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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镜头

时间:2023-10-07 04:00:05  状态:完结  作者:绊倒铁盒

  于是又不想接话,两个人和一只狗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走。但不管潭淅勉乐不乐意,这场面看上去实在很像和谐的一家三口,路上不少视线好奇地投过来,看到包装得精美的饭盒,又露出非常友好的表情打趣潭淅勉。

  “Wow,your boyfriend?You are so lucky!”

  潭淅勉瞥一眼喻呈,发现这人眼巴巴看着他又开始脸红,他笑了一下,否认道:“No,not my boyfriend.”

  目睹喻呈眼里的光黯下去,潭淅勉想,这话多打击人啊,第二天总不会再来了吧。

  结果第二天又看到人站在那里。

  第三天,第四天。

  到第五天的时候,潭淅勉已经有些麻木了,感觉就像每天在循环一样领着喻呈去固定的位置,喝水,然后吃一顿饭。

  结果今天又有人指着喻呈问“your boyfriend?”潭淅勉突然逆反心上来,懒得反驳了,他想,要是打破这种循环会怎么样——我实在是懒得再说“No”了,反正说了也不会停,这些玫瑰还不是全都到自己这里来了。喻呈,你真行,你赢了。

  他对人笑了笑,第一次没纠正。喻呈是走出去好几步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他猜测,潭淅勉大概率是没听清。

  所以这里至少有一个人以为我是他男朋友了。他在心里很小声地做梦,那么如果每天覆盖一个的话,很快全世界就只有潭淅勉觉得自己不是。那时候他的想法就不太重要了,不是也是了。

  于是他来得更勤,有时候甚至帮忙打打下手,比潭淅勉还把片场当家。而潭淅勉收到的玫瑰也一日比一日焦枯些,后来直接变成干花,拢起来快二十枝。

  那一大束到底有没有三十?潭淅勉回忆。

  总之现在的用法看起来不像表白,反而很像倒计时,不知道为什么,潭淅勉也开始觉得紧迫,好像被喻呈代入某种焦躁的情绪里。

  好不容易有一天拍摄在塔尔法亚,潭淅勉穿着人字拖坐在沙滩上的时候想,假如小柴尽职通报的话,今天他很晚才会回阿尤恩,不需要吃喻呈做的饭,大概能少收一枝花。

  下午拍完的时候天气不太好,感觉要下雨,但原本安排好的潜水项目大家都不想错过,尤其是阿布德兴致很高,他本身也有潜水证,下潜深度到达过80米,算是资深,还有一个潜水教练,两个专业人士在,应该可以弥补天气带来的影响。

  潭淅勉是第三个下水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潜水,下潜过程中,他看到阿布德在他的身边,朝他举起潜水摄像机,示意他比一个耶。

  大概下午四点,喻呈发消息给潭淅勉问他晚饭还回不回阿尤恩吃,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他再找小柴,小柴说潭淅勉他们在潜水,手机都在岸上。喻呈松了口气,但到了晚上八点还是没消息,再打电话给小柴,连小柴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不间断的忙音使他忽然心神不宁起来,毕竟就算潜水也不会太阳落山还在水里,喻呈立刻跑到潭淅勉的公寓那,打开门看,屋内空空,只有栩小姐竖起耳朵疯狂摇尾巴。人没回来,他也不敢走,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想过一些坏的,却也不是特别坏的结果。比如他们的车半路抛锚,比如因为太晚没有被允许进入阿尤恩,摩洛哥治安也不算太好,也许遇到有人抢劫,但他们人多应该也不会太吃亏。

  大概半小时,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美国人,犹疑地看了喻呈半天,最后用英语问:“你是经常来找Pedro的那个?”

  喻呈站起来,像抓到救命稻草:“是我,Pedro到现在没回来,电话也联系不上。”

  那个美国人迟疑片刻,还是跟他讲:“我今天不舒服所以没跟组去塔尔法亚,我刚刚听他们讲有人在海里出了事,还在找,今晚未必能赶回来哦。”

  整整一晚的坐立难安得到了印证,而且怎么又是水,使他想起宋东凭。

  他感觉脑子里懵了一瞬,像被棉絮塞满了,失语片刻,才重新找回语言功能:“谁出了事?”

  那人摇头:“那边也乱着,我还没问到。”

  影影绰绰的沙丘向后退去。

  等喻呈驾驶着租来的汽车飞驰在公路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太多问题没有问。

  出事是指什么事?多严重的事?塔尔法亚的沙滩,位置在哪里?

  不知道。

  只能先赶去。去了再说、再问。可能是潭淅勉,可能不是潭淅勉,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不敢想。


第69章 “让我靠一会”

  等找到塔尔法亚沿海游客中心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小雨连绵,透过涟涟的玻璃可以看到海滩边炽亮的照明、沿海的救援艇和救护车不断闪烁的顶灯,人声嘈杂,喻呈被保安告知,沙滩已经关闭,停止游览服务。

  喻呈试图突破:“我不是游览,我过来找人。”他呼吸急促:“Pedro……潭淅勉,有这个人吗?”

