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虔是去拿水果,音响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遥遥回头一看,隔着十几米,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小舞台上,几千瓦的大照灯下,尤因的大红脸看得清清楚楚,从鼻尖两腮,再到下巴颌,连喉结都是红的,鲜艳欲滴,像个刚从树上摘下来沾着湿漉漉水珠的熟透水蜜桃。
“让我擦去脸上脂粉,让他听完全部传闻,再聊聊若是非得分……”
他才几分钟没看到人而已。
南少虔脸色沉了下来,毛洽正在和人划拳,歌声里,他放下水果走过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
毛洽呲着牙笑,转头发现是他,愣住,紧张地站了起来。
南少虔语气清淡,目光却带着谴责:“你不知道尤因酒精过敏吗?”
毛恰懵了:“啊,我不知道啊。”
“知道了,然后呢?”
“啊,哦哦,我马上去买解酒药。”酒精过敏这事儿可大可小,严重了猝死都是有的,毛恰慌了手脚,“我靠,我真不知道啊。”
“你本来应该知道,你是他经纪人,他所有的习惯你都应该要了解。”
南少虔说话有种难以反驳的分量,毛洽被大腕儿说得很羞愧。确实,因为和尤因性格不太合,他每天都是对付着过日子,别提了解了,就连他的艺人是正经大学生他都还是前两天刚知道的。
“南老板,那,那你看他一会儿,别让他再喝了……我……”附近药店应该有解酒药,他四处环顾一圈,“我去买药!”
把人交给南少虔盯着,毛洽急忙往外跑。
夜风习习,跑出一里地外后,毛洽让风吹醒了酒,突然回过神,靠,尤因一个成年男人,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不克制,要贪杯,现在过敏了那不是活该么,他又不是尤因的老妈子,经纪人而已,南少虔居然来怪他不负责?
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啊这位天王?
毛洽委屈地看着导航找要药店,越想心里越忿忿不平。
但你若是要他回去找南少虔辩解,那他是不敢的,南少虔严肃起来压迫感太强,沉下声责备他的时候他简直连自己姓什么都吓忘了。
专业歌手营造氛围的能力是很高超的,尤因演戏的时候非常不自信,碰到本职就活了,室外话筒效果不好,却对他完全没影响,跟在棚里没区别。声线流水似的缱绻,最低音处极有厚度,律动着,几句歌词,几个转音,几声叹息,轻松就能把你拉入他罗织的情绪里。
但声线还是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浸润的缘故,更加喑哑,南少虔听见旁边有人笑着调侃:“像被几十个女人伤过,少一个都唱不出这效果。”
南少虔听在耳朵里,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心里想:何须几十个,一个就够尤因痛到伤筋动骨。
“先相约谁都不许苦撑,他能不能,能不能……”
大多数人都围去了尤因边上,还有人打开闪光灯充当氛围组,南少虔在暗处独自找了个座位坐下,遥遥看着抱着话筒眼眶红红的尤因,深邃的目光重得像洗了水的海绵。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实时感知尤因的心情。
尤因很难过,他知道是为了谁,一个很远地方的女人,不是他,不是默默陪在这里的他。
看着喜欢的人怀念着喜欢的人,这种钝刀割肉的痛让人难耐,但再难受,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尤因。
他宁愿此刻痛,再也不要过几个月,或者好几年以后,才在想方设法,故作漫不经心的打听里,得知尤因几天前或者几个月前经历的爱恨悲喜。
他可以耐住寂寞,再多年都可以,只要尤因快乐。
可尤因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
头顶似乎落下雪花,耳边也传来了不远不近的歌声,南少虔仿佛回到大三那年的冬天,学校的校庆晚会,应学校领导邀请,他在拍戏之余抽时间回来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演讲。
