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还想干什么,歌也给你发了?”
办公室里,尤因一进门儿,王旸瞪大眼睛戒备起来,两只手按在扶手上,是个即刻就可以站起来走人的动作,“我等下要开会的啊。”
他是被堵怕了,这小子上次来找他的时候眼睛里头乌黑一片,像是没半点活头了似的,简直像个变态杀人狂。
“我知道,知道,不会占您太长时间的。”不常和老板直接对话,尤因搓着手,像和迅哥儿打招呼的闰土,紧张,局促,“王总,我是想来问问您最近有没有什么综艺可以让我去么,音乐类综艺最好,我不是过两天要发新歌吗,想打打歌。”
王旸透过无框眼镜像打量商品那样扫一遍尤因。
当初,那格木闹得那样不体面,尤因作为他手底下没被带走的艺人,在公司的身份就像是前朝遗老,真是叫人光看着就膈应,王旸很不喜欢不跟自己一条心的艺人,奈何这小子还有几分才华,多的是人来邀歌,放着不用又可惜……
他叹口气:“尤蓝,你要知道,很多东西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去联系,你的身份和档次就摆在这里……”他把人当猪肉,明码给尤因标价,“你一没流量二没什么作品,综艺人家一般不愿意要你,演戏你又不愿意去,推个一两次,业内就那么大,再也不会有人要你演。公司十几二十个艺人,资源都是有限的,刚给了你一首歌,你又来,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吧……”
尤因霎时间难堪起来,他的作品还不够多么,不归他演唱而已。
他的版权给公司赚了多少钱?
他内心感到不平,很想质问王旸,但却只能咬紧牙关承受这份轻视。因为王旸心里肯定门儿清,可资本家哪会领你这个情,人家都觉得该你的。
他再次轻声说:“老板你还记得吗,六年前就是你发掘的我,我这么多年为公司艺人写了不少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帮帮忙。”
六年前公司老板还是别人,王旸还只是艺统部的部长而已,兼职星探。公司越做越大,去年竟然还收购了一家公司,收购过程中几个大股东和被收购方斗法,陆续离开了几个高层,王旸站对了队得到器重,紧接着才水涨船高。
尤因第一次在上司面前打感情牌,赧然极了,沉默片刻,听见王旸叹了口气:“有个选秀节目……”
尤因抬起头,他听说过的,一百个练习生放到一起竞争,属于养成节目,有很多很多的舞台。他的眼里绽放出光芒:“我可以去选秀!”
“急啥!”王旸责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么大年纪了选什么秀!缺一个舞蹈导师,我买断了,暂时没订人选。”
尤因傻眼了,他并不那么擅长跳舞,而且他知道这类综艺的剪辑风格,带教看起来风光,坐导师台审判别人,实际上就是去打酱油的,苦哈哈拍摄,挨个班级轮转教学验收,最后剪出来能有几十秒钟镜头就不错了:“啊?”
“愣什么,我知道你想唱歌。但我能给你的就这个,别的没有。”
尤因沉默。
王旸又劝:“你出道定位是Ace,样样拿得出手,怕什么!”
也不是怕,就是失落,这和他想的可不一样,尤因说:“我想当选手。”
王旸一瞪眼,拍桌子:“由得你选啊,我这个位子你来坐好了?实话跟你说吧,让你去就是去带新人,咱们公司到时候会去五个人,都是新签进来的,十八九岁一个嫩的葱似的。你多大?二十六啦,还去选秀,你自己尴尬不,离谱!去了也只会变成节目组制造话题的工具人,让人说你老黄瓜刷绿漆回锅肉你心里就舒坦了?不如当个导师轻轻松松!”
眼看老板要急眼了,尤因只好勉强答应。是他自己主动来讨饭,要饭还嫌饭馊,那是没良心。
接着王旸又说,去了总比不去好,舞台么,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再又要他采取先抑后扬的手段,先打压新人,再在后来的舞台猛夸进步,给新人制造镜头和一个清晰的故事线。
说到底还是综艺,全是套路和剧本,尤因一一应下,说:“好。”
基本谈妥了,王旸打了个电话让秘书拿来合同,尤因仔细看完,确认没问题以后拿笔签字。
三方协议,一式三份,刚签完,他准备抽走自己那份,王旸突然伸手过来按住了合同。
他讶异抬头,一道声音幽幽在头顶响起:“今晚和股东有个聚会,我肝不好,喝不了酒。尤蓝,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你可别学鲜愈……”
尤因的手顿在原地,心里感到匪夷所思,他就说上次发首歌都要求两天,今天捞到一个综艺怎么会这么顺利,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而且王旸竟然还敢主动提鲜愈,鲜愈离开华创就是因为公司管理层借见导演的名义把他带去酒会见一个女制片人。幸好鲜愈酒量好没让人占着便宜,捂着裤裆逃出了酒店。
后来鲜愈把这事告诉了王旸,结果也没得到个交待,失望之下自己掏天价违约费离开公司。
鲜愈还跟他说,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了。
他当时听完大为震惊,他和鲜愈不是一个经纪人,在那格木的庇佑下,他完全不知道华创改朝换代以后竟然如此乌烟瘴气。
原本他以为王旸只是驭下无能,没想到他才是最大的龟公!
