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淅勉重重吁出口气:“胸闷,上不去车。” 喻呈瞧着他犯傻,转身就要走:“那你等等我,我去找个轮椅……” “……”潭淅勉拉住人,语塞半天,“臂力很大的喻老师……” 喻呈缓慢地眨了下眼。 “要不要考虑一下,背我过去?” 喻呈恍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他赶忙走到潭淅勉前面去,卷了下袖口调整姿势,然后把着人的腿弯一把捞起来,稳还真是挺稳的,潭淅勉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双脚离地,喻呈甚至还托着他的屁股向上掂了下。 可轻松归轻松,耐不住潭淅勉腿长,沙地不好走,走不出几步总是要触地,搞得像四只脚在走路。 这场面好滑稽,喻呈一想笑腿肚子就打颤,肩膀就要抖,但他尽力忍住了,怕潭淅勉不让他再背。 大概也是累得狠了,潭淅勉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用手臂和毛毯圈住他,将额头抵在他的颈项上:“让我靠一会儿,喻老师,就一会。” 语气有点像撒娇。 他当然可以撒娇。失而复得的,怎么撒娇都可以。 喻呈突然又多了很多力气,用力稳定自己的肩膀,像在当年去安徽接小舅舅的汽车上,潭淅勉借给他肩膀时那样。 他们一次次托住彼此。如果可以,不止一会,喻呈想更久一些。
第70章 “所以我丑到你了” 潭淅勉是真的很不习惯被人看着睡觉,但晚上折返阿尤恩的公寓以后,喻呈不愿意走,就说想等他睡着。 确实已经凌晨,没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潭淅勉也不想和人较劲,又真的很困,只好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一开始能感到视线在脸上爬,爬得脊背都紧绷起来。 “喻老师,别看着我。”潭淅勉闭着眼笑了一下,“你这样我睡不着。” “噢。”喻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赶忙把目光移开,去看自己的脚尖,“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后怕,一路上想了很多最坏的结果,现在还感觉像在做梦……” 潭淅勉笑得有点无奈了,明明受到惊吓的是他,为什么喻呈看上去比他还害怕似的。 “放首歌听好不好?用我的手机。” 喻呈就去床头柜上拿他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歌单随机播放,第一首就是《暧昧》。王菲真的很会表达暧昧,她的嗓音一出来就将他们置身于一个轻慢不明的氛围里,浑身都放松。她唱着“茶没有喝光早变酸,从来未热恋已失恋”…… 潭淅勉跟着哼了声旋律,这才继续说:“现在让我听听你都想了什么最坏的结果?” 喻呈踌躇了一会,觉得说出来很不吉利。 “前面都是担心,直到跑到海滩上,那时候才发现最糟糕的事是,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是你的家人,我连你的……都领不回去。” 潭淅勉明白省略掉的是什么,莫名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好像为了这件事,和喻呈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如果一定要一个人来领自己的骨灰,常苒年纪大了受不了,潭宁栩也不指望,她照顾好自己就可以,其他的朋友更怪,没处到这地步,更不叫人放心,翻来覆去想过,好像没有别人,只能是喻呈。 挺荒谬的吧,太儿戏。 但偏偏这一刻又很明晰。潭淅勉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看到喻呈的嘴唇开开合合,开始听不到声音,走神。 又听到歌声里“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暧昧的眼……” 他打断了他,拍拍自己身边:“喻老师,你坐过来。” 喻呈脱掉鞋爬上去,潭淅勉抬起头枕到他大腿上,又嫌不够亲昵,往腿根处再挪动了下。 “现在呢,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刚刚急于倾诉的慌乱情绪好像瞬间烟消云散,在暧昧难言的歌声里喻呈心头一跳,轻轻“嗯”了声,低头看潭淅勉低垂的眼睫,暗忖怎么这么长。 这之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渺而缓的旋律,潭淅勉重新闭上眼睡觉。一开始睡不着,头痛,后来变成耳膜失压,像在水里,一点一点下沉,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喻呈在轻抚他的头发,把他送入睡眠里去。 或许是因为体力透支,潭淅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喻呈背着他走过公寓门前那个很长很长的上坡,月亮皎洁,像一盏白炽灯,把人照出单薄的影,喻呈走得很慢,突然雀跃地叫他看脚下。 “我的影子,是不是很像长翅膀的鸟?” 潭淅勉看向地面,因为喻呈背着他,又裹着御寒的杂色毛毯,手臂看起来确实很宽,继而听到他说:“那我伸开手臂是不是就可以飞啦。” 他倏地踩实在地上,一抬头,发现月色茫茫,四处找不见喻呈。 渺渺然,一根羽毛落下来,视线移过去,向远处飞去一只夜莺。 他觉得这好像是之前一场梦魇的复现。他满头大汗,去追那只夜莺,他想在它飞入玫瑰花丛前拦住它。 终于,他追到一座花园里,在玫瑰花枝上他看到了那只鸟。 手里凭空多出面包屑,他引它下来,它歪着脑袋看他,不来。又变出甘露,还是不来。 他焦急地问:“你要怎么才肯下来?” 它说:“我要玫瑰开花。” 他又问:“玫瑰怎样才能开花?” “我要吟唱,把尖刺刺进胸膛。” 