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拙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的个人恩怨,我只是你的朋友,不该涉足你的私人空间。” 同样的话,对调主语,就是路言意曾经对他说过的: “你只是我的朋友,不该涉足我的私人空间。”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的? 记不清了。 可能是什么也没说吧。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路言意。 叶拙等待着路言意的反应。 他预料,路言意必然会直接挂断电话。 但手机那边一片寂静。 没有忙音,也没有声音。 把手机拿起来一看。 原来是强制关机了…… 叶拙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真以为路言意改性了。 周围的气温越发低了,他重启了几次手机都没成功,手指也都快冻僵了。 刚才还算明朗的夜空,忽然间布满厚厚的云层。 要下雨了。 - 能到圈内顶流家里,这让初出茅庐的安煦格外兴奋。 此时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更使他想入非非。 虽然看不见其中的景色,但只想到路言意就赤.裸地站在里面,就足够血脉卉张。 窗外下着雨,看样子还挺大,也许今晚可以留久一点? 忽然,客厅门外传来阵阵细碎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是在按门外的密码锁。 但很快又停下来。 “叩叩叩” 又转为敲门了。 安煦看了看浴室,自作主张来到门边。 透过门上的猫眼,能看到外面那人伸出手尝试着按了几次密码,但可能是手指太僵硬了,输错几次后门就锁定了。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滑落,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成一片,额头上有道暗红色的伤口,此时正在演着水迹流出血迹。 明明是张平平无奇的寡淡长相,但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因为一单一双的眼睛很有特色,还是因为他的嘴唇特别饱满? 安煦盯着他愣了一会,才想起开门这件事。 手里还拎了东西,应该是送外卖的? ……不,送外卖为什么要按密码? 但感觉又有点眼熟,难道是摸上门的狂热私生粉?! 安煦刚准备鼓起勇气和路言意说一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 “好吧路言意,今天你和我都不太冷静,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觉得你已经厌倦、我也快到极限了。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但是现在好像不是了……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做朋友,还是做别的,还是说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就只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最后两个字,他顿了十几秒才说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所以才许久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调,安煦却忽然明白之前大学表演课上教得:越隐忍的情绪越高级。 但现在似乎不是学习的时候。 安煦紧张地额头冒汗。 他认出来了,这是叶拙,路言意身边的助理…… 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叶拙约莫等了半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应。 但他的确听见有人走到玄关的脚步声。 是懒得回答,还是说也在纠结? 叶拙额头上的伤口被雨水浸地酸涩肿胀,他忽然就想到路言意说他不能更丑了。 “咔哒”一声。 门从内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路言意,而是一个经常出现在路言意相关八卦里的小明星。 年轻英俊又充满朝气,和狼狈的叶拙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叶拙垂在腿侧的手指有些发麻,叫出安煦的名字。 安煦面露尴尬,“那个……我说我没听见是不是有点假,但是我会保密的,绝对不对外乱说。” 门外这个被雨淋湿的男人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眼眶又湿又红,下垂的眼睫湿润地搭在眼皮上。 本来犹豫又疲惫的眼睛,在看到安煦出现后微微睁大,又很快收敛起那份情绪。 就好像刚刚在门外只想要一个回答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安煦不忍心地说:“你额头上的伤口在流血,要不要进来处理一下?” 叶拙没理他,目光越过他的肩。 餐厅吧台上堆积的空酒杯、混乱的客厅地毯,还有浴室门内传出的水声。 安煦说:“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什么都没做。” 叶拙扯动嘴角笑了笑,“我和他也是朋友而已。” 无论安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真的只是朋友,都显得叶拙多余地像个累赘。 路言意真是说到做到。 都是朋友而已。 