联欢会在学校一栋很老的礼堂内举行,那天,何箴临时被公司叫走,助理也因为生病没能陪同,他一个人被车送到学校。
可能是还有重要领导要接待吧,本该负责全程带路的工作人员把他带到礼堂门口就把他扔下了,急匆匆往外面跑,说到五楼了会有其他工作人员接他。
他那时还没现在有影响力,在明星璀璨的艺术大学里更算不上什么人物,充其量是个童星出道小有名气的普通演员,总之,被怠慢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他也并不在意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于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接着抿紧微微泛白的嘴唇一个人走了进去。
平时经常外出演戏的缘故,他很少参加学校活动,这栋楼压根没来过,曲折地走了好久也没找见电梯,只好爬楼梯。
刚走两个台阶,脚底下踩了云似的,开始发虚。
车上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不适,冒汗,头晕,拍了一天的戏,没怎么吃东西,又匆匆坐三个小时的车从郊区赶来学校,他猜到可能是低血糖。
只是没想到发作得那么快,也没想到自己那么没用,上了两层楼后,头晕目眩较前加重,以防跌倒受伤,他扶着扶手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缓神。
年久失修的礼堂,灯都是坏的,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联系人来帮忙,楼梯上传来一道年轻透亮的男生声音,颤颤巍巍的,很害怕的样子:“是人吗?坐那儿的,你是人吧。”
“是。”讶然一秒,他迅速回答,仰起头看向楼上,努力保持声音不颤抖,“你好,可以来扶我一下吗,我低血糖犯了,站不起来。”
“啊,低血糖啊。”
一阵急急下楼梯的声音,他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那人蹲在他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楼梯间很昏暗,但还算看得清人的轮廓,一只手的指尖伸过来,突然,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暖的,柔软的手指,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像一捧热水浇到冰块上,刺啦冒起白雾,他浑身一颤,心里感到异样,接着,皱眉下意识躲了躲。
刚想问那人要干什么,手臂也被抓住了。
怎么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身上没力气,挣不开,他愤怒的瞪大眼睛以示不适。
被冒犯的是他,可他还没不高兴,男生反而训斥起了他:“别动啊同学,我夜盲,我得分清楚哪儿是你胳膊哪儿是你腿才能扶你站起来吧。”
南少虔当时其实有点绝望,但实在张嘴都费劲,只能晕乎乎地瞪着眼睛任这个年轻俊秀的妹妹头男孩子在他身上找胳膊和腿。
挨得实在太近,他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新的洗衣皂香气,还有呼吸间奶糖的甜腻气息。
“你有糖吗,给我颗糖也行。”
“糖吗?”男生低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惊喜抬头,黑暗里也亮晶晶的月牙眼绽开笑意,“有的有的!我们班同学给我塞了好多糖!”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攥紧的手心被打开,汗湿的手掌上被放了一颗长条的纸糖。
男生道:“你流了好多汗。”
他无暇回答任何问题,低头尝试一次撕包装纸,但手抖得很厉害,只好喘着粗气无奈求助:“我打不开,你可以喂我一下吗?”
太无能了,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羞赧。
男生却没说半个不字,仗义地把糖撕开塞他嘴里。
糖果的气味在嘴里溢开,他的眉头刚松开,刚在心里喃喃:得救了。
然后在下一秒品尝出那颗糖的味道时,瞳孔猛的一缩。
好臭!
胃里一阵恶心,他马上就有呕吐的欲望。
“我去,你别吐啊!”
