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稀稀拉拉地应声,开始做最后准备,纷纷穿上玩偶服。 也许是天气太好了,今天游乐园的客流量要比往常攀升不少,开园后就人头攒动地涌进来。 不过倒是意外的没几个熊孩子,最让扮演玩偶的员工头疼的莫属熊孩子,又闹腾又调皮,看到玩偶会坏心眼地上来又踢又踹,喊着尖锐的童声不断问里面是不是有人。 今天的小孩都异常乖巧可爱,听话地被家长抱在怀里,偶尔会有小孩趁合照偷偷伸出小手摸玩偶熊,摸完还会轻声“哇”一下,说“是真的”。 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那个时间乐园会表演烟花秀,平常玩偶们都是踩着烟花秀的音乐下班。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不少游客都提前去广场占位置,争取以最好的视角观看烟花。 周围突然就空了,只剩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偶熊站在伞下。 这种时刻严拓往往会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一只熊,生活在并不真实的梦里。 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道边的树木枝繁叶茂,沿上花团锦簇斗色争妍,空中鸟语蝉鸣清脆动听,所有都美好似梦。 但并不是梦,因为最想见到的人没有出现。 如果是美梦的话,肯定会见到最想见的人,得到最想要的事物吧。 如果这都满足不了,还算什么美梦。 烟花秀开始倒计时了,偶尔有落单的游客没找到路,匆匆朝广场赶去,生怕晚了错过烟花秀开场。 这之中有个身影逆道而行,背对着广场越走越远,离人群也越来越远,偶尔身边擦肩而过的游客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不仅仅因为他行走的方向和其他人不一样,更是因为他的穿着。 没有人会在乐园穿成这样,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游客,更像是乐园的工作人员,又或者是附近下了班顺路过来办点事的职场人。 不过他看起来对其他人的视线完全不在乎,脚步坚定地朝前走去,直到看到一只孤零零的玩偶熊才停下脚步。 玩偶熊不动的时候和商场的玩具并没有区别,看起来完全没有生命力,它的所有灵魂都是服装里扮演的人赋予的。 此时它像是待机的NPC,一动不动立在伞下,只是一具由棉花做成的玩偶而已。 那人走到玩具熊面前,和它只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玩具熊黑漆漆的圆眼珠。 “我在游乐场走了一圈,看到了所有的玩偶,只有这个最像你。” 他的额上因走了太多路而冒出一层细细汗珠,但此刻表情看起来却很轻松。 “是你吗,严拓。”
第34章 玩偶熊的头又大又笨重,为了不被小孩发现是人扮演的,所以只能透过很小的黑网往外看,并不是时时都能保持良好的视线,有时被小孩扑到身上,头稍微一晃,就很容易变得什么也看不到。 但现在严拓看得很清楚,有关程延林的一切。 他抬起胖短的胳膊在圆咕碌的脑袋侧面轻敲了下,然后朝前摊出两只手掌,歪了下脑袋。 玩偶熊表演的动作都是设计好的,好奇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疑问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全都靠扮演者的肢体动作完成表达。 “这是什么意思?”程延林重复了一遍动作,比起玩偶熊做出来的憨厚可爱,同样的动作在他手上变得行云流水,“是在说你很无语吗?” 玩偶熊摇摇头。 “那是见到我很不解?” 玩偶熊点头。 烟花秀正式倒计时,整个园区的喇叭都响着同样的机械音。 十—— 九—— 八——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程延林说。 三—— 二—— 一—— 伴随着响彻园区的音乐声,绚烂的烟花窜上夜空,在天上绽放成姹紫嫣红的花朵。 在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际的时候,只有程延林定定看着眼前的玩偶熊,璀璨的斑斓光辉映上他的侧脸上,真挚询问的声音淹没在园区喇叭播放的音乐中,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严拓耳中。 “不提之前的事,我现在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第一节 音乐刚好结束,周围霎时寂静了一秒,随即响起更欢快的奏乐声。 在这之中,程延林似乎觉得有些害羞,对着玩偶熊笑了一下。 程延林笑起来的时候,严拓甚至能闻到飘到鼻翼的花苞初绽的香气。 整个世界都在这刹那变得分明,散发清香的草丛、绿荫中摇曳的树叶、穿梭飞行的鸟雀、胖嘟嘟的云彩以及赋予黑夜银色光泽的月亮。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眼前的人。 严拓躲在玩偶服狭小的空间中,能听到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声,比烟花炸开的声音还要响遏行云。 刚刚表过白的程延林并不着急要回应,从容不迫地看着玩偶熊,甚至还有闲心夸赞它一句:“你看起来很可爱。” 玩偶不会说话,也做不了表情,因为它脸上永恒挂着一早就被定好了的笑容。 严拓从未觉得玩偶熊的胳膊如此沉重,光是抬起来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圆滚滚的胳膊在胸前虚虚交叉,比划了个手势。 意思是,不可以。 “好吧,”程延林并不意外,没有被拒绝的失落,只是半笑不笑地说,“做不成男朋友,追你总可以吧?” 玩偶熊还想比一个叉,却被程延林抢先说:“拒绝也没用,追求与否的选择权在我,不在你。” 于是玩偶熊只能垂下胳膊。 似乎觉得玩偶熊很可爱,程延林抬手碰了碰黑亮的鼻子:“以后别躲我了,多见见面吧,邻居。” 邻居说不了话,只能躲藏在玩偶服里轻轻拍掉程延林的手,又用大大的熊掌捂住熊脸。 程延林笑了下:“几点下班?”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熊掌,严拓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出“八”这个数字。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下班了。 玩偶是不可以在游客视线内脱下服装的,于是严拓转身对程延林指了指不远处的休息室。 “去吧,我在门口等你。”程延林说。 严拓拖着笨拙的身躯走回休息室,摘下脑袋露出通红的脸,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没有丝毫减弱。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怀疑是天气太热了才会这么烫。 “阿拓,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你邻居,他是来找你的吗?”周竞也回到休息室。 严拓连忙放下手,一边脱玩偶服一边“嗯”了声。 “今天简直倒霉死了,”周竞只摘掉脑袋,虚脱地瘫在凳子上,“我那片全是小孩,都爬到我身上拽兔子耳朵,家长也不管,还在旁边拍照,气死我了。” 能量是守恒的,好运的天秤向严拓倾斜,坏运自然就向其他地方倾斜。 “哇,”王莹推门进来的时候连青蛙头都没来得及摘就连声感叹,“门口有个大帅哥你们看见了吗?是园区的工作人员吗,怎么之前没见过。那个身材,天呐,我都要流口水了。” 她把青蛙头抱在怀里,额前和鬓角的头发变得全湿,脸颊的红晕不知是累出来的,还是看见帅哥兴奋的。 周竞抬起头,看向王莹:“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有少年感的男生吗?” “我之前确实这么无知,”王莹自我反省,“今天才醒悟,原来我不是不爱成熟男人,只是没见过这么帅的。” 她捂住脸,害羞又直白地小声说:“我第一天知道原来西装可以穿得这么色情。” 周竞朝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你好夸张,那人是阿拓的邻居,来找阿拓的。” “拓,你竟然认识他!”王莹立刻奔向套衣服的严拓,激动地说,“门口的帅哥真是你邻居?介绍认识一下嘛,不,晚上直接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严拓穿好卫衣,对王莹说:“我得问一下他。” “好呀好呀,你问问帅哥喜欢吃什么。” 出去前,严拓在镜子里看自己哪里都不满意,被汗浸湿了的头发很丑、鸡窝一样塌陷在脑袋上,脸颊的红色还没褪下,衣服也旧旧的,而且憋在玩偶服里出了一天汗,凑近应该会闻到味道吧。 严拓去卫生间用凉水洗脸,擦脸的时候想起程延林应该等了很久了,顾不得再磨蹭急忙转身走出去。 推开门见到不远处立着的身影,他放慢脚步,把擦过脸的纸巾攥在手里,迈腿走过去。 “下班了?走吧。”程延林站直身体。 严拓没动,刚刚在玩偶里视线有限,此时他才把程延林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包括王莹描述的非常色情的西装。 从玩偶服里脱离出来,这么面对面和程延林站在一起,想起前几天那个不像话的吻,严拓有种脱光衣服的羞耻感。 而且程延林刚刚还说了同样不像样的话,光想想他的脸就又要烧起来,耳垂也红得像染了颜料。 为了不被看出来异常,严拓偏了偏头,视线投向旁边的虚空。 “我同事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他终于想起来王莹的嘱托。 “同事?上次火锅店那个小子?” “不是,女孩子,扮演青蛙的。” “你想我去吗?” 这算什么回答。 严拓抿了下嘴:“她问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我现在任命你为我的发言人,你帮我决定去不去吧。”程延林的声音带了笑意:“全权听你的。” 严拓的视线从狗尾巴草飘到奇形怪状的树叶上,又随着煽动翅膀飞行的虫子投向空中,最终落在程延林脸上。 他喉咙动了动,想叫自己胸腔里的动静小声点,可千万别让程延林听到了。 但没用,它们都不听他的。 “那我跟她说你不去了。”严拓小声说。 “好。”程延林非常大方地放权。 严拓的视线在程延林脸上又停留了一秒,然后才转身回到休息室。 “拓,怎么样,帅哥说他喜欢吃什么?”王莹迫不及待地问。 “他不去。”严拓有些心虚。 “啊....”王莹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珠倏地没了光,“帅哥是不是对我这种类型不感兴趣啊?” “不是的,”严拓安慰她,“他没见过玩偶服里的你。” “对哦,你说我要不要亲自去邀请一下,这样会成功率大一些吗?” “算了吧。” “果然没戏吗。” 严拓说不出话,他本来应该愧疚的,但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只想快点出去见程延林,所以面对王莹卑劣得连一丁点歉意都没有。 “拜拜,我先走了,下周见。” 严拓快步走出去,程延林还在原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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