是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叶拙和安煦说:“谢谢你。” 安煦惊讶:“谢我什么?” 叶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没事。” 连陌生人都会关心他,而路言意却什么都不做。 未免太可笑。 叶拙确定,自己真的是脑子坏了。 一坏就是这么多年。 - 路言意随意擦完身上的水珠,正打算出门。 忽然又想起什么,很不耐烦地转身,皱着眉把刚脱下的衣服穿上。 他在家里从来都是能穿多少穿多少,现在却要拘束着。 头脑发热,就容易做蠢事。 路言意从洗脸台上拿起手机,反复找了又找。 还是没有他想看的消息。 好,不回来也不说话。 那就永远都别回来。 路言意把手机“当”一声摔回原位,烦躁地出去。 “跑哪去了……” 路言意话音未落,安煦的声音从客厅冒出来。 “我在这呢!” 路言意嘴里那句“不是问你”还没说,就被安煦面前的塑料碗吸引了目光。 碗里的东西还散发着热气。 路言意:“谁送来的?人呢?!” 他目光搜寻一圈,都没看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安煦:“叶拙吗?他走了。” “走了?!” 路言意脸色发黑,同时握紧拳头。 路言意三步并一步跑出去。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门前地毯上落了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你私自开的门?还让他就这么走了?!” 安煦愣住了,讷讷地说:“我还以为是外卖或者私生……但我看他面善,就开了门……他说你们是朋友而已,他路过来送点东西。” “只是路过?!”路言意气得磨牙,转身质问安煦:“他什么表情?还说什么了?!” 安煦完全不知路言意为什么会大动肝火,内心争斗一番后,小心翼翼地说:“挺正常的,也没说别的了……” 路言意冲回浴室,拿起手机疯狂给叶拙的号码去电。 得到的只是机械女声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对方已关机”。 “接电话啊……操。” 路言意在原地打转,余光看安煦,立刻转身对他低吼:“还看什么,带着你的傻缺剧本滚蛋。告诉公司,他们塞的戏我不会拍,你也少拍这些弱智剧,拍多了容易得降低智商——还有,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张嘴就吃,当心被毒死!” 安煦何曾见过暴怒的路言意,灰溜溜地带着包走了。 路言意扭头看了眼如同泼在窗户上的雨,心头忽然一紧。 为什么叶拙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毫无反应地送来馄饨,还对安煦的出现无动于衷?! 可能是刚才洗澡太闷,也或者是房间的温度太高。 路言意感觉自己胸口像有块大石,压住他喘不过气。 从昨天开始,路言意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过去叶拙用他那张面瘫似的脸,和他说一些迷信的分析,他总是不当回事。 如今却下意识地想起。 眼皮跳,必然没好事。 路言意狠狠呼吸好几次,才把心头的慌张稳住。 叶拙只是和他生气而已。 大不了回头向他稍微认个错。 他会原谅我的。 不会有事。
第3章 悄然无声的医院走廊,来往人群中除了医护,所有人都表情凝重。 叶拙安静地靠在病房门边的墙上,低垂着眼,脸上戴着口罩,看不出情绪。 他左手边的病房门紧紧闭着,其中的哀痛声却止不住地溢出来。 这种痛呼不是肆意宣泄的。 而是死命咬住牙也会有哀嚎从喉咙里冒出来。 疼,太疼了。 伤口周围的感染组织被一点一点清理掉。 简单来说,就是生生把肉剪掉,上药。 几乎为零的抵抗力让感染的部分比新生的部分还多。 然后等待下一次感染,继续清创。 反复如此。 慢性髓性白血病,至今仍然没有有效控制病情的治疗方法,但也不像急性白血病那样迅速。 留给人一线希望,但希望就像蛛网,也许因为一个喘息就会断掉。 住在这层的病人,无论多么富有多么年轻,都必须接受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的结果。 这对病人是种折磨,对病人家属同样也是。 - 叶拙推门进去时,叶承礼正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病床上。 叶承礼瘦得厉害,宽松的病号服全靠身上骨节撑着。 他疼得浑身颤抖,手里还揪着刚从嘴里拿出来的毛巾——清创的时候咬着,不会叫得太凄惨,也不会咬伤舌头。 “爸……” 听见他的声音,叶承礼缓慢的抬起头,但这可能是他尽力做出的最快反应。 “你怎么来了?”叶承礼问。 他整张脸憔悴地像一张揉皱的灰色草纸,只有眉眼形状还依稀保留着过去英俊模样的影子。 叶拙知道父亲要强,于是沉默着避开刚才那些惨叫,把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柜。 叶承礼追问:“不是说下周一才有时间来吗?怎么今天忽然就跑来了……言意呢?” 叶拙转身拿消毒湿巾的动作顿了顿,好一会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他自己也能去通告,不用我时时刻刻跟着。” 叶拙弯腰擦去自己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却直直地对上和叶承礼的双眼。 那双和他一样的,准确来说是给了他相同眼型的眼睛,正饱含愠怒地盯着他。 “他那个脾气断不能没有人帮着他,你怎么能让他自己去?难道就为了跑来看我?我一时半会也死不掉,你走,别来看我,去你该去的地方!去陪路言意!” 他单薄如枯叶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激动的情绪,说到最后几句时,整个人像只烫熟的虾子弓起来,止不住地发出咳声。
8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