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由于他浸淫教师行业不久,老师横眉竖目的威严还未来得及修炼成功,一身书卷气倒令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饱读诗书的学生仔,总之是不那么像是道上混的了。 他今天这样随性偏于生活化的形象,与那天婚礼上西装革履的样子相去甚远,这让季尤绯感到有些意外,那天第一次见辰藜,她只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看起来极其不好相与,可是现在转眼一看,对方又仿佛变成了邻家弟弟,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于是季尤绯这会儿只顾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时竟忘了跟辰藜打招呼。 辰藜知道季尤绯从他走进门就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他多少能够理解季尤绯许是出于对自己的好奇,便也默默忍下,直到他都已经径直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季尤绯却还没有收回打量的视线。 辰藜后知后觉,面对旁人长久注视的目光,他逐渐开始感到尴尬和不耐烦,他甚至不想开口说话了,于是他很是随意而自然地抬手,只好借着摘眼镜的动作提醒对方适可而止。 摘掉眼镜后,他眼角眉梢里那仿佛是浸透了的凌厉冷意,便再也无法被修饰,随后他抬眼直直地迎上季尤绯的视线,只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竟让季尤绯一瞬间回过了神来。 季尤绯猛然收回自己的视线,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颇为闪烁其词地解释道,“抱歉,因为你今天……跟第一次见的样子似乎差别挺大,我有些意外。” 辰藜闻言不是很能理解,他对自己的外形一向无感,毕竟他自己怎么照镜子都只能看出来还是个人,也不能看出朵花来,就他目前这套行头那也是照抄大众老师的装扮,反正照猫画虎的,他自认为十分没有灵魂。 然而此刻,他显然不是来跟季尤绯来叙那一面之旧的,季尤绯这样一说他还真接不上话。 但提起那天,辰藜还真就有那么一点点心虚,他挺后悔当时跟安素阳说那些话的,说完就后悔了,毕竟有妇之夫撩不得,这不找上门来了,所以他会应邀前来也算变相赔礼道歉来的。 在辰藜心里,感情是感情,但是从小饱读圣贤书,道德礼仪这把标尺固然被他放在七情六欲之前。于是辰藜想了想还是客气说道,“上次的事我也有些失礼之处,请姑娘海涵,不要往心里去。”
第195章 多余的感激 辰藜没有具体点明何处失礼,但两人心中其实各自明了,倒也无需明说。 两人一时各自静默无言,倒像是这笔陈年旧账,互相都不知该如何起话头才好了。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茶水和几碟精致的糕点,卖相看上去倒是极好的,花花绿绿的令人很有食欲,只是座中两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此。 其实季尤绯来见辰藜之前也想到过,对方见到自己或冷嘲或热讽的情况,她倒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是如此识大体的模样,这一点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清楚才好,因为只有她知道,对面这个男人是如何令自己的未婚夫念念不忘。 既然安素阳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么只要眼前这个男人答应从此不再出现在安素阳面前,那么安素阳就必定无法再动摇。 季尤绯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终于缓缓开口对辰藜说道,“所以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我约你出来的用意,作为安素阳的未婚妻,我不希望看到他在我们婚期将近的时候还跟别的人纠缠不清,因此我希望你之后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未婚夫的面前了。说实话你的存在,让我感到很困扰。” 说到这里,季尤绯不由眉头微蹙,像是真的为此感到万分困扰。 不可否认,她将眼前这个男人视为最大的威胁,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这个男人的拒绝,心里隐约感到丝丝恐惧。 而在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里,她注定无法坦然。 可是,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她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此刻在面对辰藜的时候,季尤绯也足够的镇定,只有那双不停把玩着茶杯却微微轻颤的指尖,泄漏了她心里的那丝惶恐不安。 而辰藜低垂着眼眸,沉默着,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甚至不知道他是在思考季尤绯的话还是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窗外的日光正好,风里有白兰的馨香,似乎也只有那些日光和花香,日复一日,年年如此,未曾有丝毫变化。 阳光从窗台边洒进来,丝丝缕缕照耀在季尤绯戴在中指间的,那颗定制的红宝石订婚戒指上,宝石所反射出的璀璨夺目的光芒,刺痛了辰藜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当季尤绯郑重其事地对他提出永远不要再见安素阳的话来,他还是会感到伤心难过的,并非他想沉默以对,只是此时的他已然无法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或许该稍稍给他一点转圜的时间来接受。 季尤绯见他低头沉默,以为辰藜是不愿答应自己,于是她又自顾说道,“或许这让你觉得为难,但是我认为我的要求全在情理之中,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各自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可能并不知道,明明素阳曾亲口跟我说过,你并不爱他,这十年来你对他不闻不问,可是现在,你却又跟他说什么你还爱他。” 