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这么多年了,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要获得什么,必然就会失去什么。
总经理办公室在高层,向阳,屋里因为空调充足却格外阴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糖纸包裹的陷阱,尤因一身恶寒,马上把笔一扔,冰冷的目光投向王旸,厌恶道:“那我不要了,我不陪酒,我不会喝酒。”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王旸拿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他,摆明了不信他的推辞,“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带你去结交一些高管和名导,别人求这个机会还求不来,也就是你今天运气好。”
“谁爱去谁去!”尤因斜睨他,这么多年他都没陪过酒,娘的!
“好吧,你不想去。”王旸叹口气,一副为他发愁的模样,“可你已经签字儿了,违约的话就要按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赔偿,那么大一个节目,你知道投资多大么?我现在随便给你估计一下,你要毁约最低也要赔六千万,你拿得出,现在就可以走。”
尤因气得鼻子冒火。
他现在还真是掏不出这个钱!
真是无耻!
手指在笔杆子上捏得发青,死死抑制住怒火,他深呼吸一口气,问:“晚上几点?”
“八点。”
尤因狠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准备离开。
“哎,合同。”王旸笑眯眯地把几页轻飘飘的纸举起来,很贴心地叮嘱:“七位数的劳务费,分到你头上不少呢,这个价格对得住你啦!好好准备出场秀,半个月以后开始录制,具体事宜到时候节目组会来跟你经纪人对接,对了,你经纪人谁来着?小毛是吧,你们俩可要好好相处,都不容易。”
意思是能卖这么多钱还算看得起他了。尤因边想,去你妈的,真以为卖猪肉呢!一边忍气吞声拿着合同头也没回大步出了办公室。
吃人嘴短又受制于人,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给王旸比了个中指。
处女今晚就要失去贞操,身处其中的时候,他才深切感受到那句话,女性是一种处境而非性别。下楼的路上尤因在心里狂骂王旸,杨白劳周扒皮王八蛋,骂完末了忍不住怀念了一遍那格木的无私包容。
又想,娘的,去就去,大老爷们还不能喝点酒了?他倒要看看晚上谁敢碰他!
毛洽在财务部忙着报销,尤因倚在行政层走廊尽头的窗边思索应对方法,等毛洽忙完出来,他把人拉过来,低下头耳语了几句话。毛洽听完诧异极了,担忧地问:“你确定吗蓝哥,你喝多了就过敏的啊。再怎么样他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歌手吧……你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
娱乐圈的水可深着呢,借此机会尤因也有意让毛洽见见世面,拍拍他的肩,深沉道:“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小毛,哥的清白全系你身上了!”
毛洽紧张死了,严肃地点点头。
走到楼下时,尤因在大太阳底下回头眯眼一看公司logo,深深觉得上面刻着的哪是华创传媒,根本是“华创拉皮条传媒”。
心里响起警铃,尤因严肃地想,就算要继续呆在这一行,也得换个新东家了。
夜幕降临,尤因不情不愿地从家里出门,他的车今天限号,毛洽来家楼下接他。路上收到了南少虔的微信,一张对镜自拍,西装革履妆发俨然,还有语音:“马上要去走红毯了有点紧张,来跟我说会儿话。”
还是南少虔好,和他交往从来不用弯弯绕绕,尤因愁眉微展,心想要是全娱乐圈的人都像南少虔这么朴实就好了。
他按下语音键回复:“戛纳都走过啦影帝,怕这个做什么!”
“没带作品来,怕记者采访不知道说些什么。”
尤因干巴巴地哈哈哈几声:“怎么没作品,你的新电影不是要上了?”