男生似乎也闻了出来是什么糖了,边咬牙,边两手并用扣住他的下巴不准他张嘴,可怜巴巴地说:“对不住啊,我看不清,不知道是榴莲味儿的……”
因为对方的语气特别惊慌愧疚,他当时虽然郁闷,但其实马上就原谅了这个好心办坏事的男生。
他张开嘴,想说没关系,可心理上的反胃却引起了躯体的呕吐动作。是真的很难忍住,闷哼一声,他皱着眉将头一歪,接着快速伸出手掌挨到嘴边准备接住那颗即将被他吐出来的难以忍受的榴莲糖。
他没能成功。
因为糖块刚从他的嘴里滑出来,一张属于男生的,带着浓腻牛奶味儿的嘴就紧紧压上来,一丝缝隙不留,袭击般死死堵住了他的嘴,也把糖块抵回了他的齿间。
那一刻,说是时间静止了也不为过,南少虔极缓慢地眨了一次眼,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人用一颗榴莲糖给猥亵了。
第18章 黑暗里,你卡住我下巴我挡住你胸口,刚才还一言不合的两个年轻男生同一时间愕然着沉默下来。
寂静的空气里,缓慢地传来喉结滑动,食物下咽的声音。
即使是夜盲,通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也该知道对方是把糖咽了下去。
南少虔喉头哽塞,嘴里恶心无比,处在一种震惊和羞愤的茫然中,还没回过神,被迅速地一把给推开了。
后背很重地撞上了墙壁,发出沉闷的砰一声。
被强吻的是他,被像垃圾一样推开的还是他。于茫然中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时,南少虔差点气笑了。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啊。”下意识推开他,男生却又后悔了,一双手试探着伸了过来,从一步外的地上开始摸索。
南少虔皱眉别开脸,悄悄收了收脚,他很想骂这个莽夫,但不敢再轻易开口,怕男生听到声音凑上来,又要碰他,太近了的话,可能会被认出来。
那他的脸才算是丢尽了。
他无声地喘着粗气,戒备机警地瞧着蹲坐在他对面的男生,胸牌上反光出一个模糊的名字,他仔细去认,识别出两个字。
“尤因。”
他昏沉地缓慢眨着眼,用力地,深深地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里。
他在记仇,而那双星星一样亮的黑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没有焦距朝着另一个方向,沉痛地悔过:“我知道你觉着恶心,我也恶心,但你一吐,我不就得捂么,没手捂,可不就用嘴了吗。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变态,这都什么事儿,见义勇为变成耍流氓了……”
听到这里,他皱眉闭上了眼。
好吵。
“这儿离礼堂还三层楼呢,已经开始开会了,现在没人会往外走,我是后台下来上厕所的没带手机,我回去拿手机给你找救护车来回得四五分钟呢,没这口糖,你没撑过去算谁的啊?”
边紧张地嘀咕,男生边从地上爬起来摸着一边的栏杆转身往上走。
“你是不是不想我碰你啊,那好吧我不碰我现在马上上去找人救你。但你吱个声好吗,你是不是死了?好吓人啊。”
真的好吵。
南少虔不愿说话。
没多会儿,男生已经往上走了四五级楼梯。
数着他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南少虔突然想起,这个男生夜盲。
压低声线,他不耐地开口:“我没死,还撑得住。”
所以不要走太快,会摔跤。
男生的脚步停了一瞬,接着,重重地嗯了一声:“等我来救你!”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可能是知道了他没责怪他的冒犯吧。
脚步声重新响起,但是走路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吧,感觉自己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南少虔慢慢勉强站了起来。他没有等待那个男生回来,自己上了楼。
他没料到他会被困在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梯间里,那个叫尤因的男生大概也没料到会跟一个男人接吻。
