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不是个好时机, 她还赶时间去实验室, 无奈, 只能留下一句回头再联系详聊, 便抱着书本匆匆离开。 她一走, 这里又只剩下宁初和临颂今两个人了。 宁初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做声。 米嫣的出现将他悲观的情绪隔膜打破, 眼眶还红着,神思却有些恍惚起来。 他在想那些从前不曾说出口的事如今被当旧帐一样翻出来,可不可以作为他没有撒谎的证据? 虽然证明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作为他曾经那些没有来得及说出的喜欢,一起上大家的承诺也不曾参假的佐证…… “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临颂今打断了他的思绪。 宁初手里还抓着他的口罩, 下意识回答:“可是那个时候太早了,我们都还没毕业, 我怕说了你会不——” 话说了一半,他看着临颂今黝黑深邃的眼睛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 今今问的,根本不是米嫣说的事。 方才还利落的嘴皮钝住了。 他在对方无言的注视下默了半晌,小声解释:“是我妈。” “有关我的身份的事,我妈一直嘱咐我不可以跟任何人。” 周围太安静了,连风吹着树叶晃动的沙沙声都成了寂寥的陪衬。 宁初在沉默中又低下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临颂今语焉不详:“不需要为这个跟我道歉,说或者不说,都是你的自由。” 宁初一怔,不等他看清临颂今眼里的情绪,后者已经转过身,朝着校外走:“该回去了。” 车就停在校门口不远,宁初跟在临颂今后面过去,拉开门坐上副驾,手指勾着衣角蜷起又放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迷茫,空洞,无能为力的沮丧。 难道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证明自己了吗? 避开了高峰的交通很顺畅,从萱大到家也不过才花费十来分钟。 临颂今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宁初去拉车门没拉开,才发现门还锁着。 以为是临颂今忘了,他抿了抿唇,转头想提醒他:“今今……” “宁初。” 几乎同时开口,对方的声音轻松将他盖过。 宁初立刻住了口,眼睛直勾勾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后者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许久,忽地闭了闭眼:“下车吧,回家去。” 宁初最终没有等来他再开口,只等来咔嗒一声,门锁被解开了。 临颂今:“快把身体养好,再来向我证明,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 * 距离正常下班还有三个小时。 临颂今没有跟着宁初一起回家,在门口把人放下就驱车再次赶往公司。 踏出电梯后,他走向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对迎面遇到的员工嘱咐:“叫章易来找我一趟。” 章易来得很快,听完临颂今的吩咐,眼神露出些许诧异。 他跟在临颂今身边三四年,除了公司事务方面,对老板一些陈年旧事多少略知皮毛:“临总,是要再查一次吗?” 他记得清楚,几年前刚上任时,他就接到过一项原因不明的任务,在坐落雷利名列前茅的高校里查一个叫宁初的中国学生。 可惜结果不如人意,雷利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大学里并不存在宁初这个人。 他汇报了调查结果,本以为老板会换个地点,又或者换种方式继续找,然而事实和这一想法突然出现一样,消失得也很突然。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听临颂今提过找人的要求,仿佛那就是一个不算重要的心血来潮。 倒是过了几年,这位之前遍寻不见的宁初先生突然自己在萱城出现了。 那时他知道老板又动过的念头,只是这位宁初先生抵触得厉害,无意间听见老板想要调查他的过去时,情绪突然激动异常,甚至发了疯一般将书房砸了个遍。 老板照顾宁先生分心乏术,他并没有得到后续的详细指令,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反复几个来回,如今还是又一次被提了出来。 “临总,高校学生名单我们之前已经仔仔细细核对过,确实没有看到宁初先生的名字。” 他尽职提醒:“纵使现在再查一遍,结果不同的概率很低。” 而且人如今已经回来,过去的一些事就更不好查了。 “那就不查宁初。”临颂今捏着鼻梁,声音疲惫低哑。 章易不解:“那查什么?” 临颂今:“沈翠翠,先查这个人现在在哪。” * * 临颂今简短一句话就在宁初心里重新点起了一簇火苗。 他将临颂今对他表现出的一点似是而非的信任视若珍宝,好吃好睡努力配合治疗,厌食症好转的迹象很明显,他的身体状况也在恢复。 对比一开始的瘦骨嶙峋,现在已经像个只是身材偏瘦的正常人,出门不戴口罩不仅不会吓到小朋友,偶尔还会被胆大的小姑娘仰着脑袋夸漂亮。 只是和乐观的身体状况正好相反,他发现自己精神状况好像有点悲观。 字面意义上的悲观,他的情绪开始时常会控制不住地陷入低落。 或许上一秒还在因为派大星的傻气咧嘴乐呵,下一秒没了那股开心劲儿,也会试着重新将嘴角上扬,却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怎么也笑不来。 