“还没到宣传期。”
即将深入虎穴,尤因郁郁寡欢,强打精神开玩笑:“他非要你说个一二三你就说最近拍了个MV,和资深不知名歌手合作的,各位观众听众敬请期待。”
南少虔笑了两声,回复说:“好主意。”
听他的语气还挺认真,尤因傻了,马上阻止:“开玩笑的,你可别那么干。”他是想蹭南少虔热度,但没想蹭个这么大的,那么严肃的场合说这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有没有好一点?还紧张吗?”
“好多了,你晚上有安排吗,出来陪我吃晚饭。”
尤因的嘴角苦楚地瘪了瘪,南老板是开心了,他又该找谁缓解焦虑呢?他闷闷地说:“唉,今晚不行啊,得陪老板出去吃个饭。”
“你不高兴去?不重要就推掉,我明天早上就飞上海了。”
尤因失笑,巨星的底气就是足,可他只是个小喽啰,老板的饭局哪是那么容易推的。
“老板发话,高不高兴都得去。得啦别说我了,有空一定找你玩儿。”
发送完信息,尤因突然有点信南少虔说自己没朋友的说法了。
他只有幼儿园的时候才这么粘新交的朋友,穿一个裤裆睡一个被窝,连奶嘴都恨不得共享。长这么大了还能碰到愿意和他发展这种纯粹友情的人,想想还怪值得感慨的,忍不住放低声音,劝道:“也别给我发消息了,会场里面老玩手机不好,被拍到明天头版头条你隐婚生子的谣言都该写出来了。”
南少虔回了个八字眉双眼包泪的emoji。
尤因猛地一看,觉得和南少虔瞪大眼睛的时候长得还有点像,沉重的心情得到一霎那的放松,浅浅弯唇笑了。
第29章 毛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笑容,目光古怪起来,觉得尤因的表情吧特别奇怪,像满大街恋爱的人脸上才有的那种笑,特恬淡,特居家。
尤因余光瞟到:“有话就说。”
“哥,你和南老板聊天呢?”
尤因“嗯”一声。
毛洽的面色有点纠结:“你和南老板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机场的时候,他也见着南少虔了,真的是气场特别强大的一个男人。那是继MV以后和他和南老板打的第二次照面,只是远远那么看一眼而已,腿肚子就忍不住想打抖,总是忍不住想起南少虔在海滩上的那句责怪,语气那么轻,却压得他抬不起头。
而他的这个艺人,不犯倔的时候脾气几乎称得上温吞。就是这么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短短几天竟然变得这么熟稔,插科打诨没点分寸,言谈之间貌似几十年的老朋友,他简直不敢信。
他和南少虔看起来很要好吗?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琢磨,好像他跟南少虔在搞对象似的。尤因忍不住蹙眉说:“很好吗?一般好吧。”
毛洽心说你心里没点数吗,但要问尤因和南少虔到底好在哪里,他又确实说不出来这两个人的气氛究竟有什么不对劲。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他老实说:“哦。”
尤因觉得毛洽神叨叨的,但提不起精神关心,他一想到接下来要应付的事儿就头疼得厉害,扭头看窗外解闷,车窗外霓虹灯闪烁,心里想:北京那么大,总要容得下一个他吧。
城市另一头,南少虔披着西装外套侧坐在化妆镜前,视线同样聚焦在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夜景上,心想:北京那么大,不知道尤因奔波在哪条车道上。
手机屏幕上是尤因最后一条语音,蹙眉思考半分钟,他打了个响指把何箴招呼过来。
带了南少虔这么多年,这小子表情一凝重,何箴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怀着不妙的预感,何箴收起笑容谨慎地走过去,问干什么。
南少虔站起来,他今天化了淡妆,梳一个大背头,穿高定超季西装。宽肩长腿映衬着钻石闪烁的领夹,俨然一个贵公子。
他说:“不压轴了,找个愿意换出场的艺人,我有事要提前走。”
何箴觉得他在发癫,瞪大眼睛:“你以为晚会老子开的啊说换就换!”
南少虔不作声,态度很坚定。
何箴无奈地放软声音:“大哥啊,你又想干什么。”
知道他师兄吃软不吃硬,南少虔忍住拔腿就跑的欲望,放低姿态,握住何箴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你准弟媳被人骗去陪酒了,他酒精过敏,我怕他要出事。师兄,这趟我必须去,你帮是不帮吧!”