他着急地说:“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样做,你可以为自己吟唱的。” 夜莺好像无法理解。小而圆的眼睛亮亮的,黑黑的:“既然你需要玫瑰,我就应该这样做的。” 潭淅勉说:“我不需要。我不再需要玫瑰了。” 夜莺还是歪着脑袋:“那你怎么去追自己的爱人呢?你的爱人说想要冬天的一枝玫瑰。” 潭淅勉伸出手,要它站到自己的掌心来,他突然想听听它的答案。 “如果我要追的爱人是你呢,你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的真心。”夜莺快乐地扇动翅膀,“你是唯一不带牢笼来见我的人。你已经很好了,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潭淅勉一直觉得自己懦弱、脆弱,他要自由,不要一切稳定的,随波逐流、玩世不恭,伤害过很多真心,可是它和他说,你已经很好,不需要做任何事。潭淅勉觉得眼睛很热,好像没办法说出话来。 可夜莺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它说:“你不用感到抱歉。你走向自由,而我走向你,都是各自的选择。” 夜莺看着他:“如果你实在没办法给我你的真心的话,我只要你听我唱一首歌。” “只要听一首歌?” “只要听一首歌。” “唱完后会怎么样?” “我大概会死掉。” 潭淅勉想说,那不要唱了,他不想听。不想听它热烈的表白、美好的内心,不想看着它消失。 可是夜莺不等他回答,就开始了它的啾鸣,音色婉转而明亮,它反反复复地唱,玫瑰丛林随风送来植物的馨香。 潭淅勉的心脏跳动很快,他不知道怎么让夜莺停止,又担心它随时会停止。月亮爬上高空,夜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手腕发酸,手指颤抖,他快要捧不住它。 他感觉他应当说点什么,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 滴答,滴答,滴答。 “我给你!我可以给你……” 这句话就在嘴边,要破口而出了! 叮—— 歌声倏地消失了。 四周空茫寂静,再定睛看那只夜莺,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猛地醒转过来。 原来是厨房的烤面包机在响,将他拉回现实。喻呈做早餐的声音叮呤咣啷,潭淅勉满身大汗地躺在那里,汲取着那些声音里的生机,平复着失速的心跳。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怎样的梦,那种绵长的拥塞感还在,想要倾诉的欲望还在,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在清醒之前他要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 随手划开手机,先看到日期,5月2日。 距离他离开阿尤恩还有最后一星期。 这趟从塔尔法亚回来以后,喻呈觉得潭淅勉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 他不再提要他回去这样的话,有时候他们会一起驱车去更远的市场挑选新鲜的鱿鱼,有时候会一起陪阿奇玩球,孩子还太小,似乎还不大理解失去父亲这件事。 但对于一个阿拉伯家庭来说,失去男人等同于失去经济来源,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所以潭淅勉偶尔会将新买的肉禽鲜鱼作为阿奇赢得游戏的奖赏,让阿奇带回家去。 “好了。你赢了。”潭淅勉和小孩一样背靠沙发,舒展双腿坐在地上,故意把弹珠打偏,“和你妈妈说,这是你赢来的,知道吗?” 等阿奇拿着牛肉离开,喻呈说:“这招用过了,下一次又得换新把戏,不然他会看出来的。” 潭淅勉揉了揉眉心,把路过的狗子薅过来揉了一把,然后闭上眼仰躺在沙发上:“下次再想下次的嘛,喻老师,不要提前焦虑。” 夕阳透过窗栅在他的面孔上投下橙暗交错的斜影,喻呈觉得为了保护小朋友自尊而绞尽脑汁的潭淅勉,此时看起来很温柔。 喻呈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垂眸观察他,因为仰首的原因,颈项被拉得很长,喉结愈发突出,深色的皮肤一直延伸进领口开得很低的衬衣衣领里,他的眼神定在那里,就在这时潭淅勉突然睁眼了,对上喻呈向下探索的目光,缓慢又懒散地笑了一下:“喻老师,你真的很坏……” 喻呈有点尴尬,垂首用嘴唇把他的嘴堵住了。 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因为姿势的问题,很难深入,仅仅局限于舌尖的触探,却亲出了一种无关xing欲的青涩的悸动。也不知道接吻的时候喻呈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抬起脸气喘吁吁地说:“下次可以用骰子啊,你不是很会用骰子变魔术,阿奇应该看不出来……” “……” “你怎么不专心啊。”潭淅勉眯起眼睛。 喻呈把问题抛回去:“难道你每次都专心吗?” 潭淅勉笑了,同他坦白:“我也没有……我好像会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我会想你的舌头很软,亲起来有点甜,会想你的上颚很硬,又想自己的是不是也这么硬……” “有时候还会想,你有没有偷偷睁眼,然后为了确认这件事,自己也会睁眼。” 喻呈有点发窘:“然后呢?你有什么发现?” “说实话,喻老师,接吻的时候睁眼,人会离得非常近……”潭淅勉说,“你们搞摄影应该最清楚,特别近之后,就会变形……” 喻呈手指扣着沙发:“所以我丑到你了?” 潭淅勉笑得别过脸去:“我可没有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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