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呢?”陈宏问。 “什么车?卡车是我租的,交了好几百块钱押金!”杨福生说,“我要是不还车警察早来抓我了。” 陈宏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小贺,收拾东西。” “干什么啊?我能不能睡觉啦,我身上没钱。”杨福生抱紧书包,蹲在地上盯着陈宏。 “警察马上到,不想惹麻烦赶紧走。” “我操!你他妈的报警了?”杨福生猛地站起身,“我都说了不是我拿的!” “这不是让你走嘛!” 贺仪拿着陈宏的大棉袄,他听到“警察”两个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陈宏穿上棉袄扯着贺仪:“房东,我们不住了,能不能退钱?” 房东刚一直躲在另一间房,陈宏这么一喊他麻利地出来,把钱塞在贺仪手上:“你们四块,他三块,热水钱就不收了,慢走哈。” “有警察来就说是我弄错了。” “好嘞,传话保准到位。”房东请瘟神似的,忙不迭给人打开屋门。 天气太冷,贺仪冷得站不住脚,陈宏不得不抱着他走。杨福生隔着几米走在他们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等一会儿。 他们拐过巷子的时候陈宏的手机响了。 “……是,不好意思,我弄错了。”陈宏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兜里。 “是警察打来的电话吗?”杨福生脸上青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踹的。 他凑过来道:“我刚想了想,要是我跟你一块去报警,警察是不是能把我的钱也给追回来?我又不是真骗子,我也上当了啊!”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本来就不是!”杨福生说,“我全身上下就这么点钱。” “那你去吧。”陈宏说,“看那些被骗钱的人信不信你。” “……”杨福生想了想,泄了气。 天空黑成了墨色,路坑洼不平,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在巷子里走。 陈宏抱着贺仪走不快,好几次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险些摔了。 贺仪揪着他棉袄里面的外套:“宏哥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能走。” 陈宏把他放下。 贺仪一落地立马被冻精神了,他两条腿倒腾着往前跑:“你们快点!” “这是你弟弟呀?”杨福生说,“过来我抱你。” “我才不!” 杨福生跟着贺仪小跑道:“你哥都买得起手机,怎么还差这几十块钱?” “你都租得起卡车。”贺仪说,“大卡车!” 杨福生笑:“那七十我能还给你们,但其他人的肯定还不上。” “我不管其他人。”陈宏问,“你还剩多少钱?” “就剩几十了。那沓钱里有真钱,但五十一百的都是假钱。他们前几天说让我当人事主任,说租车都能走厂子的账报销,就让我先垫上……我这两天可比你亏得多。” 陈宏又是一阵窝火。 早上这卷毛说得头头是道,但他没想到卷毛也是个上了套的冤大头。 自己居然还真上了当把钱给他了! “你现在去哪儿?” “先找个地方住吧,看看明天能不能找着活……”杨福生说完又闭上嘴,那个市场他都不敢再去了,要是被认出来就跑不了了,他问,“我能借你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不行。”陈宏拒绝的干脆。 他们穿了几条巷子,终于找到一家住宿的地方。陈宏和贺仪租一张床,杨福生睡在下铺。 他躺下又坐起来:“你半夜下来不会捂死我吧?” 这话把房间里另外的租客吓得不清,陈宏翻身骂道:“傻逼。” - 前两个星期都稀里糊涂,好在杨福生手里还有点钱。陈宏和杨福生白天出去找活干,贺仪就在旅馆里待着。 小旅馆十块钱一个双床间,他们也能负担得起。 陈宏干了几天临时工,抽空带贺仪去市场买了件新棉衣。 新棉衣也肥肥大大,比陈宏那件小不了多少,穿在身上下摆能到膝盖。 陈宏说:“小孩长得快,买大不买小。” 杨福生在一旁嘎嘎笑:“那也不能这么大啊,我都能穿进去了。” “你属于个例。”陈宏又买了条腰带给贺仪系在腰上。 “这不成穿裙子了?哪有小男孩穿裙子的?” “你们家裙子长这样?”陈宏说,“这是棉袄。” 杨福生笑得捂着肚子:“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贺仪听得不高兴,他把腰带解了揣进兜里。陈宏说:“爱系不系。” 陈宏腿好得差不多了,他就跟杨福生去厂子里做装卸工。卖力气的活挣得多,有时候一天甚至能赚七八十。 临近年底,有些厂子赶工期,着急招人。他们没心思过节,赚钱才是要紧事。 正好杨福生今年也不想回老家。 除夕那天俩人出去,市场都没几个等工的了。厂子的机器不停,老板急着招人,还出双倍工资。 除夕夜,陈宏买了三份肉馅饺子。他们几个在宾馆的前台吃着饺子看春晚。 老台式电视机,色彩饱和度被调的极高,屏幕上红艳艳的一大片。 前台服务员窝在椅子上打盹儿,贺仪穿着大棉袄跑出去看附近的小孩儿们玩摔炮。 杨福生吃完饺子也跟着跑出去,他在对面小卖部买了一把钻天猴,朝人招手:“会放不?” 贺仪摇摇头。 “过来我教你点。” 杨福生把“钻天猴”插在雪堆上,给贺仪点了一根香。 