何箴绕了个弯才想明白“准弟媳”指的是谁,他整个人都愕然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里一堆不文明词汇,憋了半天,甩开南少虔的手后退两步,掏出手机给红毯负责人打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拿食指狠狠地指南少虔:“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桌上推杯换盏,尤因拿着一杯红酒,怀着得体的笑容先敬左边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再敬右边那个三次试图摸他大腿被他抖腿抖掉的咸猪手。
别看大叔色迷迷,大叔可是他们公司洗牌以后的最大股东。听说刚从旧金山谈完生意回来,今晚这宴席就为给他接风洗尘。桌上的人都叫他林总。
浊酒下肚,尤因面红耳赤把空掉酒杯倒转给桌上各位看。席面拢共六个人,除了他没一个年纪下四十的,都笑眯眯说小伙子还不错。
林总听了很开心,俨然已经把尤因当成自己人,也夸:“不错,不错!”
尤因保持假笑。
林总笑眯眯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朝桌上其他人说:“好啦好啦别灌我们家小尤了,让他吃点菜。”
其实一直就只有这个林总在灌他。
尤因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说大叔咱能矜持一点吗,我说不定比您儿子年纪还小呢!表面上却还要勉强地维持笑意,咬牙道:“谢林总抬爱。”
借着给林总倒酒的动作,他把那只粗手悄无声息地从自己手臂上拂落。
来之前他提前吃过了解酒药和氯雷他定,还垫了几口面包,就怕喝醉。今天的酒度数很低,其实他也猜到了不会很高,毕竟一个醉醺醺的中老年男人可硬不起来。
杯子里又被斟满了,尤因抬头喝酒一饮而尽,借杯子遮挡冷眼斜睨了一圈浮华灯光下这帮为了讨好大股东出卖自己公司艺人的王八蛋孙子。
这哪是人啊,鬼影幢幢下,他分明看到那衣冠下都是脑满肠肥的禽兽。
喝了半小时大酒,果不其然,他身上开始发起痒。
估量时间差不多了,他扭捏地站起来,朝林总说自己想去上厕所。
林总转过头来,眼神极其黏着,上下打量他粉红的脸颊和漂亮眼睛,然后在他耳边呵气:“我陪你呀,咱们去聊聊天,跟这些马屁精真是吃不下饭。”
尤因马上扭开了头,觉得自己像是被林总的眼睛猥亵了。他感到特别不适,心想这大叔不会以为我暗示他去外面打野战吧,赶紧说厕所很臭的我马上就回来了。
林总愣了愣,有点儿失望,但是说:“好吧,快点回来。”
回个屁!
尤因浅浅微笑,说:“好。”
一脱身,尤因马上走到阳台尽头的电梯间和毛洽会合。
毛洽时刻待命,见到人先围着他旋转一遍检查伤亡情况,看完后吁了口气。
“看什么呢?”
“找吻痕……”
“滚蛋!我能让随便什么人把嘴往我身上搁么!”
毛洽不知道说什么,全程保持呆滞状态。他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潜规则,以前都只是听说,一晚上了到现在三观都是裂开的。
尤因没功夫缝补他破烂的三观,按照计划说:“行了,打120吧。”
“好,等医生把你带上车,我就跑去把老板都喊出来,”毛洽重复一遍流程,“必须让他们亲眼看见你上救护车对吧。然后等老板问了,我就告诉他们你有酒精过敏,之前就休克过一次,随时会猝死。”
孺子可教,尤因欣慰地点点头:“到时候最重要的是务必牢牢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千万别让老板跟着我上救护车。”
万一被发现是装病,他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好。”毛洽答应得倒是爽快,临要打电话了,又担忧起来,“蓝哥,会不会闹太大了,回去公司,王总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尤因一愣,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还好,他也明白,毛洽只是个打工的,得罪顶头上司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
况且他是合约要到期了无所畏惧,毛洽可是刚升职,说到底是他欠考虑。
他脑袋发晕,眨眼的时候能感到眼皮有点肿胀。这个变化他很熟悉,过敏的变态反应:“那我自己打,你先走吧,被他们看到就知道你跟我一伙的了。”
尤因拿出自己的手机。毛洽连忙抓住他的手,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张胖脸都快急出汗了。
尤因这时突然“咦”了一声,一直没看手机,南少虔怎么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
毛洽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这时候终于捋清楚舌头了。
“我是想跟你说或者我们试试别的法子呢。既不用得罪王总,还能脱身。南老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打你电话没打通,问何箴老师要了我的电话。”
“他来干啥!你干嘛告诉他啊?”