这只是一个意外,所以他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尤其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否则对他们俩人来说以后回想起来大概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总之,出于各种考虑,主要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南少虔悄悄逃走了。
楼上的工作人员比下面的负责许多,看出他的情况不对劲,马上找了校医过来,确实是低血糖,医生给他输了瓶糖水,告诉他以后注意饮食就离开了。
花三十分钟输完一袋液体,又吃了一些东西盖过嘴里刺鼻的榴莲味道,南少虔才总算缓过了神。
休息室的桌上放了节目单,不经意瞧了瞧,发现黑暗中惊鸿一瞥的那个名字在今晚竟然也有表演。
XX级音乐系流行音乐1班,尤因,男中音独唱,《绿叶对根的情》
瞥了一眼,他就放下了节目单。
他的演讲在中场,下台以后应该要离场,但说不上为什么,悄悄又回了礼堂,在漆黑的后台角落,静静看着尤因表演完了那首歌。
然后发现,尤因确实是很乐于助人的人,除了帮他,也帮别人。
尤因表演结束后的下一个节目,似乎是乐手出了问题,前一秒他才看到尤因笑着下台,后一秒又看见尤因匆匆拿了吉他上台,台上五六个人,就他面前摆了本乐谱,一看就是紧急救场。
年轻的男生抱着吉他在台上,白衬衫黑西裤,聚光灯下竹子似的挺拔,青涩,脸上眼里全是青葱的笑意。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藏在幕布后伫立十多分钟就为了看尤因的演出,大概是好奇,好奇这个有胆子强吻他的男生在灯光下是什么模样。
看过以后也没什么波动,心情十分平静,只觉得,并不讨厌。但喜欢,却远远还达不上,他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人强吻冒犯了还要爱上对方。
那时他不知道,矢口否认,其实也是讳疾忌医的一个特征。
手头的戏结束以后,他开始回归校园生活。
从前从没见过的人,像怀了孕发现周围全是孕妇,买了奔驰发现街上到处是奔驰,尤因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眼前。
或许也不是从没遇见过,他们可能早就擦肩而过无数次,只是直到那次意外一吻,他才开始注意这个人。
随后而来的,是一直提醒自己赶紧忘掉,但却越来越清晰的,那个难堪的,榴莲味的吻。
脑子里也很容易回响起当时尤因的话,极力否认自己是同性恋的那段话。
——一个长得不错的嘴碎直男。
——或许有点恐同。
对尤因的这个第一印象一度让南少虔的心情难以言喻,他从初初萌生两性意识便察觉到自己的性向异于常人,此事发生之前,他连荧幕初吻都还没交出去,现在却和一个直男意外接吻,以那样滑稽的方式。
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他刻意回避,却越来越频繁遇见尤因。
尤因似乎是热衷于校园活动的人,常常能在一些社团活动上看到他的身影。
他身边的女孩子很多,跟他经常有挽手的动作,但比起情侣,更像是要好的朋友。
异性朋友那么多,桃花运却貌似不是很好,他曾撞见过一次,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边慌张地作揖,边从一脸沮丧的尤因身边落荒而逃。
看上去像表白失败的现场。
女孩走了以后,尤因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个鸡窝,半分钟以后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又把头发整理好,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
很狼狈,但有点可爱。
不知道多少次的偶遇和无视以后,他第一次有了皱眉以外的表情,远远地,瞧着尤因笨手笨脚的侧脸,忍不住露出笑容。
那天起,他注视尤因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习惯在人群里寻找那道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扎堆在女孩儿们身边的身影。
他一直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回过神的那一天,是何箴问他选修课为什么要选现代民乐鉴赏。
好问题。
当时他的心头一震,缓缓把鼠标一扔,目光沉沉地想,是啊,为什么?
流行音乐系的必修课,他一个学表演的选修什么。
他难道想接近尤因吗?
他对他感了兴趣?
可一开始他明明是抗拒的,什么时候开始看顺眼的?