这种情况在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单独呆着的时候会格外明显。 有时在房间里会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一声不吭往床边一坐,能发上几个钟头的呆。 有时洗完澡关了水,转身看见镜子里自己雾蒙蒙的倒影,总会有种难言的悲凉。 有时候半夜梦魇醒过来,只是坐在床上看着漆黑的房间,泪水也会不自觉淌出一脸。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本能和身体各自独立起来,他现在中间分界线,哪边都不再归他管。 他想跟临颂今说,犹豫来犹豫去,到最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我突然很难过吗? 他想,突然说自己很想哭,突然觉得人生在世好没意思吗? 憋得慌了,想找个人倾诉,可费劲吧啦想上一圈,也只能从自己如今贫瘠的好友圈里想出一个近期见过的米嫣。 他早已经想不起自己的社交账号,密码也是,从前的手机号更是早早被注销,想找回也没有途径。 所以他用新的号码申请的新的社交账号,没有的联系方式都可以找今今要,毕竟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同班。 只是在要之前,又踌躇了。 加上之后,如果米嫣再问他一些他答不上来的问题该怎么办? 他想,要一直撒谎搪塞吗? 如果米嫣约他见面,或者直接把他拉进从前的班群,面对那么多老同学得那么多问题,他又该怎么办? ……算了。 他最终还是悻悻搁下念头,怅然放弃。 同在一个屋檐,又时时刻刻分神关注,临颂今当然发现了宁初的异常。 尤其是他不自觉表现出的隐晦的离不开人。 一个人在家时,他会定不下心地在客厅和餐厅之间来回走动,窝在沙发捧着手机长时间发呆,捱到最后才会拨通自己的电话,小声问今今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都在家时,他会潜意识表现出想离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 自己在阳台工作,他会慢慢从沙发另一头蹭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才会安分。 在书房工作时,他也会不带理由地轻步进来,就坐在自己对面,看平板,发呆,或者干脆趴在桌上打瞌睡也愿意待着。 临颂今默许了他的行为,有意无意将自己放在他视线之内,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能感觉到他不自觉间泄露出的情绪。 低迷,落寞,没来由的消沉。 当他又一次趴在沙发边缘睡着时,临颂今停下手里的工作望向他。 随后蹙眉,低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肖潇电话。 * * “来找你这么多次,撞上临颂今不在还是头一回。” 肖潇轻车熟路放下包,在宁初旁边坐下。 宁初意外她的到来,搂着抱枕坐直了些:“潇潇姐,你怎么来了?” “忙过了一段工作时间,终于放假,想起正好好久没来看过你了。” 肖潇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一圈,笑起来:“看来最近恢复得不错,脸上肉都多了。” 宁初也笑,多了个人跟他说话,真的能感觉好了些:“上次都忘记问了,肖潇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肖潇:“我啊,医生。” 宁初恍然:“难怪工作这么忙。” 肖潇叹息:“可不是,忙得很,一天天脚不沾地,小初呢,最近都在做什么?” “吃饭睡觉,看电视。”宁初老老实实报出他无聊的日 楠碸 程。 肖潇啧了一声:“羡慕啊。” “很无聊,不用羡慕。” 宁初习惯性揪着抱枕的流苏,闷闷:“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肖潇眨了眨眼,目光浅淡扫过角落的监控,回到宁初脸上,温声笑:“说话的人这不就来了呢?想吐槽什么,跟潇潇姐说说?” …… 临氏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 临颂今坐在办公桌后,沉默看着监控画面交谈的两个人,忽然手机屏幕亮起,进来几条微信消息。 米嫣:【哈啰学神,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我的备注,我是米嫣。】 米嫣:【上次见面之后本来想说忙过几天就联系你们来着,结果实验室的一个小项目又出了问题,一直拖到今天。】 米嫣:【我给宁初发了消息,可是他的微信一直没回我,是回国之后换了吗?】 临颂今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天偶遇米嫣时,宁初语塞之际向他投来的求助眼神。 再看米嫣话里的意思,片刻,敲下回复: 临颂今:【嗯,换了。】 临颂今:【他身体还在恢复,需要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再让他联系你。】 米嫣表示理解明白,回了一句ok之后便没有再发来消息。 在这之后不久,就是从他家离开的肖潇发来的消息。 肖潇:【周师兄有没有跟你说过,失忆对宁初心理问题的良性影响或许持续不了太久?】 肖潇:【我不排除他有病情复发的可能,但我能确定的事,他太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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