尤因一下子傻了,心里觉得有点荒诞又有点屈辱,不管女人还是男人,作为商品被兜售的时候总是没面子的。
不管是否被迫,总归脚长在他腿上,他要真有骨气,今儿晚上就不该来,但他来了,也算是默许了这种潜规则。
他把南少虔当真心朋友,不是点头之交那种,所以这会儿真是没脸见南少虔。
“你消消气,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当礼物送出去嘛。”
尤因就地蹲下来,眉毛紧皱,当初死活找不到感觉,现在这颓废的样子终于有点儿像艺术家了。
原来要想艺术,先得把自己逼到绝境。
他瞅了一眼毛洽,有点埋怨的意思,这不是给南少虔添堵么。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说破天了也只是个演员,能跟资本家掰腕子?”
“南老板说他有办法。”
尤因看到他那一脸把南少虔当神一样敬畏的表情就烦。
这小子是真单纯啊,就算南少虔真能解决,但这些可都是人情债,他妈都得他去还。碰上这么个经纪人,真比带孙子还累。
“他厉害你干脆跟他过去吧。”
毛洽嘀咕:“我倒是想……”
心里烦不胜烦,但木已成舟,尤因在电梯口等着,只好等南少虔来了再做打算。
没多会儿,大概三分钟吧南少虔就到了。
电梯门一开,南少虔长身玉立眉目冷然的站在里面,穿着私服,妆发却还没拆,一看就是匆匆赶来。
尤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嘴刚张了张,有点想说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我自己应付得来,又有点想说你怎么才来啊。
但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电梯门打开到刚够一个人通过的宽度,南少虔就大步走出来,把他兜头抱进了怀里。
尤因感觉自己像一根轻飘飘的甘蔗,踮着脚就被人扯了过去。也没抱多久,两三秒而已,南少虔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要进电梯:“跟我走。”
尤因被他扯了个趔趄,瞪大眼睛忙刹住车:“不,我不能走。”
他借机病遁是一回事,不告而别公然打脸领导又是另一回事,他要就这么走了,明天王旸非得手撕了他不可。
南少虔转过头来看他,似乎很生气,表面上却还算镇定,冷静地问他:“都喝成这样了还不走,你还想回去陪酒?”
陪酒,多么具体的词汇,南少虔果然知道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尤因浑身一颤,宛如被人抽了个巴掌,可怜而无措的站在原地低下了头。毛洽被南少虔的气场震慑,也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末了,南少虔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不走。那我陪你回去,我来处理。”
南少虔要帮他处理?尤因马上抬起了头,身体仍保持着直立双手下垂的老实姿势,表情却愕然着。
出席典礼的缘故,南少虔今天喷了香水,不太重的沉香木气息,闻起来特别安心。
尤因张了张嘴,心里翻腾了无数个想法,在南少虔来之前,他打了很多腹稿,比如让南少虔别蹚浑水,他自己搞得定,而这些话,现在完全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到此刻才发现,他其实非常害怕,尽管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像每个为了温饱而忍耐的成年人。
但到底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真的太脏了,恶心得他到现在都反胃。
南少虔正沉静地看着他。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抬起头,憋出了句:“你红毯这么快就走完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南少虔紧绷的喉结滑动两下,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掏了一板崭新的氯雷他定,摁一颗出来,递过去。
尤因两只手摆摆,说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南少虔便收起药品,说:“那么选一个吧,来文的还是武的?”
尤因有点无助,问:“文的怎么说?武的又怎么说?”
南少虔缓缓道:“你要是想以后杜绝这种乱七八糟的饭局,我直接就带你走,然后找律师,帮你打解约官司,别的什么我没有,人脉一大把。”
尤因一听吓坏了,他哪来的解约费啊,鲜愈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都几乎掏空家底才成功解约,而他甚至连综艺的违约费都拿不出来。
至于南少虔说帮他赔钱找律师,不得不说,他心里特别感动,因为知道南少虔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一定会帮他把烂摊子收拾得妥妥贴贴。
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比起信任自己,他其实更信任南少虔。
他一出现,他就安下心。
但他勒令自己不要去当真,从前那格木就是如此保护他,结果是什么,把他惯成一个天真愚蠢丝毫不设防的艺人。
对别人抱有期待就要承受失望的痛苦,他深刻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不可能让南少虔付这笔钱,也不可能解约,他入行这么多年都没赚到过那么多钱,再忍忍他的合约就要到期了,违约费是笔巨款,有这钱拿来干点什么不好。
他并不知道文的是什么,但赶紧说:“文的,我选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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