子没见过啥大场面，如今这一遭愣是把两口子吓半死，这可如何是好，赶紧撵走稳婆想对策。得亏老唐明眼界，在村里认识的人多怕小人告密，找来的是隔壁几个村的稳婆。 老唐忙安慰妻子：“咱们就养着呗，再怎么奇怪，总归是个儿子。” 唐母想通了：“对，能骗过你娘就行了，总的来说也是个带把儿的，等将来有钱，咱给他做个手术，找哪家闺女不行？” …… 唐盼娣见唐母不应声，提高了嗓音道：“妈，回神儿啊，唐招娣来看你了呢。” “招娣？”唐母闻声，睁开惺忪的眼皮，问。 “……”唐文静好些年没听见这个称呼了，今天一听就听了两回，不适的心情溢于言表，眉头微微蹙起，道：“我叫唐文静，不叫唐招娣。” “你说说你这个孩子……”唐母有二十年没看见大女儿了，想支起身子训导几句唐文静，却有些力不从心，刚抬起的手又虚弱的放回去。 唐盼娣假惺惺的过来扶她：“诶呀，妈别激动，大姐现在有钱了，发大发了。” “……” 病房里众人还想说什么，走廊间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跑了过来。 随即是“砰”的一声破门音。 唐锦鸿穿着件厚棉服，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出现在病房门口。 三楼啊，唐锦鸿一路跑。临到门口，还不忘把自己身上那件显眼的孝服脱下来扔门口，心道他妈身体不好，不能让她受刺激。 但等唐锦鸿喘匀气抬眸，看到病房里二姐跟三姐身上披着的孝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妈妈……” “大宝过来。”唐母终于等来了她牵挂的人，露出个慈祥笑，招招手把唐锦鸿叫过来，抬脸冲几个女儿道：“你们都出去，我想跟大宝说单独说几句话。”
第3章 嘱托 “妈，您想说什么？”唐锦鸿见三个姐姐走出去带上门的身影，坐到唐盼娣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守在唐母的病床前旁为她揉肩 “妈觉得自己错了，当年不应该冒险将你生下来，如今这把老骨头快要入土的人了，怎么能放心的下你。”唐母仰躺在病床上，抬起一只酸软的手，爱怜的碰了碰小儿子的脸颊，想到什么，接着重重叹口气，“还有你那身体，大宝以后可怎么办呢。” 唐锦鸿闻言抿紧嘴角垂下了头，放在母亲肩膀上揉肩的手也停了动静，脸上的表情却故作轻松：“我没事儿的，大姐他们商量要带您去首都看病呢，我看大姐人挺好的，首都那地方虽然离咱们这儿不远，但我还没机会去过，到时候您养好了病，咱们能好好转转。” 唐锦鸿当然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小时候还以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可自从母亲生病到卧床不起，夜里守在父母床边伺候的唐锦鸿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他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混乱了，就他是个怪物。 所以那次之后，唐锦鸿也不敢跟同学接触了，把自己藏的像鹌鹑一样，一放学哪也不去就憋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下子窜了二十斤。 夜里洗澡的时候更是煎熬，他无比嫌弃自己下身那道多长出来的缝，连摸都不想摸，拿水胡乱一冲就完事儿。 “妈这病妈自己知道。”唐母听了是不信的，她知道唐招娣的为人，却还是启嘴多问了一句：“你大姐说的？” “对，二姐说她有钱了，肯定能带您看好的，他们还开着一辆小轿车，我从来没在村里见过的那种车。”唐锦鸿对着母亲点头啊点头，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不忘伸手比划一下那辆车的大小，又想起戚铮那张脸，不由羞赧起脸颊：“对对，大姐还有个儿子，今天也来了，长得好漂亮，跟我差不多大，我让他叫我小舅舅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他挺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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