  “Sorry……”保安再次用他口音极重的腔调机械式地重申,喻呈已经没办法耐心同他周旋,推开他阻拦的手臂往里冲去,保安在身后抓他的肩膀,他趔趄了一下,膝盖磕在地上,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海滩边飞奔而去。

  浑身的血液都涌进脑袋,再驱动双腿,海风咸涩,气温低湿,他听到自己胸腔的鼓胀和轰隆作响的呼吸声,离海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后保安愤怒的呼和声变得渺小,救护车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近了,他抓住一个高大的背影,转过来,不是潭淅勉,他在对方惊诧的目光里连声道歉,他想他现在看起来或许很狼狈、很可怕,再往水边寻,看到一个担架被架上救护车,上面盛放着一个被拉到头颅的裹尸袋,身量很长,肩很宽,应该是个男人。

  喻呈好像没办法呼吸了,他紧紧扒住车门,问:“这是谁?”

  他紧张到忘记用英语,周围太吵了,护士听不到他讲话,他重重吞咽了一下,正准备再一次喊出声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小柴诧异的声音。

  “喻老师?”

  此时潭淅勉正裹着毛毯,坐在海边歇业的饮品店门口带伞的椅子上发怔,刚刚警察问过话,他不得已再一次重复刚刚发生的一切——

  四点半开始下小雨,因为视线不好他率先上浮,上浮途中看到过阿布德,好像在帮助其他上浮速度比较慢的同事,再然后,他到水面上,卸设备,陆陆续续的,大家都上来了,可是没人再看到阿布德。

  他想,如果他当时也再晚一点,等等他,会不会结果不同。但也可能更坏,比如他也没办法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像被塞满,纾解不了,海水茫茫,呈现出墨蓝的颜色,仿若万顷深渊。

  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是很渺小的,想去窥探它的美,有时候需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

  他又想起他爸潭安林,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酷爱冒险的帅小伙,喜欢潜水冬泳,身体好得不得了。

  他五岁的时候被潭安林带去戈壁滩上玩,非要把他放到高耸的雕塑顶上给他拍照,他吓得嗷嗷直哭,潭安林搂着他说,别看脚下,你往远处看。他揉着泪眼抬头,原来高处远眺,才能看到壮观的土黄色裸岩和起伏不定的沙丘,他离天很近,简直要随着云飞。

  潭安林给他擦掉残余的泪珠:“好看吧?你看,想见到美景,就是要克服恐惧的。”

  这些大概是潭安林随手给出的,却影响他一生的只言片语。只可惜在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在未来会产生的影响。

  “潭淅勉!”

  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朝他飞奔过来,踩在沙上跑不快,但他还是奋力奔跑着,且越来越快。

  又一次。

  “潭淅勉!”

  海水冲刷海岸卷起浪花,潭淅勉站起身,那道身影的轮廓逐渐变清晰,变成雨幕里的喻呈,在被雨水融化成一滩的光线里,像风一样撞进来。

  不知道该用什么描述来形容这个瞬间。他好像回到儿时那座雕塑的顶上,美景撞进他眼睛里,他被吸引了,想不起看脚下,他知道很高,知道危险,心脏怦怦跳,身体岌岌可危,可空落落的胸怀突然盛满了,怀中人带来和煦的体温,并且非常非常用力地抱紧他。

  潭淅勉微怔,他没想到这人会追到这里来,但又因为是喻呈,他追到哪里又都不那么意外。

  他自己也失神,下垂的手臂抬起,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啦……”

  “我真的吓死了。”喻呈退开一步,大口吁着气,声带还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心有余悸还是觉得冷,“怎么不接我电话?”

  “没办法,衣服和包都在更衣室里,出事以后就一直在找人,然后警察问话……”潭淅勉随口答着,等拉开距离,才看清喻呈头发很乱,晚上出门也没加件外套,满脸是汗,等看到对方通红的双眼时,脸上的潮湿是不是汗,突然不确定了,膝盖也不知怎么擦破皮,浑身脏兮兮,好可怜。

  潭淅勉以前觉得生命大概是一缕烟,现在又忽然觉得死掉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因为有人千里万里要来见你,要面对大海一遍一遍喊你的名字。

  其实坦白说,他自认不算一个特别缺爱的孩子,虽然父爱不足,但常苒尽心尽力,他还有一个妹妹,狐朋狗友更是数不胜数,青春期不算无聊,也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少多少。

  所以爱其实很难打动他。

  他一开始看《杏仁》这个本子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像姜潮这样的人,不缺爱,不缺钱,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会爱上像袁颂这样一无所有,也什么都没法给他的人。

  后来慢慢的,在一次一次的围读中,他渐渐开始明白,这大概就像是有人喜欢可乐,而有人热衷咖啡,面对已经拥有的甜,他就想尝一点苦,他觉得袁颂特别,他是生活的另一面,他好奇。

  潭淅勉对喻呈也好奇。

  好奇好小孩什么样,好奇父围母绕的家庭是什么样,好奇喻呈闯祸以后父亲怎样、母亲又怎样。他看到喻呈为此苦恼,就好像自己也苦恼过了,继而又生出自己没有这种苦恼的庆幸。

  他以此得到完整。

  听上去多少有点卑劣。可是这时候,喻呈却说他爱他。

  世界上有两种超越,一种是别人没有的我有,一种是我比别人的更多更大更全更满。

  喻呈就是后者。那种爱投掷过来的时候依然惊心动魄。

  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喻呈,令他惊心动魄。

  好像人又没那么渺小了。因为有人爱你。潭淅勉恍恍惚惚地想。

  大概是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劫后余生,他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太清醒,变得脆弱,变得想靠住些什么。

  “我突然想重新回答一下,喻老师……我好像有事。”

  这句话说得闷闷的,喻呈眼睛睁大,关切地打量他:“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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