太多问题了,思考着思考着,那张永远闪闪发光带着羞涩笑容的脸庞,和黑暗的楼梯间那个柔软的榴莲味儿的吻,电影闪回似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嘴角又不可自抑地扬起来。
挺要命的。
他不太敢承认这是喜欢,但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在想到尤因的时候,他的心情确实愉悦而羞赧。
过了很久,终于肯确认,并坦然接受自己的感情时,他再回想,才觉得这大概就是爱情奇妙的地方,你永不必去寻找,自有一天你的心会被牢牢牵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在你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个瞬间,当你的心开始为他感到酸痛,一切就有了答案。
喜欢大笑,健谈,擅长某种乐器,无害柔和的长相,这几种特质糅合在一个人的身上,本来也很容易招人喜欢吧,分析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南少虔这样严肃地剖问过自己。
举一反三的,他继而得出一个结论,柔和得过了头会导致失去某些男性颜色,这大概也是尤因没女人缘的根本因素。
他经常为尤因的孤单感到遗憾,伴随而来的,因为尤因单身,也替自己感到庆幸。
直到大三结束,他像个生物学家,默默地观察了尤因半年。
然后如何箴所知的那样,在期末来临的时候鼓足勇气去表白,拿着自己人生中第一座最佳男主的奖杯。
除了几个师兄弟还有父母,那么多年来,尤因是他想主动分享荣誉的第一个人。
一个没有蝉鸣的夏夜,他悄悄打听到流行音乐1班的期末聚餐地点,然后独自开两个小时车去到某家KTV。
他的脚步轻而缓,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然忘记了,期待,紧张,还是一片空白,都忘了,但一定一往无前,因为事后他收到了好几张超速罚单。
还没走到包厢,一个拐角的地方,他听到前面女孩子的哭泣声,接着,传来尤因的声音:“太脏了!太恶心了!”
以为尤因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马上挪动步子,刚走上前两步,看见了两个人的背影。
阳台边,尤因揽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子,咒骂着:“这个世界上的同性恋能不能都死一死啊!”
大概是真的很愤慨,尤因把一字一句咬得好重,而这些冷漠的词语,钉子般袭来,将门外的他就那样钉在原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他却从不知道还可以淋到室内,将他西装外套里揣着的奖杯,还有口罩上方眼角眉梢的笑容,霎时间,全浇上一层薄薄的冰雪。
真的是逃跑的,那些诛心的话把他的心摔了个稀巴烂,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里。
第二天醒了酒,何箴说他流了眼泪,哭了两次,还喝了很多酒。
听到的时候他其实不敢置信,特别茫茫然,可能是喝了很多麻痹了,又或者心痛大过了躯体感受,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难受。
疯了,昏了头倒是真的。
总而言之,一段惨痛的暗恋史。
何箴曾经问过他:“换一个不行吗?非得是他?”
他每回都一言不发地摇头,非得是,没法换。
四年前尤因谈恋爱的时候,他这么告诉何箴:“我也不干别的,也没想要别的,等他结婚我就断了念头。”
但在此之前,他同样如此保证过:“等尤因有人了我就放弃。”
他又不是要勉强谁,就远远地看着,碍着谁了呢。
但人真做得到割舍自己的欲望吗?
何箴多番劝阻,其实大概是因为这个。
看他现在这幅倒霉样就知道了,不能,并且还会变本加厉,光是远远看着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即使知道尤因讨厌同性恋,知道尤因恐同,什么都知道,他还是忍不住要靠近。
尤因曾经是那么快乐的人。
星夜的海滩上人来人往,南少虔仰头,喉结一滚一滚,猛地灌了自己一大杯扎啤。
“你,你是不是在拍我?”突然,歌声却停了,伴奏仍在弹奏,音响里传来的却是尤因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
南少虔在这时缓缓回过神,他马上放下酒站起来,皱着眉朝尤因那边走近,远远地,他看见尤因扫弦的手指停了下来,吉他也撩到身体一侧去。
“那我不能唱了,没版权呢,发到网上影响不好。”
原来是有人拍摄被发现了,南少虔大致看懂了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说完那句,尤因憨憨地笑了两声,把吉他还给了吉他手,台下有人挽留,他潇洒地笑着挥了挥手,说:“别喊了啊,再唱我该收你们门票了啊,台子这么大想听自己上来唱!”
接着脚步不太稳地朝台下走来。
怕他摔,南少虔赶紧大步走上前去,迎一蓬易散的白云那样,轻轻地将尤因扶了一把。
并不是想抓尤因到手心里,他有这个打算,却不是这个时候。
只是想伸手托一托,不让这朵自在的云失重跌下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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