贺仪把钻天猴的尾巴引着之后拽着杨福生就跑,身后“蹭”地一声—— “啪!” 他回头看的时候陈宏刚好出来,“钻天猴”爆开的包装纸落在陈宏前面的台阶上。 “宏哥,我会点鞭炮了!” “小心把手炸了。” “呸呸呸!大过年就不会说点吉利的?”杨福生笑骂着又点了一根。 这条街人不多,有几家店面的门口上挂了红灯笼,红色的光晕影影绰绰映在雪地上,远处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子在撒欢。 “我希望,我杨福生明年发大财!赚他个千把块!”杨福生兜着帽子搓手往回跑,“弟弟,你新年愿望是啥?” 贺仪想了想,“我感觉现在就挺好。” “好个屁,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想能一直像今天一样!” “穷开心吧你就。”杨福生笑着又去点了一根钻天猴。 贺仪问:“宏哥,那你有什么愿望?” 陈宏抬头看天。 贺仪总觉得北方的天空和南方的天空不一样。他记得那年的大年夜格外冷,像是几个人扑通一下子掉进了一片深蓝的海底,冷的透彻又纯粹。 他记得陈宏说—— “好好活着就够了。” …… …… …… 田晓童在一个寻人网站上查到了关于“张蝶生”的信息。 网站还是古早风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似乎在四五年前就停止运行了。 而“张蝶生”的那条信息的发布时间是在十八年前。 18年前的互联网产物,能称得上古董了,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 这应该是张纸质相片,用老式手机又拍了一遍上传的。老式手机的像素不好,相片还有点反光。 照片太糊,根本无法修复,只能看出一个长发女孩的轮廓。 女孩穿着时髦,背着紫色的皮包站在某个旅游风景区的石狮子前面。 走失那栏描述——张蝶生,女,27岁,身高在155到160之间,中等身材。 失踪时身着白色碎花连衣裙,披肩卷发,白球鞋。 家庭住址:长阳市周山花园小区16号楼3门 联系电话:139***** 这帖子十七年前就再没更新过。 田晓童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她照着那个号码拨过去,响了几声,电话那头竟然很快就有人接听了! 田晓童卡了一瞬:“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局,我们在**寻人网上看到了一条寻人启事。请问您是张蝶生的家人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老,操着口方言很重的普通话音,哝哝嘟嘟不知道说了什么,“啪”的把电话挂了。 听着并不是“打错了”之类的话。 田晓童只好换了个手机号,组织好措辞继续拨过去,这次电话那头的人又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她开了录音竖着耳朵听。 “……多少年前了,有人写无名信往家里投。投了也没用,找过去没证据人家也不让你搜啊!后来慢慢的反正是联系上了,联系上有什么用……” “您是说……您已经找到张蝶生了!?”
第13章 哥 贺仪觉得天气越冷时间过得就越快。鞭炮劈里啪啦放完了,他又稀里糊涂长了一岁。 过完年,陈宏给一个厂子的经理塞了点钱,就和杨福生进去做长期工了。 厂子给分配宿舍,但一人只给配一个床位。六个人挤一间鸽子房,睡上下铺。 陈宏跟那个经理说了说,给贺仪也申请了一张床,一个月额外交二十块钱租金。 他们宿舍另外还有三个本地人。但说的方言他们都听不太懂,加上几个人年龄差距大,没什么共同语言。 厂子外面是一片小餐馆,里面炒饼炒饭盖浇饭都很便宜,两三块钱一大份。 中午晚上厂子下了工,餐馆里全是等着吃饭的人。 贺仪闲着没事儿就提前帮他们买好饭带回宿舍,天气稍暖和点的时候,陈宏买了几箱啤酒在宿舍里放着。 几人常常在走廊的护栏上趴着喝酒吹风。护栏上面有抻的晾衣绳,上面挂着毛巾袜子。 贺仪称呼杨福生“福生哥”,杨福生不爱听,说叫他“杨哥”就行。 杨福生问陈宏:“你多大了?” “二十。” “你弟弟说你才十七。” “他记错了。”陈宏说。 “十七好啊,趁着年轻就该多出门闯闯。”杨福生笑道,“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跟我哥我嫂子做生意了。” “那怎么现在跑出来打工?” “生意不好做呗。”杨福生叹道,“你知道我嫂子家里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贺仪目不转睛盯着杨福生,见了鬼一样。 他印象中,说自己做生意的人都是卖小孩儿的…… 杨福生以为自己唬住贺仪了,神神秘秘朝人卖关子道:“她们老家那边都是开厂子的,产的都是高档货。” 陈宏问:“什么高档货?” “电子元件。” 杨福生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黑盒,摁了一下那小盒子就亮了,上面有数字显示的时间。 “就是这里面的电子元件,生产完了组装在一起,一个能赚好几十。我嫂子是二倒手,她们从厂子拿货在柜台卖,旺季一天几百几千都有得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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