这么说着,季尤绯不由抬眼看向辰藜,目光里是探究的意味,同时她接着续道,“我不知道,爱竟然可以这样反复无常,还是说你只是在骗他?那么如果你不是真心爱他,我就请你放过他,他现在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既然你曾经放弃过他,那么我认为理所当然的,你是不是就不配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辰藜终于缓过劲儿来,听到这里嘴角不禁轻挑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竟是这样跟你说的吗?” 此时即便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安素阳认定自己不爱他,辰藜心中仍是酸涩难言,但他又想起他们之间的阴差阳错,而今就算是在季尤绯面前,他倒也没有懦弱到不敢承认自己爱着安素阳,于是他偏过头,貌似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视线穿过远处一大片白兰树的枝桠,随后他直言不讳地坦白道,“我和他之间确实曾有误会,但我是真心爱他的,不敢有丝毫欺瞒。” 季尤绯闻言目光微颤,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她的手有些发抖,竟不小心洒了一滴水渍在桌面上。 她随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勉强露出一个带着些微轻慢的笑来,问道,“是吗?可是你又有多爱他呢,有我这样爱他吗?说来曾经总是素阳跟我讲你和他之间的故事,可我却也想跟你讲讲我跟素阳之间的故事。怎么样,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此时谈起过往,对于缺席安素阳人生中的这十年,其实辰藜一直都感到遗憾,他想日后安素阳这个名字,是真的彻底要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了吧,他也已有了斩断过去隔绝未来的觉悟,或许这次是他最后的机会,能够从季尤绯口中得知一些有关于安素阳这些年的近况。 即便那是他和另一个人的故事,他依然愿闻其详。 因此辰藜并未出言打断,而是耐心等待,示意季尤绯继续说下去。 既然辰藜敢听,季尤绯倒也没有不敢说的道理,于是她渐渐陷入了回忆,开始絮絮说道,“我刚认识素阳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因此他身边也总是不缺追求者……” 季尤绯此时和辰藜说起了那些往事,从她奋不顾身地追逐安素阳开始,然后为他改变甚至是为他受伤,以至于差点为他丢弃了生命。 十年时光压缩在季尤绯的只言片语之中,辰藜很费劲地从那些字句中拼凑出关于安素阳的某个瞬间,他是如何努力完成了学业,又是如何以优异的表现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是与此同时,他却也没想到,季尤绯便是作为这样一个,对于安素阳举足轻重的角色,一直默默陪伴了安素阳近十年之久,而这样的十年,又如何是他们曾经那懵懵懂懂的一年半载可以比拟的。 听到最后,辰藜除了一句惭愧,他竟再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直到讲到车祸事故最后,季尤绯情绪变得有些失控起来,她红着眼眶像是很不甘心般地质问辰藜,“我爱素阳胜过自己的生命。可你呢,你又有多爱他?你真的配吗?” 此刻辰藜听到最后的那场事故也愕然了,他确实未曾想到在这十年之间,在他不知道的某个瞬间,安素阳曾命悬一线,这样的意外只是听着就让他感到害怕。 而他更无法想象这个姑娘曾遭遇了怎样的伤痛和绝望,也无法想象倘若安素阳在那时就出了意外,那么他们是否就早已生死永隔,那么是不是即便是默默地见他一面都将成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只是这么想着的时候,辰藜没有由来的,额角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而此刻他眼前的这个姑娘,正如她所说,她真的很爱安素阳,她的爱拥有付出一切的勇气,磅礴而深重,这无疑令辰藜感到无地自容。 辰藜猛然想起那天自他见到安素阳之后,对方的一举一动明明全在人之常情,反倒是他对安素阳说的那些话有咄咄逼人纠缠不清之嫌。 他这一刻后悔极了,那晚他一时冲动,他根本不该对他说出那些话的,倘若安素阳还对他有丝毫的留念,那么自己的那些话,不过是让他徒增伤感和煎熬。 而夹在自己和季尤绯之间,一定让他很难过吧。辰藜这般想着,他和安素阳的却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瓜葛,那么只要他自己态度坚定,安素阳是不是也可以不再彷徨? 于是此刻面对季尤绯的质问,辰藜欣然应允,“你说的对,是我不配,我本就没有资格挽回他,我给不了他幸福,更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人生。很抱歉,关于我的那些年幼无知的过去成为了你心中的芥蒂,过去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更改,但是现在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再打扰到他的生活。我祝你们幸福。” 最后说起祝福的话语,辰藜不忘保持礼节性地淡笑着,他还是那么的从容不迫,即便此时做到这样很艰难,因为每个字都让他心如刀割。 可是他本性使然,并不喜欢与人纠缠不清,他的感情有始有终,素淡如一,泉水一般纯粹无暇,爱得多深刻就能断得多彻底,因此此时他说起这番绝情的话来也毫不拖泥带水。 然而辰藜此时不过是想到,新欢和旧爱这道选择题让安素阳来做未免有些残忍,那么他就只有帮安素阳做出选择了,这样或许能让他觉得轻松一点。 话谈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辰藜也已无意多留,茶端上来未及喝上一口,他便已经站起身来,朝季尤绯微微颔首示意告辞。 他刚迈出脚步打算离开,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回过身,看着季尤绯万分诚恳地说,“或许你觉得多余,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当时救了他,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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